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心跳,量了体温,医生摘下听诊器,对着我们说:“她有些激动。我想大家还是不要打扰她,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说完后医生向我们使了个眼色,我们知道他有些话不好在病房里说,好歹李朦还能听得见别人说话。我们跟着医生到了他的办公室,每个人都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他叹息了一声,安慰地拍拍李朦父母的肩,停了一会儿之后说:“我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们还是把她带回家去吧,找一家当地的大医院。也许家乡的气息能够带给她一点恢复的机会。我愿……有奇迹的发生!”
“有奇迹的发生?”我蹙起眉重复了一声,迅即抓住了白大褂,说,“医生,你的意思是说,她不可能恢复了,除非有奇迹?”
“我很抱歉,我无法说得清楚,我能做的我已经做了。你们得处处小心,不要使病情恶化,保住性命也许是没有问题的,但很可能她的一生就要在病床上度过了……”医生显露出一个无能为力的表情。
“不,我不相信!她会好好的,一点事也没有的!医生,我想你一定是搞错了。我的女儿叫李朦,你查查,是不是搞错了!”李朦的妈昏乱而没有系统地说,将头甩得像一个拨浪鼓,要不是李朦的爸扶住她,她已经瘫软下去了。
“我只能说,我很抱歉……祝好运吧!”
“不!不!!我连一个字都不信,我那活泼可爱的女儿不会这样的,不会的。”她体力不支地靠在李朦爸的肩头,号啕的哭泣开始变成了微弱的哀吟。
医生安静地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生命破碎的声音,像玻璃杯落地般清脆,又残忍地滚了一地的碎片,永不能复合。
我们退了出来。谁都没有说话,只有脚步踏下时所发出的不整齐的声音,无力且缓慢。
天虽然寒冷,但我并没有打车回学校,安史乱也只好陪着我受罪。积雪已经在微暖阳光的照射下逐渐融化了。不知下一场雪会出现在何时?我想着。
“医生尽力了,我们也尽力了。”安史乱见我不说话,于是开口打破僵局,“但我还是相信奇迹会发生的,况且你那番动情的话也在起着作用。”
“但愿我所说的话会起作用……”
“若隐,我怀疑那些话是不是你真心要说的,其实你已经爱上了李朦,或者说正在爱上,是吗?”安史乱警惕地望了我一眼,试探性地问着。
“不,我只是……咳,只是有点怜惜她,同情她。”我费力地解释着,“不过我确实很担心,一个男孩对女孩有着一份怜惜,谁也不知道这种微妙的感觉会于何时何地发生变化,由怜惜过渡到怜爱,再由怜爱变成真正的爱情。也许,我有点多虑了。”
“爱是不能由人随意控制的,这你应该很清楚。是你的爱情你无论如何拒绝都会进入到你的心里,脑子里,拼命地跳跃着,直到你接受它为止;而本就不该是你的爱情,不管你用多大的心机去争取,即使得到都会有一天离你而去,连招呼也不打。”恋爱中的安史乱一说起爱情就有那么多感慨,似乎永远也说不完。
“你对爱情那么了解吗?也许你说得是对的。我一直以为自己很懂感情,但事实并非如此。千古以来,爱情像空气一样无孔不入地渗透在人类生活中。可是,千古以来,究竟有多少人能够说清爱情是什么,是怎样发生的?”
“行了,爱情就是爱情,不需要用别的词语或者句子来定义、来圈定的。”安史乱打断了我。
我顿时感到可笑起来,两个男孩居然走在寒冷的大街上讨论爱情,听起来有点神经。倒仿佛我们俩是研究爱情的专家似的。
“那个沈落薇好吗?高中时候常常听你提起她,但我一直没机会见到她。你说她是一个神秘得不得了的人,没能见面真是一件遗憾的事!”
我不知道安史乱怎么突然之间想起沈落薇来。
“就在我们高考后的几天后,她就离开了,消失得没有踪迹,她隐藏了起来。就像她曾经告诉过我的那样,她玩捉迷藏的本领向来是很高的。”
“是因为那件可怕的事吗?”
“我想是的,那件事带给她太多太多的伤害。她只有逃避。”
“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竟会使你如此喜欢她,赞赏她。”“她是一颗星,一首诗,一个梦,一潭湖水……我说过的,她很神秘,我挖掘了三年多也未曾解释出谜底。”
“你别说得那么文绉绉的,什么星啊,诗啊,梦的!”安史乱轻吼着,假装生气地将眉峰扎结起来,“你总把沈落薇说成一个完美的人物,那在你眼里,李朦呢?”
“哦,李朦!”我惊叹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嗫嚅着说,“李朦和沈落薇是不同的人物,它们生活在不同的环境里,有不同的思想,但我也曾经将她们的形象混为一谈。”
“那李朦比不上沈落薇吗?”安史乱的问话有些咄咄逼人。
“我没这样说……”
“是的,你没说,但你心里却是这个意思!”安史乱怒视了我,说,“总之,你是不会爱上李朦的。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想我不会热情地把李朦介绍给你认识的!”
“随你怎么去想!随你!”
