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吞下乞丐的痰使自己蒙受羞辱。她哭得死去活来,也想一死了之,正想给亡夫
擦血装尸,家人又都远远地站着不敢过来相助。陈氏只好一个人抱尸收肠,她边
料理边哭号。由于哭久了嗓音已完全嘶哑,她忽然想吐,感觉胸腹中有块东西直
往上冲,不等她回过头,那块东西已落入丈夫的胸腔里。她惊奇地发现,原来是
颗人心,它已在丈夫的胸腔中突突地跳动着,而且散发出蒸蒸热气。陈氏觉得十
分奇怪,赶忙用手把丈夫的胸腔合拢,并用力往胸中间挤合。她稍一松劲,热气
就从伤缝中往外冒。于是,她连忙撕了块丝帛把伤口包扎起来。她用手触摸丈夫
的尸体,发觉已有体温。她忙又盖上被子。到半夜一看,丈夫已在微弱地呼吸。
天亮时,丈夫竟然复活了。她听见王生说: “我恍恍惚惚像做了个梦,只是一直
觉得肚子痛得厉害。”陈氏看看丈夫的伤口,发现已只留下个铜钱大小的痂疖,
不久,竟完全痊愈了。
20、陆 判
陵阳人朱尔旦,性情豪放,只是反应有些迟钝,所以虽然学习很用功,却还
没有出名。
有一天,文社的人在一起饮酒。有人跟他开玩笑说:“你有豪放之名,如果
能在深夜到十王殿,把左边走廊的那位判官背到这里来,我们大家凑钱设宴请你
。”原来,陵阳有座十王殿,殿里供的神鬼像都是木雕的,但经过精心装饰,他
们都跟活了似的。站立在东庑①的判官,绿脸红须,相貌尤为狰狞可怕。有人曾
在夜里听到过两侧走廊有拷打讯问的声音。即使大白天进去,也叫人毛骨悚然。
因为朱尔旦豪放胆大,所以文社的人就拿这件事来刁难他。但朱尔旦却不以为然
,只见他对大家笑了笑,真的奔十王殿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就在门外大叫:“
我已经把髯宗师请来了!”文社的人一听喊叫,都站起来了。这时,朱尔旦背着
那个木雕的判官进了屋,把他放在桌子上,给他敬了三杯酒。文社的人见此情景
,都吓得发抖,一个个坐立不安。他们只好请求朱尔旦把判官背回十王殿。只见
朱尔旦又往地上倒了几杯酒,他祷告说:“弟子放浪无礼,大宗师千万不要怪罪
。寒舍不远,如果宗师大人高兴,请随时来喝酒,千万不要见外。”说完,这才
把判官背走。第二天,文社的人践约宴请朱尔旦。他喝到傍晚,才半醉而归。但
他觉得意犹未尽,便挑灯独饮起来。忽然,有个人掀开帘子进来了,朱尔旦一看
,竟是判官。他连忙起身,对判官说:“嗨,我快要死了!前天晚上冒犯了您,
现在您就要惩罚我吗?”判官抚了抚浓密的胡须微笑着说: “不是,不是。昨天
承蒙你盛情相邀,正好今夜得空,故特地前来造访。”朱尔旦听这么一说,非常
高兴,连忙给判官让坐,又是洗杯盘,又是生火烫酒。判官见他忙个不停,说现
在天气和暖,可以喝冷的。朱尔旦便将酒壶放在桌上,跑去告诉家人准备菜肴果
品下酒。谁知他妻子听说是判官,害怕极了,劝丈夫不要与判官一起喝酒,朱尔
旦不听。他把酒菜备齐后端到桌子上,与判官开怀大饮。朱尔旦边喝边问判官姓
氏,判官说:“我姓陆,没有名字。”跟他谈起天文地理,陆判官竟应答如流。
问他会不会作八股文,他答道:“文章的好坏是可以分辨得出的,阴间的诗文,
与阳世大体相同。”陆判官酒量过人,能连饮十大杯。朱尔旦因喝了一天的酒,
不知不觉醉倒了,便伏在桌子上睡下了。等他醒来时,已是烛光昏黄,鬼客早已
离去。
从此以后,陆判官每隔两三天就到朱尔旦家来喝酒,有时喝到深夜,就和朱
尔旦同床而睡。朱尔旦拿出自己的文章向他请教,他用红笔勾划,总说朱尔旦作
得不好。有天晚上,朱尔旦喝醉酒先入睡了,陆判官还在自酌自饮。忽然,朱尔
旦在醉梦中感到腹部有些痛,睁开眼一看,竟是陆判官在给自己清理肠胃。朱尔
旦以为陆判官要加害于他,陆判官解释说,你的文章作不好,是因为心窍被堵住
了,所以我从阴间挑选了一颗最好的心替你换掉。天亮时,朱尔旦解开衣服一看
,发现伤口已愈合。后来,朱尔旦的文章果然大有长进,读书也能过目不忘。过
了些时候,朱尔旦拿出文章给陆判官看,陆判官说:“可以了。只是你的福气薄
,不能做大官,中个举人而已。”朱尔旦问:“什么时候能中举?”“今年必能
夺魁。”陆判官说。不久,朱尔旦在府考中夺冠,继而又在乡试中名列榜首。文
社里的人向来喜欢嘲弄他,看到他应试的文章作得很精彩,无不吃惊。仔细询问
,才知道换心的事。大家纷纷求朱尔旦在陆判官面前引荐,愿意和陆判官结交。
陆判官听说后很痛快地答应了。于是,大家设宴等待他。初更时,陆判官来了,
只见他红胡须不断飘动,目光闪闪如电。众人大惊失色,哆嗦得牙齿直打颤,最
终一个一个都溜走了。朱尔旦三次进京参加会试,都因犯规被除名,因此对读书
