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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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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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很黑,外面下着绵绵不断的秋雨。昏暗的影子里,有一把很高大的椅子,上面坐着脸色阴沉的茨冈。 

姥爷在一边摆弄些在水里浸湿了树条儿,时不时地舞起一条来。嗖嗖地响。 

姥姥站在稍远的地方,吸着鼻烟,念念叨叨地说: 

“唉,还在装模作样呢,捣蛋鬼!” 

雅可夫的萨沙坐在厨房当中的一个小凳上,不断地擦着眼睛,说话声都变了,像个老叫花子: 

“行行好,行行好,饶了我吧……” 

旁边站着米哈伊尔舅舅的两个孩子,是我的表哥和表姐,他们也呆若木鸡,吓傻了。 

姥爷说话了。 

“好,饶了你,不过,要先揍你一顿!” 

“快点快点,脱掉裤子!” 

说着抽出一根树条子来。 

屋子里静得可怕,尽管有姥爷的说话声,有萨沙的屁股在凳子上挪动的声音,有姥姥的脚在地板上的磨擦声,可是,62什么声音也打奇不了这昏暗的厨房里让人永远也忘不掉的寂静。 

萨沙站了起来,慢慢地脱了裤子,两个手提着,摇摇晃晃地趴到了长凳上。 

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我的腿禁不住也颤抖了起来。 

萨沙的嚎叫声陡起。 

“装蒜,让你叫唤,再尝尝这一下!” 

每一下都是一条红红的肿线,表哥杀猪似的叫声震耳欲聋。 

姥爷毫不为所动: 

“哎,知道了吧,这一下是为了顶针儿!” 

我的心随着姥爷的手一上一下。 

表哥开始咬我了: 

“哎呀,我再也不敢了,我告发了染桌布的事啊!” 

姥爷不急不慌地说: 

“告密,哈,这下就是为了你的告密!” 

姥姥一下子扑过来,抱住了我: 

“不行,魔鬼,我不让你打阿列克塞!” 

她用脚踢着门,喊我的母亲: 

“瓦尔瓦拉!” 

姥爷一个箭步冲上来,推倒了姥姥,把我抢了过去。 

我拼命地挣扎着,扯着他的红胡子,咬着他的胳膊。 

他嗷地一声狂叫,猛地把我往凳子上一摔,摔奇了我的脸。 

“把他给我绑起来,打死他!” 

母亲脸色刷白,睛睛瞪得出了血: 

“爸爸,别打啊!交给我吧!” 

姥爷的痛打使我昏了过去。 

桓来以后又大病一声,趴在床上,呆了好几天。 

我呆的小屋子里只在墙角上有个小窗户,屋子里有几个入圣像用的玻璃匣子,前头点着一个长明灯。 

这次生病,深深地铭记于我记忆深处。 

因为这病倒的几天之中,我突然长大了。我有一种非常特别的感觉,那就是敏感的自尊。 

姥姥和母亲吵了架:全身漆黑,身躯庞大的姥姥把母亲推到了房子的角落里,气愤地说: 

“你,你为什么不把他抢过来?” 

“我,我吓傻了!” 

“不害臊!瓦尔瓦拉,你白长这么个子了。我这老太婆都不怕,你倒给吓傻了!” 

“妈妈,别说了!” 

“不,我要说,他可是个可怜的孤儿哓!” 

母亲高声喊道: 

“可我自己就是孤儿啊!” 

她们坐在墙角,哭了许久,母亲说: 

“如果没有阿列克塞,我早就离开这可恶的地狱了! 

“妈妈,我早就忍受不了……” 

姥姥轻声地劝着: 

“唉,我的心肝儿,我的宝贝!” 

我突然发现,母亲并不是强有力的,她和别人一样,也怕姥爷。 

是我妨碍了她,使她离不开这该死的家庭。 

可是不久以后,就不见母亲了,不知道她上哪儿去了。 

这一天,姥爷突然来了。 

他坐在床上,摸了摸我的头,他的手冰凉。 

“少爷,怎么样?说话啊,怎不吭声儿?” 

我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想一脚把他踢出去。 

“啊,你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我瞧了他一眼。 

他摇头晃脑地坐在那儿,头发胡子比平常更红了,双眼放光,手里捧着一堆东西: 

一块糖饼、两个糖角儿、一个苹果还有一包葡萄干儿。 

他吻了吻我的额,又摸了摸我的头。 

他的手不仅冰凉而且焦黄,比鸟嘴还黄,那是染布染的。 

“噢,朋友,我当时有点过份了!” 

“你这家伙又抓又咬,所以就多挨了几下,你应该,自己的亲人打你,是为了你好,只要你接受教训!” 

“外人打了你,可以说是屈辱,自己人打了则没什么关系!” 

“噢,阿辽沙,我也挨过打,打得那个惨啊!别人欺负我,连上帝都掉了泪!” 

“可现在怎么样,我一个孤儿,一个乞丐母亲的儿子,当上了行会的头儿,手下有好多人!” 

他开始讲他小时候的事,干瘦的身体轻轻地晃着,说得非常流利。 

他的绿眼睛放射着兴奋的光芒,红头发抖动着,嗓音粗重起来: 

“啊,我说,你可是坐轮船来的,坐蒸汽来的。” 

“我年青的时候得用肩膀拉着纤,拽着船往上走。船在水里,我在岸上,脚下是扎人的石块儿!” 

