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高气傲。估计坐在靠窗桌边戴着眼镜的男人可能是一科之长,因为奉承他的人最多,前前后后环着好几位很有些姿色的女人,不时嬉笑着往他身上蹭一下,很随便很亲热的样子。这大概是哪个单位的会计或出纳。据说现在不少单位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财会人员必须选用又年轻又漂亮的女孩,因为财会人员不仅单位领导看着要舒服,还得经常去外面办事,年轻漂亮逗人喜欢,办事效率高。
卓小梅就后悔早上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带上董春燕,她虽然谈不上如何漂亮,可论气质论口才,绝对不在眼前这几位叽叽喳喳的女人之下。比自己小好几岁,才满二十八,看上去还不到这个年龄。又熟悉财政局的人,不像自己要站在一旁,分析研究出谁是外来办事人员,谁是科里干部,才好有针对性地上前问事。不过自己既然来了,报告上该签的字也都已签好,总不能半途而废。卓小梅于是鼓了勇气向那位科长走去。却怎么也近不了科长的身,那几个女人严严实实地将卓小梅挡在了外围。想上前扒开她们,又怕扒不过她们,只得忍住,等等再说。
好不容易桌上的食品消灭得差不多了,站着的那伙人开始收拾果皮瓜子壳和包装袋什么的,还说东西不好,却弄脏了科长们的桌子。然后口说再见,准备走人。其中一位时髦女郎没走上两步又停下来,回头冲着窗边戴眼镜的男人说道:“余科长您金口玉牙,说话要算话哟,到时我再打您电话约你,您可别关机,不然我就对您不客气啦。”
揭牌真难(11)
卓小梅这才知道他是余科长。也不知那女人要约余科长干什么,估计是与公家的事有关,而不是男女私事,否则也不会公之于众了。余科长好像并不怎么买账,嘴上不置可否地说了句知道了,却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摊开桌上的报表,装模作样地看起来。
卓小梅趁机上前,低头喊了声余科长。也许是那份报表太有吸引力,余科长好像没听到后面的呼唤,不动声色。卓小梅已在纪检组长和曾局长那里长过见识,并不在乎余科长冷淡的态度。她明白写拨款通知单的手长在人家身上,你既企图看到灿烂的笑脸,又指望他不折不扣立马给你开出拨款单,世上哪来这样的好事?忽想起于清萍说的万能钥匙,卓小梅又哈着腰绕到余科长另一侧,喊了声余领导。果然余科长不再无动于衷,目光虽然还留在报表上,鼻子里却终于哼了一声,说道:“说吧,什么事。”
卓小梅大喜过望,飞快地递上报告。
余科长在报告上瞥一眼,又侧首看看卓小梅,说:“你是机关幼儿园的?”卓小梅满脸堆笑道:“是是是,我是机关幼儿园的卓小梅。”余科长说:“是卓园长吧?”卓小梅说:“勉强是的吧。”心想余科长都知道自己是卓园长,这事看来不太难办,又说:“还请余领导多多关照。”余科长说:“市领导和局领导都滴了墨水在上面的,还轮得到我来关照么?”卓小梅说:“余领导不关照,市领导和局领导的墨水也变不了拨款单的。”
这话明摆着是拍马屁的,可余科长不吃这一套,将报告往桌前的塑料筐里一搁,说:“报告先放这里吧,现在金库里没钱,有了钱就给你拨付。”
这自然是推托之辞,再弱智的人都是听得出是骗鬼的。
想不到从钟秘书长龙副市长那样的大领导到曾局长这样的中领导,不折不扣一路趟了过来,满以为那两万元钱就要进机关幼儿园的户头,只等董春燕去银行对账了,谁知到了余科长这个小领导这里却卡了壳。
卓小梅虽然不懂财政业务,但每年财政局长在人代会上作的财政预算执行情况的报告都是要见报的,看报便知道全市每年财政收入已达二十多个亿。二十多个亿跟两万是个什么比例,读过小学的人都明白,金库里就是再缺钱,也不缺这区区两万,何况报告上龙副市长和曾局长的字一点不含糊,皆是签死了的。可县官不如现管奇#書*网收集整理,卓小梅知道还不能这么去跟余科长讲理。这世上不是什么场合都可讲理的,穷跟富讲理,贱跟贵讲理,弱跟强讲理,下跟上讲理,民跟官讲理,讲得起吗?讲得进吗?讲得通吗?理字王为先,谁是王谁就有理,那可不是你讲得来,争得来的。
明摆着的,要将龙副市长和曾局长签了字的报告变成现金,必须先拿到经余科长之手签字盖章的拨款通知单,银行才会认账。这时候的余科长就是王,而卓小梅是臣。理在王那里,还有臣讲理的地方?卓小梅非常明智,只是低声下气央求道:“报告上也写了,市里重要领导就要到园里去揭牌,余领导还请您给想想办法。”
不想还是触怒了王威,余科长脸色一沉,说:“你的意思是,有钱我不给你拨喽?领导们都签了字,我胆子再大,敢跟领导对着干吗?丢了饭碗,我拿什么养家糊口?”
