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不好,不就瘦了呗,前两年不闹饥荒嘛。”徐仵作又插嘴,气得那副掌门牙痒痒,施展轻功,拨开人群,咬牙切齿问他干啥老打岔。
徐仵作也不怕他,挺直了腰杆说:“你干啥?这儿是衙门,我是这儿的仵作,你可想想好了再动手。”
张捕快忙拉住他,小声骂他,“你和这些人耍啥嘴皮子干啥。”
徐仵作来气,盯着武当那副掌门看:“不就会些功夫,有本事冲我嚷嚷,还不如去把红梅大侠给找出来。”
听了他这话,武当掌门抚掌笑了,说这仵作说得有理,今日江湖众人有缘齐聚一堂,不如剿了红梅,为江湖除一害。
张捕快问他怎么认得这是王虎,武当掌门笑着说:“以前剿过一次山贼,抓过这两兄弟,还扒了他们衣服看刑。”
张捕快信了,徐仵作不太信,嗤了声却没再多话。
武当掌门老归老,喘归喘,说话还带些分量,江湖众另约时间地点,从长计议,商讨对付红梅大侠事宜。徐仵作看众人散去,让张捕快当了回跑腿的,给县太爷带个信,让他把张捕快画的落款给峨眉掌门瞅瞅。
“为啥给峨眉掌门看啊,给武当那爷爷看不行?”张捕快不解。
“你懂啥?让你找峨眉就找峨眉去。”徐仵作没多解释,打发他赶紧走。
仵作房顿时又恢复往日风采,阴森诡异,透着股难闻的尸臭。徐仵作把喇嘛王虎的尸体又翻了回来,他吃了两颗花生米,定神坐了会儿,起身出门,挂上锁,去城东王二麻子的烧饼摊买了俩烧饼。
王二麻子见到徐仵作,特别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徐仵作招呼王二麻子过来说话,王二麻子屁颠颠过去,徐仵作勾着他肩,问他:“麻子,说说你那天看到那剑客咋杀了那喇嘛的。”
“啊?”王二麻子搓着油乎乎的手掌,伸手在空中比划,“就这么一剑砍了他脑袋。”
“两人过招了吗?”
“过招了。”
“过了多少招?”
“啊?这我哪知道,就挺多招的。”
“你躲哪儿看了?”
“树后。”
“他俩没看到你?”
“没看到吧,我离得还挺远,就断桥花楼那儿的树下。”
“哦,是有些远。能看得清楚吗?”
“反正我看到喇嘛掉脑袋了。”王二麻子梗着脖子,面孔涨得通红。
“诶,麻子,你啥时来的这儿啊?”
“两年前吧,逃难来得这儿。”王二麻子说,神情顿时忧伤了不少。
徐仵作说他烧饼好吃,他说是祖传手艺,加了猪油做的,才特别好吃。徐仵作问他家乡在哪儿。
“西边,那年饥荒,都吃人啦!”王二麻子两颗眼珠睁大了,徐仵作瞅见里面血丝,关照他好好休息,别太操劳。
此时已是日落,王二麻子开始收摊,徐仵作看他一个人挺忙,帮着收拾好了才回了家。
徐老爷晚上办宴席,请的是武当掌门,徐仵作坐上了桌才知道自己爹以前还在江湖上混过,还有个名号叫“明镜徐三郎”。两人当年一起剿过山贼。
徐仵作眉眼一弯,问他爹剿的是不是王龙和王虎。徐老爷一惊,问他咋知道的,他混江湖的事可没和徐仵作说过。
徐仵作嘿嘿笑,看着武当掌门说:“下午听人讲的。”
武当掌门也不藏着掖着,把来城里见到王虎尸体的事儿和徐老爷讲了。徐老爷觉得稀奇,道:“十年前剿山贼,刑用到一半,就有人来劫狱,让这俩兄弟跑了,没想到今日其中一个竟死在了这儿。”
武当掌门撸着白胡须说:“王虎瘦了许多,要不是背上那头老虎还有他屁股上胎记,我可认不出。”
徐仵作好奇:“掌门你咋留心人屁股上的胎记?”
徐老爹给了他一记头皮吃:“他和他兄弟左右屁股各有块胎记,能不让人注意吗?你这娃咋说话呢,在衙门里当个小仵作就了不得了?见着武当掌门这嘴还得啵个不停了?”
徐仵作还是笑,他不怕他爹,从小就不怕。小时候吃了不少打骂,大了他爹也不打了,打多了不光徐仵作他娘不依,徐老爷他娘也不依。这打不着只好骂,说是讲道理,可每次都讲不过徐仵作,徐仵作这人也机灵,讨好的事儿没少做,他脾气一软,徐老爷也恨不起来。反正徐仵作是吃准了他爹的脾气,俗话说得好,一物降一物。
“你俩那时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干啥去剿山贼?”徐仵作又问,“山贼按理归官府管啊?”
徐老爷听了这问题,面露难色,还是武当掌门开得口。
“当年红梅大侠召集大家行侠仗义,他一发号令,大家就都跟着去了。”
“这红梅大侠和武林盟主似的。”
武当掌门笑而不语,徐仵作眨了扎眼又问,“去了多少人?”
“不多,三十来个。”
“哦,活了几个?”