“你是一个不可理喻的人,我想。”安史乱斜看了我一眼,说。
〃也许。”我不想辩解什么,于是懒懒地如此回答。脑子里木胀胀的。
过了好一会儿,安史乱挑了挑眉毛,诡秘地冲我一笑,怀疑地问道:“若隐,难道你没有幻想过得到一个女孩子的身体吗?”
“当然没有!”我假装没好气地回答道,“得到了身体之后又得到一个新生的生命,我想你会觉得很划算……”
他知道我在说笑,所以并没有气急,只是不好意思地“嘿嘿”了两声。但我看出了他的窘态,脸像炉膛里烧得半熟的铁一样又紫又红,两只手不安分地且机械地在裤子上一下一下的蹭着,酷似一个等待家长训斥的小孩。
我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他才恢复了原来的自如。
一朵淡色的云遮住了冬日的太阳。空气浑浊得像刚刮过沙尘暴似的,尚有一些细微的颗粒在空中随风飘浮着,我感到天暗了许多。街边一家冷清的音像店里正放着一首歌,歌声飘荡在空寂冷漠的空气里。那是一首很好听的歌,叫《昨日重现》。
也许是因为这首歌的缘故吧,我回忆起和李朦相识起的点点滴滴。自从那次“相亲”般的见面后,我和她单独相处的日子并不多。她好几次邀请出去和她说说话,我都是毫无理由地拒绝了她。现在想来,确实有点对不起她。虽然我不爱她,但我怎么能拒绝一个女孩子热情的邀请呢?我真不知好歹!
我和安史乱彼此沉默了,将脑袋缩在竖起的衣领里,匆匆地走着。我们用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终于走到了学校,两脚麻木得无法很好地站立。但安史乱并没有埋怨我的意思。校园里的情侣们并没有屈服于寒冷,而是照例成双成对地出现在每一个角落,或者拥抱,或者亲吻,或者咬着耳朵说悄悄话。
我和安史乱在宿舍的走廊里分开,进到宿舍后,室内的暖气熏上来让我顿时暖和起来,但又莫名其妙的有些窒息。黎天然躺在他的床位上,眼睛定定地望着暖气管,似乎在想些什么。我第一次发现他发呆出神,而且出神的样子还尚有些可爱。
他察觉到我的出现,于是腾地坐起来,说:“你姐来过了呢!给你带了很多好吃的。”
我简单地“哦”了一声,转头看见了放在我铺位上的几大袋东西,都是些水果以及零食。
“她还说什么了吗?”我问。
“没呢!她一分钟也没多停留。我跟她说,你也许很快就会回来的,但她并没有等……”黎天然收拾着脏乱的地面,说,“你姐很漂亮。”
我不自然地笑了笑。
“我们好久没好好聊过天了。”他的目光停驻在我的脸上,说。
是的,最近的日子好烦好乱,姐姐的事和李朦的事使我晕头转向,辩不清东南西北,我怎么会有时间和黎天然好好说说话呢?这几天,我从来没有主动和别人搭话的时候,即使别人问我话,我也是回答得心不在焉。
“对生活突然没有头绪的时候,和人聊聊天,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这样就会让自己坦然面对一些你原本觉得想不开的事了。不要被那些繁琐的事,忧伤的事压得透不过气来。”安史乱安静地说着,“比如,我们现在谈谈自己理想中的生活,如何?”我默许地笑了笑,等待着他的开场白。
“青春期的人总是那么爱好幻想,每一个人都是如此!所以我也不例外。我时常在恍惚飘渺的梦境之中,看到一个骑着马的赤膊少年,身上背着弓箭或是猎物,马蹄声和弓箭射出的声音将停留在树杈上的鸟儿给吓跑了。但我总搞不清楚自己是那匹马呢,还是那个少年,或者是树杈上的鸟……”
我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继续听他的说话。
“我喜欢找一个知我懂我的伙伴,同性的或是异性的,然后远离世俗,逃开铜臭和污秽,到一个没人的山林隐居起来,每天他弹弹吉他,为自己一个人,哦,为我和那个同伴歌唱,就为两个人。这样过上一辈子我也愿意的。”他美美地说着,眼眸里有一种憧憬的光亮。
“我一直以为我自己是个很天真的人,原来你比我还要天真,还要幼稚!”我此时有了一份轻松,哈哈笑着取笑他,“想与世隔绝?那还不如浪迹天涯!”
“浪迹天涯?”他红了红脸,重复着说,“这就是你想经历的生活吗?”
“我向往,只是想流浪一个月,不要太长时间。”我努力地想了想,说,“就像我很渴望去沙漠,还有草原,甚至想去监狱感受生活,但我也只想呆那么几天……”
“那自然是不错!听起来还挺有诱惑的。可是我更向往隐居的生活,不喜欢被别人的思想和观点所左右。做一回人不容易,应该为自己生活。”他说。
好一个为自己生活!我明白黎天然的意思并非是无为于社会,而是自顾走好自己的路,别太在意别人的话。我是那么在意别人的话,比如我听到村里的人对我们家说三道四我就会火冒三丈。'奇。com书'可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