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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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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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嵩终于笑了:“知大势者,罗龙文也。”

北京裕王府寝宫外室

由于中门从第一道接过来就都大开着,因此从这个门纵深看去,一直能看到六进十二道敞开的中门外都站满了仪仗人众。但里面人却不多。

嘉靖还是那个嘉靖,离了宫依然穿着一件宽袍大袖的便服,头上只系着一根道巾,这时坐在正中的椅子上,面上浮出难得一见的慈笑。

吕芳也笑着,就站在嘉靖身后的左边。

裕王含笑低着头站在嘉靖身前的左边,李妃也含笑低着头站在嘉靖身前的右边。

正中的前边是跪着的冯保,他捧着世子,让世子面朝着嘉靖。

这世上也许真有福至心灵,也就几个月大的孩子,望着前面那个陌生的老人,不但不哭不闹,而且还笑了。也就是这么一笑,唤起了嘉靖因修道而淡漠了多年的亲情,这时他居然也拍了一下掌,伸开了双臂。

裕王连忙从冯保手里接过世子,捧给嘉靖。冯保立刻爬起,弯着腰望着地退了出去。

嘉靖笑望着孩子,孩子在他手里仍然笑着。

李妃一直低着头,这时不知情形如何,一颗颗汗珠从额间渗了出来。

嘉靖把孩子抱在腿上坐下,这时望向李妃:“你有功,朕要赏你。”

李妃不知嘉靖是在对自己说话,依然低着头。

裕王连忙提醒:“王妃,父皇是在跟你说话。”

李妃这才连忙跪了下去:“这都是列祖列宗之德,是父皇敬天爱民的福报,臣妾何敢言功。”

嘉靖的面色更好看了:“有功就是有功,朕不赏你别的,你娘家出身贫寒,朕就给你父亲封个侯吧。”

一时间,李妃竟愣在那里。

裕王挨着她也跪了下来:“儿臣代李妃一门磕谢父皇天恩!”说着磕下头去。这时李妃才省过神来,跟着匍匐下去。

裕王磕了头欲站起时见李妃仍然磕在那里,便挽着她站了起来。

嘉靖这才发现,李妃竟在哽咽,满脸是泪。

嘉靖:“好事嘛,不要哭。”

李妃强力想收回哽咽:“臣、臣妾失礼了……”

嘉靖这时慈心大发,对身后的吕芳:“今年江浙的丝绸多了,赏十万匹给李妃的家里。”

吕芳立刻答道:“是。”这时又要跪下谢恩。

嘉靖连忙说道:“不用谢恩了,替朕把皇孙好好带着。”说着抱起了身上的孩子,裕王连忙过去,接过了孩子,递给李妃。

吕芳这时抓住时机在嘉靖耳边说道:“大喜的日子奴才再给主子报个小喜,江浙的织造局这回跟西洋的商人一次就谈好了五十万匹丝绸的生意。”

嘉靖听后神情果然一振:“五十万匹卖到西洋是多少钱?”

吕芳:“在我大明各省卖是六两银子一匹,运往西洋能卖到十五两银子一匹。每匹多赚九两,五十万匹便能赚四百五十万两。”

嘉靖:“好事。浙江那边产的丝能跟上吗?”

吕芳故意沉吟。

嘉靖:“嗯?”

吕芳:“胡宗宪有个奏疏,本想回宫再给主子看。”

嘉靖是何等精明的人,一听便知话中有意:“是不是向朕诉苦?”

吕芳:“圣明无过主子。”

嘉靖:“诉苦的话朕就不看了,叫他有苦向内阁诉去。”

“是。”吕芳大声答着,有意无意看了一眼裕王。

裕王的面容动了一下,依然低头站在那里。

嘉靖站了起来:“今天的晚膳朕就不回宫吃了,在这里讨一顿斋饭吃吧。”

裕王立刻躬身答道:“儿臣等叨天之恩,谨陪父皇进斋。”

北京严府严世蕃书房

几支手臂粗的巨烛把这里照得通明,严世蕃又兴奋了,来回地走着。罗龙文坐在书案前,手里拿着笔,满脸凝肃地望着严世蕃。

严世蕃一边走一边说道:“郑泌昌、何茂才他们的信你写,告诉他们不要理胡宗宪,放开手去干,死活也就端午汛这一个机会了!先把那九个县淹了,然后让那些丝绸大户准备好粮食买田。买完田立刻给我种上桑苗,我今年就要见蚕丝。”

罗龙文:“明白。胡宗宪那道奏疏怎么回批?”

严世蕃:“胡宗宪的奏疏我来批,得让他明白,他天上只有一片云,那片云就是我们严家!”

浙江总督署签押房

胡宗宪那张脸更显消瘦憔悴了,这时他坐在签押房的大案前,案头上静静地摆着他的那道批了红的奏疏。

“听说奏疏批回了?”像一阵风,谭纶迈进门就大声问道。

胡宗宪坐在那里仍然闭着眼,只是答了一句:“你坐吧。”

谭纶望了他一眼,坐下了。沉默了片刻,谭纶说话了:“上面给我来了信,京里的事我都知道了。他们对你有说法,你想知道吗?”