“没日没夜地往前拉啊拉,腰弯成了是,骨头嘎嘎地响,头发都晒着了火,汗水和泪水一起往下流!” 

“亲爱的阿辽少,那可是有苦没处说啊!” 

“我常常脸向下栽倒在地上,心想死了就好了,万事皆休!” 

“可我没有去死,我坚持住了,我沿着我们的母亲河伏尔加河走了三趟,有上万俄里路!” 

“第四个年头儿上,我终于当上了纤夫头儿!” 

我突然觉着这个干瘦干瘦的老头儿变得非常高大了,像童话里的巨人,他一个人拖着大货船逆流而上!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有的时候还跳上床去表演一下怎么拉纤、怎么排掉船里的水。 

他一边讲一边唱,一纵身又回到了床上: 

“啊,阿辽少,亲爱的,我们也有快乐的时候!” 

“那就是中间休息吃饭的时候。夏天的黄昏,在山脚下,点起箐火,煮上粥,苦命的纤夫们一起唱歌!啊,那歌声,太棒了,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伏尔加河的水好像都流得越来越快了!” 

“多么美妙啊,所有忧愁都随歌声而去!” 

“有时熬粥的人只顾唱歌而让粥溢了出来,那他的脑袋上就要挨勺子把儿了!” 

在他讲的过和中,有好几个人来叫他,可我拉住他,不让他走。 

他笑一笑,向叫他的人一挥手: 

“等会儿……” 

就这样一直讲到天黑,与我亲热地告了别。 

姥爷并不是个凶恶的坏蛋,并不可怕。不过,他残酷地毒打我的事儿,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大家纷纷效念姥爷的作法,都来陪我说话,想方设法让我高兴起来。 

当然,来的最多的还是姥姥,晚上她还跟我一起睡觉。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小伙子茨冈。 

他肩宽背阔,一头卷发,在一天傍晚来到了我的床前。 

他穿着金黄色的衬衫,新皮鞋,像过节似的。尤其是他小黑胡下雪白的牙齿,在黑暗中特别引人注目。 

“啊,你来看看我的胳膊!”他一边说一边卷起了袖子,“你看肿得多么厉害,现在还好多了呢!你姥爷当时简直是发了疯,我用这条胳膊去挡,想把那树条子档断,这样趁你姥爷去拿另一条柳枝子时,就可以把你抱走了。 

“可是树条子太软了,我也狠狠地挨了几下子!” 

“小家伙,算你有福!” 

他笑了起来,笑得非常温和: 

“唉,你太可怜了,你姥爷那家伙没命地抽!” 

他使劲吹了一下鼻子,像马似的。 

我觉得他很单纯,很可爱。 

我把这种感觉告诉了他,他说: 

“啊,我也爱你啊,正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去救你的!” 

“为了别人,我不会这么干的。” 

尔后,他东张西望了一阵子,悄悄对我说: 

“我告诉你,下次再挨打的时候,千万别抱紧身子,要松开、舒展开,要深呼吸,喊起来要像杀猪,懂吗?” 

“难道还要打我吗?” 

“你以为这就完了?当然还会打你。”他说得十分平静。 

“为什么?” 

“为什么?反正他会不断地找碴儿打你!” 

顿了顿,他又说: 

“你就记着,郐展开躺着!” 

“如果他把树枝子打下来以后,还就势往回抽,那就是要抽掉你的皮,你一定要随着他转动身子,记住了没有?” 

他挤了挤眼: 

“没问题,我是老手了,小朋友,我浑身的皮都打硬了!” 

我看着他好像在说着别人的痛苦似的快乐,不禁想起了姥姥讲的伊凡王子和伊凡傻子的故事。 

……………………

 

 

 第3节

……………………

我身体好了以后,慢慢地看出来,茨冈在我们这个大家庭中的地位颇为特殊。 

姥爷骂他不如骂两个舅舅多,在私下里,姥爷还常常夸他: 

“伊凡是个好手,这小子有出息!” 

两个舅舅对他算和善,从来不像对格里高里那样,搞什么恶作剧。 

对格里高里的恶作剧几乎每天都要搞一次。有时是用火把他的剪子烧烫,有时则是在他的椅子上安一个头儿朝上的钉子,或者把两种颜色不同的布料放在这个几乎成了瞎子的老工匠的手边,等他缝成了不同颜色的布匹,就会遭到姥爷的痛骂: 

有一回,他在厨房的吊床上睡午觉,不知道是哪个坏蛋,在他脸上涂满了红颜料。 

这种颜很难洗下去,好长一段时间,格里高里就有了这么一张好笑又可怕的脸。 

这帮人折磨他的花样层出不穷,格里高里似乎一点也不当回事儿,什么话也不说。 

他在拿剪子、顶针儿、钳子、熨斗之类的东西之前,总要先在手上吐上唾沫,试探着拿。 

这已形成了习惯。在拿刀叉吃饭以前,他也会把指头弄湿,孩子们看见了大笑不止。 

挨了烫,他的脸立刻就会扭曲出很多皱纹来,眉毛高高抬起,直至消失于光秃秃的头顶之上。 

我不记得姥爷对他儿子们的恶作剧的态度了,每次,姥姥都会挥起拳头喊他们: 

“臭不要脸的魔鬼!” 

不过,舅舅们在私下里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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