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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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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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有啊,我求求你再找找! 

“它又来了,爬呢……” 

她的听觉太神奇了,我在离床很远的地方找到了那只蟑螂。 

“碾死了? 

“噢,感谢上帝!也感谢你,我的宝贝儿!” 

她掀开被子露出头来,笑了。 

如果我找不到那只小虫子,她就再也睡不着了。 

在死寂寂的深夜之中,她的耳朵极其灵敏,稍有动静,她便会颤抖着说: 

“它又在爬了,箱子底下呢……” 

“你为什么那么怕蟑螂?” 

她会讲出一套她自己的理论来:” 

上帝给每一种小虫子以特定的任务:上鳖出现,说明屋子里潮湿了;臭虫出来是因为墙脏了;跳蚤咬谁,谁就会生病……“只有这些黑乎乎的小东西,爬来爬去的,不知道有什么用? 

“上帝派它们来干什么?” 

这一天,她正跪在那里虔诚地向上帝祷告,姥爷闯了进来,吼道: 

“上帝来了!老婆子,着火了!” 

“什么?啊!” 

姥姥“腾”地一下从地板上跳了起来,飞奔而去。 

“叶芙格妮娅,把圣像像下来! 

“娜塔莉娅,快给孩子们穿衣服!” 

姥姥大声地指挥着。 

姥爷则只是在那里哀号。 

我跑进厨房。 

向着院子的厨房被照得金光闪闪,地板上飘动着闪闪烁烁的红光。 

雅可夫舅舅一边穿靴子,一边乱跳好像地上的黄光烫了他的脚似的。他大喊: 

“是米希加放的火!他跑啦!” 

“混蛋,你放屁!” 

姥姥大声申斥着他,出手一推,他几乎摔倒。 

染坊的顶子上,火舌舒卷着,舔着门和窗。 

寂静的黑夜中,无烟儿的火势,如红色的花朵,跳跃着盛开了! 

黑云在高处升腾,却挡不住天上银白的天河。 

白雪成了红雪,墙壁好像在抖动,红光流泻,金色的带子缠绕着染房。 

突突、嘎吧、沙沙,哗啦,各种各样奇异的声音一刘奏响,大火把染房装饰成教堂的圣壁,吸引着你不由自主地想走过去,与它亲近。 

我抓了一件笨重的短皮大衣,把脚伸进了不知道是谁的靴子里,吐噜吐噜地走上台阶。 

门外的景象实在太让人震惊了:火蛇乱窗窜,啪啪的爆裂声和姥爷、舅舅、格里高里的叫喊声响成了一片。 

姥姥头顶一条空口袋,身披马被,飞也似地冲进了火海,她大叫着: 

“混蛋们,硫酸盐,要爆炸了!” 

“啊,格里高里,快拉住她,快! 

“哎,这下她算完啦……” 

姥爷狂叫着。 

姥姥又钻了出来,躬身快步,两手端着一大桶硫酸盐,浑身上下都在冒烟。 

“老头子,快把马牵走!” 

姥姥哑着嗓子叫喊: 

“还不快给我脱上来,瞎拉,我都快着了!” 

格里高里用铁锹铲起大块儿大块的雪往染坊里扔着。 

舅舅们拿着斧头在他身边乱蹦乱跳。 

姥爷在忙着往姥姥身上撒雪。 

姥姥把那个桶塞到雪堆里之后,打开了大门,向跑进来的人们鞠着躬: 

“各街坊邻居,快救救这大火吧! 

“马上就要烧到仓库了,我们家就要被烧光了,你们也会遭殃的! 

“来吧,把仓库的顶子扒掉,把干草都扔出去! 

“格里高里,快! 

“雅可夫,别瞎跑,把斧头拿来,铁锹也拿来! 

“各位各位,行行好吧,上帝保佑!” 

姥姥的表现就像这场大火本身一样特别好玩。 

大火好像抓住了她这个一身黑衣服的人,走到哪儿都把她照得通亮。 

她东奔西跑,指挥着所有的人。 

沙拉普跑到了院子里来,刷地一下直立了起来,把姥爷掀了个大跟头。 

这大马的两只大眼睛被火光映得十分明亮,它嘶鸣不已,不安地躁动着。 

“老婆子,牵住它!” 

姥爷奔过去,张开两臂。 

大马长鸣一声,终于顺从地让她靠了过去。 

“别怕,别怕!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亲爱的,小老鼠……” 

她拍着它的脖子,念叨着。 

这个比她大3倍的“小老鼠” 

乖乖地跟着她向大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打着响鼻。 

叶芙格妮娅把哇哇地哭着的孩子们一个一个抱了出来,她大声叫: 

“华西里·华西里奇,阿殖克塞找不到了……” 

我藏在台阶下面,怕她把我弄走。 

“好啦,走吧走吧!”姥爷一抬手。 

染坊的顶儿塌了,几根梁柱上窜起烟来,直冲天空。里面哔啪乱,红色的、绿色的、蓝色的旋风把一才团团的火補e扔到了院子里,威胁着人们。 

大家正用铁锹铲了雪往里扔,几口大染锅疯狂地沸腾着,院子里充斥着一种非常的气味儿,熏得人直流眼泪。 

我只好从台阶底下爬了出来,正碰着姥姥的脚。 

“滚开,踩死你!”姥姥大喊一声。 

突然,一个人骑着马闯进了院子。 

他戴着铜盔,高高地举着鞭子: 

“快闪开!” 

