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现,你真大胆!可是,万一妈不同意怎么办?”
“不同意?我都报了,说什么也不能退了啊。那时妈只能支持我了。这就叫‘先斩后奏’。”若现说着说着就笑出了声。
“可是,美术班的学费……”我润着嘴唇,有些顾虑地望着若现。
“哥,你别可是来可是去了。事情总会有办法的,我才不担心呢!只要能上美术班就行。”他说着,看见妈端着一碗汤过来,于是向我挤了挤眼,然后低头夸张地扒着饭。
吃过午饭,妈去休息了。妈每天确实很累,早上天没亮就起床,挑着豆腐担去镇上;晚上的时候得准备好豆腐。而我从来都没有午睡的习惯,所以坐在窗前看一本杂志。这是沈落薇有一次在我家的时候落下的。'奇。com书'那是一本包罗了时装、女性饰品、烹饪、房产、星相学和心理自测的中文杂志,真是“杂”得可以了。我对这些本来就没有多大兴趣,所以我只是胡乱地翻着。
门开了,我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若现。他在我面前坐下。
“你怎么不去睡午觉?”我头也没抬,停下正在翻动书页的手,眼睛盯着杂志上的一个精美的图片。
“都放假了,每天都可以舒舒服服地睡,才不着急!”若现不紧不慢地说,嘴角不由自主地又浮起了他惯有的微笑,“哥,我记得你最讨厌夏天了,是吧?”
“哦。”我如此简单地应了一声,似答非答。
“可是为什么呢?我就喜欢夏天,喜欢它的奔放和热情。”若现轻轻一跃,坐在了书桌上面,随手拿过一本名著说。“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原由的。有些时候问一千一万个为什么也是没有答案的,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讨厌夏天一样。”我将杂志扔在一边,双手兜在后脑勺,抬了抬眉毛说。
“哥,你又装深沉!”若现低低地一吼,“哥,你总是那么喜欢出神。又在为沈落薇的事情吗?你有没有和她见上面?”
“她走了。”我望着天花板。上面有几块石灰已快脱落,还有一个黑色的斑点,我努力想把它看清楚,可是却怎么也看不清楚。也许是一只苍蝇,也许是一只蜘蛛,也或许是我一点残碎的记忆和故事……哦,干嘛要出现那么多的念头?我有些倦了。也许,它只不过就是一个不起眼的斑点而已。
“走了?”他疑惑地重复了一句,“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她没有说。”我闭起了眼睛,“她说要去一个和这里不同的地方找寻一点东西。”
“什么?”他迷惘地问,“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哥,到底怎么回事?”
“……她搬家了。”我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嗫嚅着说,“但她并没有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地方。”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若现的情绪意外地激动起来,他攫住我的手臂,猛烈地把我拉起来,大声叫吼着,“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前天早上。”我怔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回答他,“但具体时间我也不清楚,我想……大概,还没有完全天亮的时候吧。你知道,那八成是她妈妈的主意。”
“她走了,就这样走了?”若现有些失措地自言自语着。
“若现!”我喊了他一声,“怎么了?你吃错了什么药?〃
〃你居然没留住她!〃他大叫着,眼神凌厉而阴郁,〃你真窝囊,居然留不住她!〃
〃什么?你说我窝囊?〃我瞪大了眼睛,在我记忆当中,若现是头一次这样说我。
“是,你窝囊!你要知道,她爱你!她多么希望你挽留她!”他向鬼一般嚷着,情绪像狂乱中的哈姆雷特,“你真是行尸走肉!你简直不是男人!”
不是男人?我笑了,安史乱说我不是男人,现在连若现也那么说我了。可是我到底是不是男人?我为什么会不是男人?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动,我顿时感到头部有些隐隐作痛。
“当心,若现!我会揍你!”我从齿缝里吸气,好一会才闷声说。但我很意外,从我口中吐出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
“你也当心!”若现的眉梢已不耐地扎结起来,“我也会揍你!”
我和若现怒气冲冲地对视着,门开了,妈站在房门口,急急地喊着,“你们是怎么了?两兄弟有什么事不可以好好说的?你们体力过剩一定要打的话就到门口的空地上去!我可不管你们!”
我和若现望了望门口的母亲。若现废然地放下已经提起的右手,站直了身子,直视着我,眼里有一种歉然的、内疚的情绪。妈看见我们都冷静了许多,便摇了摇头离开了。
我把手放在若现的肩上拍了拍,然后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事物。不远处,矗立着毛竹架。听妈说,村长家要砌新楼房了。
“哥,你知道吗?其实,我是爱沈落薇的。”若现站在我身后,冷静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迅速地回过头来,研判地望着他,带了些许不解,“若现,你是在说,你爱她吗?”
若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哥,说来你会觉得好笑,我已经喜欢她三年了,从三年前小毛孩子开始!”
