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保姆从厨房里走出,边解腰里围裙边问着:“哎,金枝,你姑母不在客厅去哪儿了?”
“姑母去大嫂家了……”金枝坐在沙发上,随便翻阅着画报。
李保姆一听,立刻明白过来,“呃,我知道了,今儿你姑母去是说三喜退亲的事。”过了一会,见金枝没吭声,又接着说,“金枝,你说你姑母是不是吃错药拿的,这三喜跟南雁好好的,俩人之间没这没那的,偏让三喜退了这门亲事。”
金枝低头看着画报,随口说了句:“姑母有她的想法。”
“啥想法呀,也不知你姑母哪根筋犯神经啦,她这样不是糊弄人嘛!外人都知道南雁找好了婆家,这又要把人家给辞了,也不知是驴不走还是磨不转,说出去三喜倒没啥,那南雁的脸面往哪搁,今后叫人家还咋找下家呀……”
正说着,赫儿从楼上跑下来,“金枝姑,我奶奶去哪儿了?”
李保姆回过头,直言说道:“你奶奶出去了。”
赫儿一听,气得盘腿坐在地上哭起来,“奶奶咋不带我呀,奶奶吃饭时还说带我的,奶奶也学会骗人了……”
贾三喜急步跑下楼,将他从地上扶起来,“赫儿,别闹了,三叔陪你玩。”他扭头看到茶几上堆放的积木,走上前捡起,顺手拉着赫儿来到院心水泥桌旁。这里绿树成荫,遮阳避暑。“赫儿,咱俩就在这垒积木,看这儿多风凉,比在客厅呆着舒服多了。”他将积木倒在水泥桌面上,就动手摆弄起来;而赫儿也不闲着,伸手捡起一小块就往上垒着。很快,俩人便垒好了一座漂亮楼房模型。赫儿望着,高兴得拍手叫好。“来,三叔再给你垒一座更漂亮的楼房……”
这个时候,李保姆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衣裳来到院子里,并将衣裳搭在铁丝上晾晒。
贾三喜正专心致致地摆弄着积木,赫儿便一拳推倒,“不玩这啦……”他一脸喜悦地跑到李保姆身旁,双手伸进盆里,拿起一件就往铁丝上撂着。
李保姆慌忙阻拦着,“哎呀,我的乖乖孩,这个你不行,够不着……”
贾三喜望着他那副调皮劲,失声笑道:“你呀,一会喜欢玩这,一会又喜欢玩那……”
“咿咿,三叔,你还说我呢,你不也是一会喜欢这个,一会又喜欢那个。”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顶嘴了。”贾三喜重新垒着被他推倒的积木,追问道,“赫儿,刚才你说三叔怎样啊?”
“听奶奶说,你不喜欢南雁姑了……”
没等说完,李保姆就搭上腔:“赫儿,别听你奶奶瞎掰,你三叔不喜欢你南雁姑,还能喜欢谁呀?”
赫儿一听这,心里自然不痛快,一古脑儿全倒了出来,“奶奶说啦,三叔现在不喜欢南雁姑了,奶奶还要叫三叔辞掉南雁姑,跟金枝姑结婚呢!”
“什——么?”贾三喜来到他身边蹲下,两手抚握住他的胳膊,脸上露出悲苦的神情,“赫儿,你说得都是真的,你不会骗三叔吧?”
赫儿一口咬定,“这一点都不假,是昨晚上奶奶跟二叔说的,不信等二叔回来问他呀!”他扭头发现一旁卧着的老花猫,便一下子挣脱开就去逮。
此时的贾三喜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就像听到对方宣判死刑一样,脸色灰暗,差点当场载倒在地。原来张侠捏造事实,搬弄是非都是为了让自己辞掉南雁跟金枝结合呀!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他想,如果张侠是因为他那天带金枝出去玩的缘故,才将他和金枝撮合在一起,那完全是一场误会。不料走错一步竟会落到这般田地,他肠子都悔青了,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一连串的痛苦感觉潮水般向他袭来。他清楚,等待他的将是厄运的到来,也将是他对自己悲惨命运的一次挑战……
见事不平就想管的李保姆这下可气坏了,她觉得这样做太不公平,太不合理了,这岂不是夺爱,暗地里使坏嘛!而张侠从外刚回来,李保姆将一杯凉茶递给她,见她不停地喝着,就站在一旁贫嘴薄舌地说着:“俺这辈子没大能耐,没踩过学堂,是个大老粗,俺就知道‘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你这……”
张侠再也听不下去了,气得将手中杯子“呸”地往茶几上一放,就像旱天里响了一炸雷,“这些大道理我比你懂,你在这瞎叨叨什么。这事你想问,交给你问好啦!”
“呃——”李保姆嘴里像是什么东西噎住了,半天才说出来,“大妹子,你看你,有话慢慢说,别挂火呀!”
张侠脸阴沉得像要下暴雨,看了让人发怵,“三喜呢,到哪去了?”
“别提啦,三喜一听说,就跟害了一场大病似的。他连饭都没吃,就去楼上睡了,到现在还没起来。”
“他不吃就算,别理他,长大有性子了。”张侠语气锋利,又不放心地问,“我今儿走后,那个小记者来家里吗?”
