《大明王朝1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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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 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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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炬高烧,又是一次夜间的紧急议事。大堂正中赵贞吉大案前那把椅子却仍然空着,谭纶坐等在左边上首的椅子上,王用汲坐等在左边下首的椅子上,海瑞则坐等在右边下首的椅子上。右边上首的椅子也空着,显然是留给锦衣卫那头儿的。

赵贞吉已经换上了大红官服,目光慢慢移望向书案上司礼监内阁那两道廷寄和打回的供词,走过去把那两本廷寄和那份供词拿了起来捧在左手,又望向了书案上张居正兵部发来的那道廷寄,轻轻拿起扔在一边,露出了那道廷寄下压着的张居正那两贞八行书。

他拈起那封只有两页的八行书,伸到蜡烛前点燃了。待点燃的火将要烧到手指才将已成灰烬的那封书飘扔到砖地上,又踏了一脚,这才捧着司礼监内阁那两本廷寄连同打回的供状走了出去。

浙江巡抚衙门签押房

赵贞吉捧着廷寄的身影从大堂屏风后面一出现,谭纶等人便都站了起来。

“督促前方军需的事,让诸位久等了。”赵贞吉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正中大案前,没有叫那四个人坐下,自己也没有坐下,目光望了一眼右边上首那把空椅,转望向谭纶:“锦衣卫的上差呢,为什么没来?”

谭纶悻悻答道:“说他们并未接到上命,这两道廷寄既然是寄给浙江衙门的,他们就不必来了。”

“我料他们也不会来。”赵贞吉将手里那份供状啪地撂在案上,举起了手里的廷寄:“司礼监内阁廷寄!带郑泌昌、何茂才上堂!”

由于供出了毁堤淹田的情事,郑泌昌、何茂才原来享受革员的待遇也没有了,这时都戴上了脚镣手铐,十几天未修的须发皆成乱草,十几天未换的那身长衫也脏皱不堪,大热的天身上散发着臭气,押上来时哪里还有半点曾任封疆的影子。

椅子自然是没有坐的,赵贞吉也没有叫他们跪下,只望了一眼押他们的牢役。四个牢役立刻退了下去。

赵贞吉依然站着,谭纶三人也都站着,连同站在大堂正中的郑泌昌、何茂才,六个人的影子都被四面的烛光投射在大堂的砖地上。

赵贞吉的声音响起了:“司礼监内阁嘉靖四十年七月一日八百里加急廷寄!”

谭纶深深地望向宣读廷寄的赵贞吉。海瑞和王用汲也专注地望向宦读廷寄的赵贞吉。

一直萎靡着的郑泌昌、何茂才也抬起了头,紧紧地盯着赵贞吉手里捧着的廷寄。

赵贞吉翻开了廷寄开始宣读:“顷接浙江八百里急递所呈郑犯泌昌、何犯茂才所供罪状,览之不胜惊骇!郑何二犯卜攫江南织造局之国帑,下刮浙江百姓之脂膏,唯财是贪,曷知底里!为逃罪责,竟然肆意攀扯,震撼朝局,是其贪墨之罪尚可按律论定,而其移祸之心虽凌迟难诛!”

读到这里赵贞吉停下了,目光深深地盯向郑泌昌、何茂才。

郑泌昌、何茂才一时愣在那里,似乎明白,似乎又有些不明白,目光更是紧紧地望着赵贞吉。

赵贞吉:“没听明白吗'那我就将要紧的几句再读一遍:郑何二犯‘唯财是贪是其贪墨之罪尚可按律论定,而其移祸之心虽凌迟难诛’!”

这就完全明白丁,是要自己翻供!郑泌昌眼睛有些亮了,何茂才则不顾身缠镣铐急不可待地扑通跪了下去:“罪员并无意攀扯,都是海瑞逼的,罪员愿意将原供收回。泌昌兄,你不是一直喊冤吗,有话现在是该说的时候了!”

郑泌昌想得更明白了,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刻,只要朝廷有忌讳,不牵涉到毁堤淹田,不牵涉到通倭,正如廷寄所言“贪墨之罪尚可按律论定”,无非抄家,无非徒流,心里定了站在那里身子也直了,只是嗓音有些嘶哑:“罪员并未攀扯,供状上凡攀扯之词都是问官海瑞所设,罪员请朝廷明鉴!”

内阁和司礼监的廷寄意在二犯翻供,这尚在意料之中。可主审官赵贞吉接到这样的廷寄也不和陪审诸员商议,便当着两名罪犯公然宣渎,致使两名罪犯当堂翻供,这就殊不可解了。大堂上的空气立刻凝固了。

王用汲立刻用目光询望向谭纶,谭纶却眼睑低垂望着地上,王用汲又把关注的目光望向海瑞海瑞依然望着赵贞吉一动没动,在等着他将廷寄念完。

赵贞吉的目光又移向廷寄接着读了起来:“浙江巡抚赵贞吉等一干钦命官员,奉旨主审要案,该何等明慎?今竟容郑何二犯移罪攀扯,搅乱朝局,是诚何心?现将原呈供状掷回,着即重审,务将实情七日内呈报朝廷倘再有不实情词,则问官与犯官同罪!”