我张大了嘴巴,不相信地望着若现的眼睛,我在他的话音里呆住了。
“那时候你才十六岁!这可不是琼瑶的小说世界里!你把现实想象成了小说的世界,可是若现,那样太文艺也太可笑了!难道你不觉得吗?”我一口气地说着,像是从我的嘴里抛出了一串点燃的鞭炮,照着若现的脸噼里啪啦地响起,全然不顾会不会伤害到他。
“我知道你会那么说的。”若现的眉头又扎结在一起,露出了不被理解的苦楚和无奈,“自从沈落薇第一次来我们家之后,我就知道自己完蛋了。后来证实了我当时的猜想,当我得知她被玷污了之后,我对我自己说,我要疯了。我不清楚这是不是也算得上是一种爱。哥,你告诉我,这是不是就意味着我爱上了沈落薇?”“我也无法解释,若现,真的,”我嗫嚅着说,“或许,可能,这只是一种类似于兄妹之间的爱,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你说是吗?”
“可是,”若现手搓着前额,眼睛里闪动着求救的信号,“可是,事情好像并不那么简单。哥,你不是说,你一直把她当作妹妹吗?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也有和我一样的感受?”
“……若现,你别问我,我不知道,我分辨不清楚自己的思想。就像你说的,我只是行尸走肉。”我的情绪也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突然又有种想吸烟的欲望。
“我真想吸烟……”我喃喃着说,眼睛虚无地投向窗外。
若现在口袋里摸了一会,伸过手来。我看见了一支烟。
“若现!”我轻声叫着,“你不要命啊,被妈知道你就遭殃了!你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还有,买烟的钱哪里来的?”
“哥,你总是那么大惊小怪,别婆婆妈妈地问那么多。只要别被妈发现就行。”若现不耐烦地说着,一边已经把叼在嘴里的烟点燃,像模像样地喷出一口烟雾,蓝灰的烟雾上似乎浮着他的心绪,在空中飘忽不定。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决定接过烟来,不熟练地放进嘴里。若现把打火机凑到我面前,点燃了它。当烟雾钻进我喉管的时候,我呛住了,赶忙将烟取了下来,猛烈地咳嗽着。
“第一次都这样,以后慢慢会好的。”若现逃离了我的眼光,说。
“若现,你得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咳完了,我挺起身子,问。
“刚不久。哥,你能不能不问那么多呢?你说的,有些事情即使问无数个为什么也不会有答案的。”若现熟练地喷吐着烟,根本没有正视我。
“你当心被妈知道!你不能这样堕落!”我不稳定地拿着那支烟,眼睛望着那袅袅上升的几圈烟雾。
“堕落?哈,哥,你知道你用了一个多么荒谬多么可笑的词吗?”若现不自然地笑了笑,“如果吸烟也算得上是堕落的话,那么这个世界还剩下多少个不堕落的男人呢?你看,你不是也是渴望烟的味道吗?”
我瞪大了眼睛,迅速地将烟扔出窗口,像急于摆脱一个妖艳且死缠的妓女一般。我的额头莫名地沁出了一排汗珠。哦,天有些闷热,我想。
“哥,你很胆小,从小就是。”若现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目光从我脸上迅速掠过。我却感到被利器划伤般的疼痛。
“若现,答应我,以后别再吸烟,对身体不好。”我低声下气般地说,心底绞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若现没有说话,但在我话音落下的时候,他把烟头在窗台上重重地碾灭了,然后潇洒地扔到了外面。他微皱的眉峰间隐藏着另外一番令人琢磨不透的情绪。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聚起了厚而重的乌云,整个世界被笼罩在一片阴森的灰暗之中,近乎于恐怖,看来是要下雷雨了。
我和若现彼此沉默,站累了便坐下来,两个人无聊而呆滞地望着天空的变化。倾盆的雷雨在霎时间火辣辣地浇下来,仿佛是茶壶里的水沸腾得哗哗叫,又仿佛一个大嗓门的婴儿被打了屁股在哭。大雨将地下的热气全都翻腾了起来,所以更热了。若现索性脱去了上衣,露着上身。
“若现,你知道这是今年的第几场雷雨吗?”我撇头问若现。
“鬼才知道,我从不记这等无聊的东西。”他继续关注着外面纷洒的雨,“哥,你管它是第几场?只要盼下完雨后凉爽一点就行。这天真是热死人了!”
我被问住了。是啊,管它是第几场雷雨呢!这和我根本就没有搭界。我这样想的时候,心里忽然轻松了些许,好像在瞬间豁然开朗,有种想发笑的感觉。
“哥,明后天去哪里玩玩?”也许若现看雨看累了,直起身来,转身将背靠在墙上,问。
“玩?”我若有所思地重复着,“我想,还是等我知道高考成绩后吧。”“你又来了!现在对于你来说,高考已经不是重点了,考都考了,你再担心也无法改变什么的。再说了,我相信你一定会考上的。哥,别担心了。”
“……可是我没有兴趣。”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在脑子里拼命地搜寻符合情理且能使若现接受的回答。但我还是笨拙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已经想好了,就去碎月湖感受一下月亮破碎是什么样的,一定挺有趣的。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