“南雁没来,”李保姆说着,“大妹子,你老这样别三喜,到头来又有啥好处呢!你知道三喜心里喜欢金枝吗,就想往一块撮合……”
“明白人都知道,他要是不喜欢,那天金枝挨打就不会带金枝出去玩。”
“哎呀,大妹子,这你多想了,他俩出去玩又有啥呢!”
“有啥——”她重复那句话,“这里面大有文章,嗨,我跟你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李保姆感到又气又可笑,“哟嗬,大妹子也学会玩那哩咯棱了,三喜和金枝本不是一条凳子上的,你硬叫他俩往一块拉,咋行呀!再说三喜是吃了称砣铁了心,非要娶南雁不可……”说到这,她抬头看见三喜从楼上走下着,赶忙将剩余话咽了下去,不再吭声了。
贾三喜形容枯槁,神情恍惚地来到沙发旁,慢慢地坐在她对面的沙发里,一语不发。
“你既然都知道了,我也不必瞒你。话不说不透,这啥话一说不就都明白了……”
站在一旁的李保姆忍不住接过腔:“大妹子说得对,有话说在明处,不在背后瞎嘀咕。”
贾三喜抬起头,眼睛涩滞失神,一副惨然的样子,“妈,你怎么会想到让我辞去南雁跟金枝……”
“我早就看出,你心里是喜欢金枝的。”张侠说着,尽量压住心中的怒火,“这肥水不流外人田,家里现成有个好的,我还能让你去跟一个不知根刨底的人成亲。妈这样做,可都是为你好……”
李保姆听到这,忍不住接道:“哎呀,大妹子,你那古道热肠在这用不上。如今都啥年代了,就连乡下也没有侄女随姑了,你这套歪理到哪也行不通……”
张侠横眉倒竖生气地说:“你乱茬茬啥,你还真把自己当颗葱当头蒜了。三喜都没说什么,碍你什么啦,出去……”
李保姆走后,客厅里就剩下张侠和三喜了,他们也免不了一番争执。
“妈,你说你那天在街里看见南雁了。其实我都问过了,南雁她那天根本就没去街里……”
“我明明看见她跟一个男的在大街上走着,她偏说没有,这我跟她到哪说理去。”张侠赶忙绕开话题说,“三喜,这事我跟你大嫂也底上三番说了一遍,你大嫂也同意退亲……”
他感到很惊讶,没等说完,睁大眼睛问:“我大嫂也同意?”
“对呀,你大嫂说既然南雁是那种人,干脆辞掉算啦!”她在哄骗着他,“舌头底下压死人,你跟她好就不怕别人戳脊梁骨。”
这不可能呀,蓝青都表过态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辞掉南雁,可这怎么说变就变了呢,除非……他低头想着,只听张侠又说:“三喜,我从你大嫂家出来,又乘车去了观音庙,找算命先生给你们俩算了一卦,”她在脑子里想了一会,瞎编起来,“我把你和那丫头的生辰八字一报,那算命先生很快就掐算出来了,说你们俩同一个属相,又是同月同日出生的,大相不合,她是扫帚星,俩人相克。说白了,就是俩人过不到头,是半路夫妻……”
贾三喜听她这一派胡言乱语,不禁“嗤”笑一声,然后说:“妈,算命先生为了求取一些钱财,说得都是一些骗人的鬼话。你不要相信那一套,跟邪教没啥两样,全是卖嘴坑害人的。”
“三喜,你可不要轻看那算命的,能掐会算,玄奥莫测。”张侠说,“这是你们俩过日子,过好过赖也是你们自个的,可我们也不能眼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吧!”
“我弄不懂,为什么俩人相爱还要受种种制约,难道属相不合俩人一辈子就不能过好。”
“你不要一胡同走到底,好姑娘满街都是。我也找算命先生合计过了,你是属龙的,金枝是属鸡的,又是正月初九跟老天爷一个生日,你能跟金枝结秦晋之好,可是天作之合,上等婚姻,这也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贾三喜像当头挨了一棒,脑袋“嗡”的一下大了,她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他很窝心,尽力解释着:“我们是姑表兄妹,近亲结婚,在法律上也是不允许的。”
一听这话,张侠脸立刻拉了下来,“金枝是我娘家侄女,又是你表妹。正因如此,你们俩成亲岂不是更好嘛!国家法律咋啦,法律条文上总不能规定我儿子不许和我侄女结婚吧!”
“我,这……”他的内心心绪已乱,悲伤得也不想说什么了。
“三喜,你不能因一叶障目看不见整个春天啊,我觉得你跟金枝总比跟那个小记者强得多。”
“妈,婚姻靠的是缘分,没有缘分就等于没有感情基础,是过不到一块儿的……”
“现在兴自由恋爱了,从前没有自由恋爱这种事,男婚女嫁,有几个不是父母做主,媒妁之言哪!男人娶老婆,要等女人进了洞房,揭去她的头布,才是头一回看到新娘,可世世代代不也一样夫夫妻妻,生儿育女,白头偕老嘛!”
“时代不同了,完全不一样了。”
“这大志,二龙是老犟筋,怎么又出个你还是老犟筋,劝你半天一点油盐也不进。”她气得眼冒金星,关闭了电视,加重语气问,“你说金枝哪一点不好,身上有哪些伤疤,又有哪些缺陷……?”
“妈,我没有嫌弃她,也从没有说过她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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