枣红马吐着白沫,脖子底下的小铃铛急促的响声停住了。 

姥姥把我往台阶上推: 

“快走,快点!” 

我跑到厨房里把脸巾在窗玻璃上往外看。可是人群挡住了火场。 

唯一有点意思的是铜盔的闪光。 

火被压下去了,熄灭了。 

警察把人们轰走了,姥姥走进了厨房。 

谁啊?是你!别怕,没事儿了!” 

她坐在我身旁,身子一晃悠。 

一切又好像回到了跟以前一样的夜晚,只是火熄了,没什么意思了。 

姥爷走进来,一脚门里一脚门外: 

?是老婆子吗?” 

“嗯” 

“烧着没有?” 

“没事儿!” 

他划了根火柴,一点青光,照亮了他那满是烟灰的黄鼠狼似的脸。 

点上蜡烛,挨着姥姥坐了下来。 

“你去洗洗吧!” 

姥姥这么说着,其实她自己的脸上也是烟熏火燎的。 

姥爷叹了一口气: 

“上帝大发慈悲,赐你以智慧,否则……” 

他抚摸了她的肩膀,笑了一声: 

“上帝保佑!” 

姥姥也笑了一下。姥爷的脸陡然一变: 

“哼,都是格里高里这个王八蛋,粗心大意的,他算是干够了,活到头儿了! 

“雅希加有在门口哭呢,这个混蛋,你去看看吧!” 

姥姥吹着手指头,走了出去。 

姥爷并没有看我,轻声地说: 

“看见着火了吧? 

“你姥姥怎么样?她岁数大了,受了一辈子苦,又有病,可她还是很能干! 

“唉,你们这些人呢……” 

沉默。 

过去老半天,他躬着腰掐掉了烛花,问: 

“害怕啦?” 

“没有。” 

“没什么可怕的。” 

他脱掉了衬衫,洗了脸,一跺脚,吼道: 

“是谁?混蛋,应该把把他牵到广场上去抽一顿! 

你怎么不宵去睡觉,还坐在这儿干什么?” 

我去睡觉了。 

可是没睡成。刚躺到床上,一阵嚎叫声又把我从床上拽一起来。 

我跑到厨房里,姥爷手秉蜡烛站在中间,他双脚在地上来回蹭问: 

“老婆子,雅可夫,怎么了? 

什么事儿?” 

我爬到炕炉上,静观屋子里的忙乱。 

嚎叫声有节奏地持续着,如波浪地拍打着天花板和墙壁。 

姥爷和舅舅像没头苍蝇似地乱窜,姥姥吆喝他们,让他们躲开。 

格里高里抱着柴火填进火炉,往铁罐里倒上了水,他晃着大脑袋来回走着,像阿特拉罕的大骆驼。 

“先升上火!” 

姥姥指挥着。 

他赶紧去找松明,一下子摸到了我的脚: 

“啊,谁呀?吓死我啦,你这个小鬼!” 

“这是干什么啊?” 

“你的娜塔莉娅舅妈在生孩子!”他面无表情地回答。 

我印象中,我妈妈生孩子里并没有这么叫啊。 

格里高里把铁罐子放到了火上,又回到了我身边。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陶制的烟袋: 

“我开始抽烟了,为了我的眼睛!” 

烛光映着他的脸,他一侧的脸上沾满了烟渣儿,他的衬衫撕破了,可以看见他的根根肋骨。 

他的一片眼镜片儿中间掉了一小块,从这个参差不起的破洞里,可以看见他那好像是个伤口似的眼睛。 

他把烟叶塞进烟锅,听着产妇的呻吟,前言不搭后语地说: 

“看看,你姥姥都烧成了什么样儿了,她还能接生? 

“你听,你舅妈嚎的,别人可是忘不了她了! 

“你瞧瞧吧,生孩子有多么困难,就是这样,人们还不尊敬妇女! 

“你可得尊敬女人,尊敬女人就是尊敬母亲!” 

我坚持不住了,打起了瞌睡。 

嘈杂的人声、关门的声音、喝醉了的米哈伊尔舅舅的叫喊声不断地把我吵醒,我断断续续地听见了几句奇怪的话: 

“打开上帝的门……” 

“来来来,半杯油,半杯甜洒,还有一勺烟渣子……” 

“让我看看……”这是米哈伊尔舅舅无力的吼声。 

他瘫坐在地板上,两只手无力地拍打着。 

我从炕上跳了下来。烧得太热了。 

可米哈伊尔舅舅突然抓住了我的脚脖子,一使劲,我仰面朝天地倒了下去,脑袋砸在了地板上。 

“混蛋!”我大骂。 

他突然跳了起来,把我扔起来又摔地地上: 

“摔死你个王八蛋……” 

我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姥爷的膝盖上。 

他仰着头,摇晃着我,念叨着: 

“我们都是上帝的不肖子孙,谁也得不到宽恕,谁也得不到……” 

桌子上还点着蜡烛,可窗外的曙色已经很重了。 

姥爷低头问我: 

“怎么样了?哪儿疼?” 

浑身都疼,头很沉,可我不想说。 

周围的一切太奇怪了:大厅里的椅子上坐满了陌生人,有神甫,有穿军装的老头子,还有说不上是干什么的一群人。 

他们一动不动,好像在谛听天外的声音。 

雅可夫站在门边儿上。 

姥爷对他说: 

“你,带他睡觉去!” 

他作了个手势,招呼我跟他走。 

进了姥姥的房间,我爬上床,他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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