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理会她的叫,使了很大的力气,才对若现喊出几句话:“若现,好好学美术!有时候多理解一下妈,别和她争吵!”
“哥,我知道,我知道,你去吧!”由于人声嘈杂,若现不得不大起声音来。
“有毛病!都什么时候了,还要交代那么多废话!”那个妇女嘟哝着骂着,一边骂一边努力地想挤到前面去。但她肥胖的身材根本无法和她脑子里的意识走到一块,挤了好久还是停在原地没有动。她骂着,好像要骂上几千万年似的,唾沫星子溅到了我的脸上,有股淡淡的腥臭。
“若现,别把那些莫名其妙的梦放在心里……”后面的人不顾一切地挤上来,我又被推前了几步。但安史乱很聪明,他又看到了我此时的心绪,于是在旁边陪着我,手里拿了我的大包小包,任旁边的人疯狂地挤过来。
“啊?什么?哥,我没听见!”若现试图向前面走两步,但拥挤的人流不允许他这样做,于是他爬上维持秩序用的铁栏杆,对着我喊着。“……没——事!你回去吧!”我最终这样说了,并没有重复刚才的话。我终于看不见若现了,于是顺着人流往进站口挤。那男人和女人也被人流隔开得好远好远。
上了火车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由于买票的时候我和安史乱不是同一个售票窗口,所以我和他的位子有点距离。安史乱和我旁边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说了一大通好话,终于换到了我的旁边。待我们放好行李坐定好,安史乱向我挤了挤眼睛,示意我看前面。我发现对面坐着一个女孩,看起来是属于活泼热辣型的女孩子。她手里捧着一本《女友》杂志,但时不时地抬起头来,假装往窗外看而偷偷地瞥上安史乱几眼。
我凑近安史乱的耳朵,小声地对他说:“你不会喜欢上她了吧?”
“呵,我才不相信一见钟情!再说,我一看,就知道她和韩菲一样,典型的感情泛滥的女性形象。”安史乱比我说得还小心翼翼,我几乎听不出他说的是什么!
“她很神秘。每隔几秒钟,她都会看你一眼,你发现了吗?”
我嘴里呼出的气弄得他耳朵发痒,所以他笑着避开了我的嘴,像一个害羞的女孩子努力逃避着男孩的亲吻一样。我想到这个比喻的时候,我大笑。他被我笑得抓不住头脑,愣愣地看着我笑。
“笑什么啊!”他故意皱了皱眉,装出严肃的表情来。
“没事!”我掩饰着,但还是凑到他耳朵边说,“我看啊,她在你还没爱上她之前就已经爱上你了!”
“是吗?”安史乱有些得意洋洋,挺了挺腰,大着声自恋地说,“帅哥的魅力不可阻挡啊!”
对面那女孩抬头看了看他,然后又去看她的杂志了。我不知道此时那个女孩子的心里是怎样的一滚浪涛在激荡着。
火车开动了,这意味着我马上就要离开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了。沈落薇的离开是为了找寻一些她想要的东西,但我无法分析自己的离开担负着怎样的使命。这确实是一个美丽的城市,但我又莫名地不想选择这里为自己的归宿,也就是说,我不希望将来在这里生活,相反地有种想逃避的愿望,离得越远越好。如果这里没有妈和若现在,我敢说,我绝对不会怀念这里的一切,虽然美丽!我无法解释自己的内心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感。我是一个疯子,大概。我这样想着。
“你会回到这里来吗?我指的是毕业了以后。”我问。安史乱此时正偷偷地打量着对面的那个女孩子,他根本没有听我的话,只捕捉到了一丁点我的声浪。
“你说什么?”安史乱将目光从女孩的身上转移过来,问。
“毕业之后你希望回到这里来工作吗?”我重复了一遍,眼睛也不由自主地望向那个女孩子。我很少如此仔细地去打量人的,尤其是对女孩子。
“为什么不呢?这里很好啊。”安史乱用很肯定的语气回答了我,最后又补充地问了一句,“那你呢?你希望回来吗?”
“也许会吧。我不知道,现在。”我没有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他,否则他又会说我是个从精神病医院跑出来的。其实有时候静下心来想想,我也确实感觉我的思想和别人总是不一样的。比如当别人热衷于追星的时候,我却对那些摇头晃脑唱歌的人提不起一点兴趣。也比如,当别人抢着看卡通漫画的时候,我会远远地避开,翻出一本世界名著来……也许,我落后了,我真落后了!
此时,那个女孩拿出小巧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嘴里小声地嘟哝着。
“你的手机很漂亮,能让我看看吗?”安史乱对那个女孩说。我真不明白,他不是说对她并没有什么感觉吗?居然这么滑稽地去主动套近乎。
“……”那个女孩迅速地抬头,“警惕”地看了一眼安史乱以后说,“我不认识你!”
安史乱皱了皱眉,脸上露出窘迫和难堪,但还强装笑地说:“我也不认识你。”
“你说的真是废话!”那个女孩一半是笑一半却是严肃,“如果我不认识你,你当然也是不会认识我的!”“那也不尽然。”安史乱可能对这个热辣的女孩产生了兴趣,慢吞吞地说,“金喜善不认识我,但我却认识她!”