“五个。”
“这伙山贼好生厉害。”
“王龙王虎兄弟师承武当。”武当掌门道。
“清理门户。”徐仵作道。
“正是此意。”
“为何用刑?”徐仵作问。
对话至此,陷入僵局,武当掌门抿唇不语,徐仵作知是问到关键,也不紧逼,笑言:“不打紧,随口一问,掌门要是记不得了也没大碍。”
徐老爷怕徐仵作又胡言乱语,把他赶下台面,让他回房歇息。徐仵作顺道去和他娘谈了会儿天,午夜才睡下。
翌日天才亮,张捕快就来敲徐仵作家门,管家来通报,徐仵作披了件单衣出门迎他。张捕快打量他,问他咋穿这个就出来了。徐仵作没好气地说,“在家睡着呢,能穿啥?”
“你穿这个怎么和我去见峨眉掌门啊。”
“去见峨眉掌门干啥,你昨晚没见着?”
“见着了啊,她赶我回来,说是明早和你一起去。”
“她咋知道我这个人,你都和她说啥了?”
“说你让我给她瞧那落款。”张捕快老实,徐仵作觉得好气又好笑,把他晾在门外,转身回去换了身衣裳,跟着他去城里的醉仙客栈找峨眉掌门。
峨眉掌门才起身,见到徐仵作和张捕快,挥退了俩徒弟,示意两人随便坐,还问他们要不要吃油条。
徐仵作不客气,嚼起了油条,张捕快把宣纸掏出来,放在峨眉掌门面前晃荡,一脸严肃地问她:“在下又来请教来了。”
峨眉掌门撑着额头,说头疼,让他赶紧别晃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和你们说就是了。”她说。
“你认得这落款?”徐仵作问。
“认得,认得。”峨眉掌门点了点头,起身关上窗户。徐仵作一楞:“怕人偷听?”
“要是真有人偷听,关上窗户能防得了什么?”峨眉掌门上了年纪,笑起来嘴边有褶子,那褶子能夹死苍蝇。她接着说,“我怕冷。”
徐仵作哦了声,峨眉掌门看着他:“你爹是徐三郎?”
“正是。”
“怪不得,生出来的儿子也鬼机灵。”
徐仵作嘿嘿笑,峨眉掌门又说:“你把这落款给你爹看过嘛?”
张捕快说:“咱县太爷去请教过,徐老爷也不认得。”
峨眉掌门啐了口,坐回到桌边,又开始喝豆浆。
“他不认得个屁,他是胆小,怕惹事。”
“这话怎么说?”徐仵作忙问。
“十年前我和你爹他们去剿山贼,各个都以为有宝藏。”峨眉掌门此话一出,张捕快和徐仵作面面相觑,好家伙,还真是江湖故事,一个大侠不算,还牵扯出了神秘宝藏!
峨眉掌门继续解释道:“王龙王虎那两兄弟当年打家劫舍抢了不少宝贝,江湖传闻他俩有座宝库。”
“这都听谁说的?”徐仵作追问道。
峨眉掌门眼神一凛,含糊着说,“别人说的。”
徐仵作听出蹊跷,和张捕快互换了个眼神,张捕快识相地问:“那和这扇子有啥关系?”
“有关系,关系可大了。”峨眉掌门回忆了会儿说,“用刑用了两天两夜他俩才答应画藏宝图,当时请了个画师过来,和他们一起在屋里,我们几个在外面候着,半晌,听到一声惨叫,进去一看,画师死了,俩兄弟不见了,被人劫了狱,就剩下把红梅扇。”
“你们为了张藏宝图对那两个山贼用了两天两夜的刑?”徐仵作咂舌,“武林中人真厉害。”
峨眉掌门蹙眉,不太高兴:“武林中人又怎么了,武林中人不缺钱?维持门派不要钱?人多加菜不要钱?”
徐仵作噗哧笑出声,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我胡说八道您别往心里去,继续继续。”
“继续什么?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峨眉掌门斜眼瞥他。
“那画画的师傅是谁?江湖中可有名号?”徐仵作问。
“有是有,可你们不一定听说过。”峨眉掌门面露轻蔑,徐仵作有些不乐意了,没再问下去。张捕快看他又来脾气,只得开口说:“我俩见识浅,还请掌门赐教。”
峨眉掌门抹了下嘴,慢悠悠地说:“以前一个官家画师,红梅的朋友,叫司马空,红梅后来把他葬了,也是可怜人,本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只是来画个画,没想到被人炸死了。”
徐仵作若有所思地摸下巴,张捕快期待着瞧着他,巴望着能听到些线索,他却道:“还真没听说过。”
峨眉掌门翻个白眼,一脸地理所当然。徐仵作又问:“那藏宝图就藏在这红梅扇里?”
峨眉掌门道:“谁知道呢,反正这把扇子也算是司马空的遗作了,画的又是红梅,便被红梅收了起来。”
徐仵作没再问什么,他看了看张捕快,张捕快琢磨了会儿也想不出啥好问的,收起宣纸,起身要走。临出门前,徐仵作好奇问峨眉掌门:“你和咱俩说这么多事,没事儿吧?”
“没什么大事。”峨眉掌门笑,满脸褶子吓死人。
徐仵作想,感情她是等着人来问。张捕快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出了客栈实在忍不住就问徐仵作:“你那会儿咋想着要找峨眉掌门问落款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