这段话一念完,海瑞立刻知道了,赵贞吉已然决定要按司礼监内阁的意思推翻自己原来审出的供词,重审二犯,掩去江南织造局和严世蕃指使毁堤淹田和通倭冤民的重大关节。电光火石问,他想起了谭纶当时给自己写的信,想起了这几个月来自己为倒严所经历的生生死死,一腔孤愤涌了上来,这才把目光望向了谭纶。

谭纶这时当然不会与他目光相接,依然眼睑低垂。

“罪员愿意将实情重新招供!但请中丞大人亲自审讯。”何茂才立刻又嚷了起来。

郑泌昌:“罪员也请中丞大人亲自审讯。”

海瑞的目光倏地又转望向赵贞吉,王用汲的目光也紧望向赵贞吉。

赵贞吉却谁也不看:“桔生淮南则为桔,生于淮北则为枳!前问官所审供词是一种说法,后问官所审供词是另一种说法,这样的供词能够再上报朝廷吗?原来谁审的供词现在还是谁审。还有七天日期,两天审结,第三天八百里急递五日内必须送到京师!”说完最后一个字,他拿起海瑞原审的那份供状往大堂的砖地上一掷,接着便离开大案走向屏风一侧。

从上堂宣读廷寄交代重审到身影消失在屏风后,赵贞吉在堂上待立前后竟不到一刻时辰。现在大堂上剩下的上司就是谭纶了,海瑞和王用汲都沉默在那里。

谭纶只好望向二人:“上命如此,那就只能请海知县重审,王知县笔录了。”

“当然由我重审。”海瑞立刻接道,“来人!”

几个牢役奔上来了,

海瑞:“将郑泌昌、何茂才押回大牢。”

“是。”四个牢役两个伺候一个,拉起了郑泌昌、何茂才半搀半拖地走出了大堂。

谭纶率先离开了座位,亲自走到大堂中央将赵贞吉扔在地上的供词捡了起来,走到海瑞面前,目含歉疚地将供词双手向他递去。

海瑞并无意接受他歉疚的目光,只是伸手去接那份供词。

谭纶紧紧地捏着供词的一端:“朝廷的意思你都知道了,朝局为重,时限紧迫,连夜重审吧。”

“赵中丞给了我两天期限,用不着连夜就审。”海瑞将供词从谭纶手里抽了过来:“今晚我得回去好好看看,这份供词到底有何不实之处,到底是谁在搅乱朝局。”说完向他一揖,走下堂去。

谭纶面呈忧色,只好转望向王用汲。

王用汲这才有了说话的机会,也不再掩饰自己心中的不满:“朝廷怎么想我不知道,但这里的事赵中丞和谭大人你们比谁都清楚。现在要将担子全推给海刚峰一人,当时你们就不该举荐他来。”说完向谭纶一揖,也走下堂去。

大堂上只剩下了高烧的红炬照着孤零零的谭纶在那里出神。少顷,他将袍袖一甩,倏地转身向屏风方向的后堂走去。

浙江臬司衙门大牢乙号提审房

赵贞吉给海瑞重审的期限是两天,这已是第二天入夜时。早就坐在记录案前的王用汲终于看到海瑞捧着案卷进来了,倏地站起:“这两天你去哪里了?”

海瑞将案卷放向案头,望着王用汲疲倦地一笑:“你在找我?”

王用汲:“赵中丞、谭大人都在找你。不说了,就剩今晚的期限了。刚峰兄,赶紧重审案子吧。”

海瑞再望王用汲时,王用汲这才看清他的眼里网着血丝,神情也已十分肃峻:“我这就重审。原案是我审的,不干赵中丞的事,不干谭大人的事,也不干你王知县的事。两榜科甲,取的原是乡愿。这个案子还是由我这个举人出身的一人来审。王知县请你回避。”

王用汲一怔,当然明白海瑞是不愿牵连自己,同时一种羞辱也涌了上来:“海知县,你未必把我大明进士出身的官员都看得太低了吧。说到原案,也不是你一个人审的,我王用汲的姓名也签在上面。”

海瑞:“原案你只是个记录,记录是书办的事,今晚我用书办记录。请回避吧。”

王用汲干脆坐了下来,揭开砚台的盒盖,开始磨起墨来。

海瑞:“你不回避,今晚我就不审了。”

王用汲仍然低头磨墨:“请便。你不审,我来审。”

海瑞再掩饰不住真情,走到王用汲对面的案边,一把抓住了他磨墨的手,低声道:“王润莲,我家里还有老母幼女。你答应我的事竟忘了?”

王用汲抬起了头:“天下还有多少母老子少泣于饥寒!刚峰兄竟忘了?”

这一句将海瑞顶在那里,慢慢松开了手,叹了一句:“贤者润莲,我不如你。”说完这句走向正面的公案,大声喊道:“带郑泌昌、何茂才!”

浙江巡抚衙门签押房

“貌似刚直,内藏沽名之心!你谭子理现在该知道那个海瑞是什么人了。”赵贞吉身上已经穿好了官服,从帽筒里捧起乌纱时双手已经气得微微发抖,“不用等了,此人已经逃回淳安。任他天下人唾骂,这个案子你我都必须今晚亲自去审了。明早连同重审的奏疏附上参奏海瑞的奏疏,革去此人的官职,再行论罪!”

谭纶是早已穿好了大红官服,此时仍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海瑞应该不是这样的人,还是稍等片刻。”

赵贞吉:“我们等他,朝廷可不等我。来人!”

一个书吏趋了进来,径直弯腰走到赵贞吉身后替他系好官帽后的帽带,又从架子上捧过镶玉的腰带从后面帮他绕过来插好了搭扣。

赵贞吉:“备轿,去臬司衙门大牢!”

谭纶只好站起来了。

这时门口又出现了一个书吏,喘着气低头禀道:“禀中丞大人,海知县找到了…”

赵贞吉:“在哪里?”

那书史调匀了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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