做官彻底灰了心。
光阴飞逝,一晃30 年过去了。有天晚上,陆判官告诉朱尔旦:“你的寿数不
多了。”朱尔旦问还有多久,他说仅有五天。朱尔旦希望陆判官帮他延长寿命,
但陆判官说:“这是天命,人不可违抗。况且,从达观的角度看,生和死是一回
事,生即死,死即生,何必活着就快乐,死就悲哀呢?”朱尔旦认为这番话讲得
有道理,便准备后事,五天后,穿戴整齐地死去了。第二天,朱尔旦的妻子正伏
棺哭泣,朱尔旦忽然慢慢地从外面走进来。妻子见状很害怕。朱尔旦说:“我是
鬼魂,但和活着的时候一样。想起你们孤儿寡母,我实在放心不下。”妻子悲伤
不已,捶胸顿足,泪水横流。朱尔旦慢慢安慰她,她说:“古来就有还魂的说法
。你既然有灵,为什么不复活?”朱尔旦说:“天命不可违抗啊。”朱尔旦的魂
灵告诉妻子,他是和陆判官一起到家中来的,并叫她快去备些酒菜。妻子把酒菜
端上桌后,只听见屋里杯碟作响,欢声一片,跟朱尔旦生前的情景没有两样。
21、聂 小 倩
浙江人氏宁采臣,为人慷慨豪爽,清廉自重。他常常对人说:“我这个人爱
情专一,不见异思迁。”
有一次,宁采臣到金华去。走到城北后,他进一座寺庙里休息。只见寺庙大
殿宝塔十分壮丽,但地上却长满了比人还高的蓬蒿,显然,这里已好久没有人来
过。再往里看,东西两边僧人居住的房舍,门都虚掩着,只有南面一间小屋的门
上,好像挂着一把新锁。殿东角有一片修竹,台阶下有个大池子,里边丛生的野
藕已经开花。宁采臣很喜欢这个幽静的地方,况且,这期间城里房价飞涨,因为
学使大人来到金华,参加考试的学子很多。宁采臣于是决定暂时就住在这座寺庙
里。他心想,这寺中的和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何不散散步等他们呢?宁
采臣独自一人在寺中漫步。傍晚时,有个读书人来开南面小屋的门,他赶忙上前
行礼,并把自己想在这里留宿的打算告诉给对方。那个读书人说:“这里没有房
主,我也是个在这里借宿的人。你不怕冷清住在这里,我早晚都能向你讨教,真
是不胜荣幸。”宁采臣很高兴,他铺了些蒿草当床,又架起木板当桌子,看来是
准备在这里住些日子。
这天夜晚月光皎洁,宁采臣和那位书生在大殿的走廊里促膝长谈。书生说自
己姓燕,叫燕赤霞。宁采臣以为他是来应考的秀才,但听他的口音,一点儿也不
像浙江人。一问,才知道他是陕西人。两人说了半天话,才各自回床就寝。宁采
臣每次在陌生的地方过夜,总是很久难以入睡。这一次也不例外。正在他欲睡未
睡之际,却只见北边房里有人在窃窃私语,好像住有家眷。于是,他起身趴在北
墙石窗下,悄悄看了一眼。只见短墙外一个小院落里,有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
还有一个老太婆,她穿着暗红色外衣,头上插着银梳子,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原来是她们俩在月下说话。那妇人说:“小倩为什么很长时间没到这里来?”老
太婆说:“或许是她的相好来了吧。”妇人说:“她没向姥姥发牢骚吗?”老太
婆回答:“虽没听她发什么牢骚,但她看起来好像心情不愉快。”妇人又说:“
对这个小丫头不能太好了!”话未说完,就有个十七八岁的女孩进来了,模样好
像很美。老太婆笑着说:“背后不说人,我们两个正说你呢,没想到你这个小妖
精悄悄进来了,幸亏我们没说你什么坏话。”老太婆接着说:“小娘子长得好比
画中人,我要是个男人,也会被你把魂勾跑。”女孩说:“姥姥不夸奖我几句,
还有谁会说我好?”妇人和女孩子说了些什么,宁采臣没有听清。他以为她们是
燕书生的亲眷,所以躺回草床不再听她们说话。过了一会儿,寺庙里一片寂静。
宁采臣刚要入梦境时,觉得好像有人进了他的卧室。他急忙起身一看,发现是北
院那个叫小倩的女孩子进来了。他不由得吃了一惊,问她进来干什么,她说想跟
他一起睡。宁采臣一本正经地说:“你不怕别人议论,我还怕别人说闲话呢。偶
然一失足,就会成为一个道德沦丧的无耻之徒。”女孩说,夜里没人知道。宁采
臣吼道:“快走开!要不然,我就要喊南边小屋里的人了。”听了这话,那女孩
有些害怕,只好走开了。刚走出门又转身回来,把一锭金子放在宁的床褥上。宁
马上把它扔到院子的台阶上,斥责说:“不义之财,弄脏了我的口袋。”女孩羞
愧地拣起金子走了,嘴里还说:“这个男人真是铁石心肠。”
第二天一早,有个兰溪的书生带着一个仆人来应考。他们住在寺庙的东厢房
里。不料,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