胡宗宪还是闭着眼:“不想知道。”谭纶一怔。

胡宗宪这时才睁开眼睛,却仍然不看谭纶,低声地说道:“我想,总督署你就不要待了,准备一下走吧。”

谭纶倏地站了起来。

浙江杭州沈一石织造坊

在这里出现的杨金水、郑泌昌和何茂才显然心情很好,领着他们的是一个穿着蓝色粗布长衫,脚蹬平底黑色布鞋的中年人,正微笑着把他们从门口引了进来。

这里也许算是大明朝当时最大的丝绸织造作坊了。一眼望去,一丈宽的织机,横着就排了六架,中间还有一条能供两个人并排通行的通道;沿通道走到底,一排排过去竟排着二十行织机。每架织机都在织着不同颜色的丝帛,机织声此起彼伏。

那中年人引着杨金水一行从通道的这端向那端走去。

“像现在这样织,每天能出多少匹?”由于织机声大,杨金水那提高了的嗓门显得更加尖利。

“现在是十二个时辰换两班织。”中年人也大声回道,“一张机每天能织六尺。”

“天天这样织,这样的作坊一年撑死了也就八千匹?”杨金水又尖声问道。

中年人:“是。我二十五个作坊,就这样织,每年也到不了二十万。”

说话间,一行人向通道的那一头走去。

浙江总督署签押房

“我不会走,也不能走。”谭纶望着坐在那里的胡宗宪说,“真到了朝廷要追究的那天,我谭纶在,就没有你胡汝贞的罪。”

“唉!”胡宗宪一声长叹,“都十年过去了,你谭纶还是没有长进。我也不知道裕王爷怎么会如此看重你。”

谭纶一怔,接着也不无负气地说:“你是说我还没有学到‘为官三思’那一套?”

胡宗宪定定地望着他,良久,才慢慢说道:“你说的是‘思危、思退、思变’那一套?”

谭纶不接言,也是定定地望着他。

胡宗宪:“那我就告诉你,我胡宗宪没有退路,也没有什么可变。”

谭纶这才接言:“那我这次本不该来。”

“是不该来。”胡宗宪这句话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

谭纶先是一愕,接着脸上显出了一种复杂的失落:“看起来,还是他们知人。”

胡宗宪:“你说的是裕王身边那几个人?那我就直言吧,他们也不过高谈阔论,书生而已!”

谭纶一股气冒了上来。

“听我说完。”胡宗宪紧接着说道,“这一次你谭纶来,我这样做了,你谭纶不来,我也会这样做,你谭纶明天走了,我胡宗宪还会这样做!因此,用不着你谭纶来劝我怎样做,更谈不上事后要你谭纶来替我顶罪!”

谭纶又愕了,定定地望着胡宗宪的目光中露出了迷惘。

胡宗宪不再看他,自顾说道:“朝野都知道,我是严阁老提携的人。千秋万代以后,史书上我胡宗宪还会是严阁老的人。可你谭纶,还有朝里那些清流为什么还会看重我?就因为我胡某在大事上从来是上不误国,下不误民。我的老家给我竖了三座牌坊,我都五十多了,活到七十也就再熬过十几年,我不会让老家人把我的牌坊拆了!”

谭纶震了一下。

胡宗宪:“你们都自以为知人,自以为知势,可又有几个真知人、真知势?就说眼下由改稻为桑这个国策引起的大势吧,那么多人想利用这个机会兼并田地,浙江立刻就会有将近一半的人没了田地。那么多没田地的百姓聚在这七山二水一分田的地方,今年不反,明年不反,后年,再后年必反!到时候外有倭寇,内有反民,第一个罪人就会是我胡宗宪,千秋万代我的罪名就会钉死在浙江!就这一点,你来与不来,我都不会让他们这样干。你来无论是想劝我,还是想帮我,都只有一个后果,把大势搅砸了!”

谭纶懵在那里,许久才道:“你说明白些……”

胡宗宪:“当初你谭纶不来,我还可以向严阁老进言,也可以向皇上上奏疏说明事由,我可以慢慢做,比方把今年要将一半的稻田改种桑苗的方案,改成分三年做完。事缓则圆,大势尚有转圜的余地。”说到这里,他拿起案上的那个批回的奏本亮了一下,“因为你来了,我胡宗宪说的话就是这个结果,因为我成了党争之人!从上到下都把我看成了党争之人,你们想要我做的事我还能做下去吗?那样我要还能做下去,年初朝廷议这个国策的时候,他们早就阻住了,就不会让这个国策落到浙江!”

谭纶沉默了,两眼望着地面。

胡宗宪把那个奏本又慢慢放回案面:“现在不只我说的话上面不会听了,我想在浙江做的事只怕也不会让我做了。”

浙江沈一石作坊客厅

杨金水一行又被那个中年人领到了这里。

这个客厅大概也算是当时苏杭一带最大的客厅之一了。北墙上方隔着一张镶大理石面的紫檀木茶几,两边各摆着一把紫檀木雕花圈椅,东西两向一溜各摆着八把配着茶几的紫檀木座椅。最难得的是地面,一色的大理石,每块上面还镶着云石碎星。

一行人刚走进大厅,那中年人拍了一下掌,立刻便有无数的仆人端着茶具从两侧的小门里轻步走到每个茶几后摆设茶具。

中年人:“郑大人陪杨公公上座吧。”

郑泌昌:“你陪杨公公说话,你们坐上面吧。”说着他已然在左边上首的椅子上坐下了。

何茂才便在右边上首的椅子上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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