卓小梅无话可说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余科长见卓小梅还在身旁站着,说:“你放心,你这两万元迟早会到你们机关幼儿园的户头上,我不会吃了豹子胆,拨到我姓余的私人户头上去的。”
卓小梅只得走人。到了门边,又有些不甘心,回到余科长身边,说:“那过两天我再来。”余科长说:“看着办吧。”很不耐烦的样子。
过两天卓小梅跑到财政局去,余科长还是那句话,金库里没钱。
卓小梅意识到凭自己一张寡嘴,看来就是在财政局打个地铺住下来,也别想把两万元钱拨走。只得赶回幼儿园,找董春燕商量对策。却没见她的影子,一打听,才知她采购揭牌仪式的有关物品去了。
直到下午上班后才看到董春燕,卓小梅把她叫到园长办,说了到财政拨款的事。董春燕说:“我也没跟余科长打过交道。财政局科室大调整后,我到事业科去对过两次账,只见过余科长一面,当时他正在接电话,放下电话就出去了,还是跟我对账的会计小张指着他的背影,告诉我是他们的余科长。”
卓小梅说:“你还跟小张对过账,我谁都不认得,进去站了半天也没人理睬。”
董春燕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说:“机关里都这样,手里有点权,比谁都大,何况还是财政局那样财权在握的地方。不过熟悉了要好些,至少脸色没那么难看。”
现在不是讨论机关作风建设问题的时候,卓小梅说:“你有什么办法让余科长早点开出拨款通知单吗?怕就怕他这么一拖,不知拖到什么时候。”董春燕说:“有什么办法?无非请他们吃顿饭,再塞个红包。”卓小梅说:“两万元也不是什么大钱,而且领导都签了字的,犯得着吗?”董春燕说:“两万元确实不是大钱,不请他们,拖上两三个月,总会拨给你的。但揭牌仪式拖不得呀,领导说声来就来了,不早些把钱弄到手,将筹备工作做好,到时我们怎么下得了台?”卓小梅说:“既然如此,先从孩子伙食费或别的资金里调剂些出来用一用,过两个月再去财政局拨款得了。”
揭牌真难(12)
董春燕觉得这不是个办法,说:“伙食费也好,别的生产性资金也好,都是一个钉子一个眼,早就安排好了的,不太好动。何况银行里也有拨款计划,不是说调剂就调剂得过来的。那两万元迟早得弄回来,总不能扔了不要,自己垫钱办揭牌仪式吧?我这就跟小张去联系,问问余科长有什么爱好。”拿起桌上电话要拨号。旋即又改变主意,说:“这种事还是当面去问为妥,电话里说不清楚。”
董春燕走后,卓小梅无心做别的事情,坐在园长办死等。快下班了,董春燕还没回来,卓小梅就拨了她的手机。响了两声就断了线。这家伙,连园长办的电话都不接,怕是不想做这个会计了。转而又想,恐怕正在谈事,不便接电话。
又等了一阵,下班时间早过了,还没董春燕的音讯。卓小梅只得下楼来到传达室。半个小时又过去了,董春燕终于出现在进园的路口。卓小梅忙过去迎住她,像领导迎接奥运健儿凯旋一般。董春燕抹一把头上的汗水,说:“我知道卓园长等得不耐烦了。真不巧,曾局长急着要事业科的数字,小张躲在电脑房里搞了一个上午的报表汇总,直到快下班时才跟她说上话。刚好你的电话打到我手机上,我也顾不上接听。”
卓小梅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说:“小张给你出了什么主意?”董春燕说:“小张过去跟余科长也不在一个科室,共事才两个多月,不知他有什么爱好。不过小张答应试试余科长的口气,看他愿不愿意出去吃饭。”
董春燕出去一下午,就带回来这句寡淡的话,卓小梅多少有些失望。
第二天一上班,卓小梅催董春燕快给小张打电话,问她是不是试过余科长了。电话打过去,小张说她已跟余科长说了这个意思,可余科长没吱声,也不知他是什么想法。董春燕要小张再跟余科长说说,小张可能有她的难处,说这样的事,她说多了其实不好。董春燕还想说句什么,小张说她正在给人开拨款通知单,有什么以后再说,已把电话挂掉。
董春燕看看手上的话筒,觉得里面发出的嘟音有些刺耳,无力地放回到机座上。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小张说她正在开拨款单。看来并非余科长所说,金库里没钱。有钱拨给别的单位,为什么却不肯拨给我们呢?”卓小梅说:“也许人家事先下了药的。还是我放下这张老脸,再去会会余科长。”董春燕苦笑笑,说:“卓园长你还这么年轻,也说老脸。我跟你一起去吧,你那张老脸放得下,我这张老脸也放得下。”
卓小梅也笑笑,却笑得有些无奈。
这天下午离上班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两人就赶到财政局门口守株待兔。想想事业科人来人往的,难得有单独跟余科长说话的机会,只好声东击西。等了一阵,陆陆续续有人上班来了,却不见余科长露头。卓小梅有些着急,说:“余科长是不是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