“你很善辩。当然我不会是金喜善!”那个女孩有些冒火了,但我不知道这火是否真实。她接着说:“你是一个很不礼貌的家伙!”
“你以为你相当礼貌吗?”安史乱继续笑着,但笑得并不自然,过了一会,又说,“我能够知道你的名字吗?”
“不可以!”那个女孩干干脆脆地回答。
我在旁边忍不住大笑,笑得快滚到座位底下去了。安史乱在一边狠狠地打了一拳,我“啊”了一声就憋住不笑了。倒是那个女孩“噗嗤”一声开始笑了起来。
想想安史乱确实倒霉,当初追韩菲没有成功,现在和这个女孩子主动说说话又落得个被大声嚷的下场,真是可怜。我在心里这样想着。
那个女孩笑够了,笑累了,继续看她的杂志去了。但我从她定定地眼神里,和那永不翻面的页面上,断定她根本就不在看杂志。一个口是心非的女人,我心里这样想着。女人啊,你口是心非做什么呢?我想着想着摇着头笑了。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确实长得挺漂亮。安史乱凑在我耳边说她像一个叫刘亦菲的女明星。我虽不知道刘亦菲是谁,但从安史乱说话的表情里可以猜测出那肯定是一个很漂亮的演员。
但安史乱那固执而深情的眼睛继续望着那个女孩,似乎要一直望入她的心里。他看得无聊了,忘我地掏出一支烟来,刚要点燃,就被乘务员制止了。他无奈地将烟装好,闭起了眼睛假装睡觉,可谁知道他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安史乱一旦不说话,我就会觉得特别无趣,于是也试着闭起眼。车厢里开着空调,所以觉得有些凉了,我将双臂抱在胸前。脑子里浮现着对未来大学生活的无限的憧憬,我幻想安史乱站在女生宿舍楼下捧着一束玫瑰等待心仪的女孩,还有我当选了学生会的主席……正当我美美想这些的时候,安史乱用手肘碰了碰我。我恍然地睁开眼睛。
安史乱告诉我火车过南京长江大桥了。
我迫不及待地往窗外张望。确实长那么大,还没见识过长江的魄力,今天终于有幸看到了,即使是在飞驰的火车上。广播里泛泛地介绍着火车正在经过的长江,听起来像高中地理课本上的句子那样让人感到乏味。我看长江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父亲”这两个字眼,没有理由的。我也阐释不了“父亲”和“长江”有什么具体的关联。而这个词莫名其妙地跳出在我的脑海里的时候,我的心确是被猛烈地震动了几下,身子也跟着战栗了一下,像是被一根锐利的针猛地扎了一下似的。
“这真是长江吗?”是那个女孩的声音。
“当然是!”是安史乱的声音。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火车已经过了长江了,我心里倏地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触。那种感触让我感觉那么熟悉和久违。我想到,这感触其实小时候也有过。忘了是几岁的时候,和若现跑十多里路去邻村看杂技团的表演,当我们跑到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散场了,只有几个打扮滑稽的演员正在卸装。现在这种难受的感触又一次席卷而来。下一次回家经过这里的时候,一定好好看看长江,我在心里暗暗地下着决心。
“现在能知道你的名字了吗?”安史乱不失时机地问着,眼睛里透着自信的光亮。
“你认为我会告诉你我的名字吗?”那个女孩这样地问了一句。
女人就是这样,总喜欢问一些无聊也没有必要的话!我不喜欢这样,但我敢保证安史乱喜欢!他可能会说,这个女孩傻得可爱!
“当然!我又不是什么坏蛋,所以你没有理由不告诉我的。”他慧黠地笑着,说。
“我叫欧阳梦寒。但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她笑着,出乎我的意料,这次她笑得很安静。
“为什么啊?”这是我在问。我突然对这个陌生的女孩有了兴趣,致使我和安史乱一样急于了解她的一些情况了。“因为太嫌凄凉了,总给人无病呻吟的感觉,而且这个名气太俗气。我不是一个忧郁的女孩子,所以不喜欢带有这样一个名字!”她合起了杂志,封面上妖艳的女人正冲着我们发出迷人的微笑,这笑简直比达·芬奇画中蒙娜丽莎的微笑还要难以琢磨,只是多看上几眼,就不难发现这笑的僵硬和商业了。
“这很简单,不喜欢就换一个!”安史乱建议着说。
“我想这样做。可是我爸爸不同意。”欧阳梦寒将右手托在腮边,眼睛望向窗外的一片天地。
“其实这也没什么,名字就是人的一个代号而已,也没什么可以讲究的。”我说。
“你小子懂个屁啊。名字顶重要了。就像你们写作的,文章题目不吸引人,就会失去很多读者的啊。”安史乱打断了我的说话。他是个聪明的小子,为了讨女孩子喜欢故意把自己的意见和女孩子的意见保持一致,连我这个朋友都不管了。这就叫“重色轻友”。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欧阳梦寒将视线拉回到车内,问我们。
“我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