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书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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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书贼-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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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出舌头去尝尝它们的味道了。可它们却只会烫伤你的嘴唇,弄疼你的嘴巴。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我正要离去时,看到偷书贼跪在那儿。

周围是小山似的瓦砾堆,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本书。

她不管周围发生了什么变故,一心只想回到地下室去,去写字,去最后再读一遍她的故事。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了她脸上的表情。她渴望回去——回到带给她安全感的地方——可她做不到,地下室已经不存在了,它也成了废墟的一部分。

我再次请你们相信我。

我真想停住脚步,蹲下身子。

我想说:

“对不起,孩子。”

但这是不允许的。

我没有蹲下身,也没有说话。

我观察了她一会儿。等她能动弹时,我跟在她的身后。

偷书贼的书掉下来了。

她跪下来。

她号啕大哭起来。

清理工作开始后,不断有脚踏在她的书上。尽管人们得到的指令是只清理爆炸后的建筑垃圾,可女孩最宝贵的财富却还是被扔到了垃圾车上。我也没有办法。我爬上了卡车,把她的书拿在手里。当时怎么也没料想到,在以后的岁月里,我将在旅途中把她的故事读上好几百遍。我会发现我们曾经相遇的那些地方,也会对她的经历和她能幸存下来的原因感到惊奇不已,这是我能做的最好的一件事情——把书中的内容与我在此期间的见闻结合在一起。

每当我回忆起与她相遇的时刻,我就能看见一系列的色彩,但只有三种颜色与她最为契合。有时,我会远离这三种颜色所代表的时刻,直到那血腥的一刻彻底结束,直到污浊归于清明。

以下就是这三种颜色的内涵。

三种色彩

红色: 白色: 黑色:

这三种颜色一个重叠在另一个上面:浓重的隐喻的黑色,重叠在一片刺眼的白色上面,再下边是浓汤一样的红色。

是的,我常常会想起她。我的斗篷口袋里装着她的书,我会给你们讲讲书里的故事。这本书是我随身携带的物品之一。我的东西通常都放得有条有理的。每一件东西都在努力——并且突破性地——向我证明了,你们和你们的存在都是有价值的。

这里,就是其中一个证明。

偷书贼。

如果你们乐意,就跟我一起来吧。我讲个故事给你们听。

我要向你们展示一些东西。

到达汉密尔街(1)

那最后的时刻。

那片红色的天空……

偷书贼为什么会跪在那里,靠在那堆人类自己制造的、可耻的废墟上号啕大哭?

几年前,故事刚开始的时候,天上也飘着雪花。

有个人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最具悲剧色彩的时刻

一列火车在疾驰。

车上挤满了乘客。

在第三节车厢里,一个六岁的小男孩死了。

偷书贼和她弟弟正在去慕尼黑的路上,那儿有一户人家将收养他们。当然,我们知道,男孩没有能到达目的地。

事情的经过

男孩咳得很厉害。

他的病情发展得太快太突然了。

没过多久,一切就结束了。

一阵剧烈的咳嗽后,一切都停止了,一条生命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他的嘴巴突然没了动静,接着嘴唇变成了斑驳的咖啡色,就像一幅色彩脱落急需修补的油画。

他们的母亲还在熟睡。

我走进火车。

我穿过拥挤的过道,迅速将手掌覆盖在他的嘴上。

没有人注意到男孩之死。

火车继续飞驰。

除了那个女孩。

偷书贼似睡未睡,半梦半醒——她的名字叫莉赛尔·梅明格——她眼睁睁看着弟弟威尔纳的头歪到一旁,死了。

他的蓝眼睛盯着地板。

却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在醒来之前,偷书贼梦见了元首,阿道夫·希特勒。她在梦里参加了一场集会,元首在会上做了讲演。她看到了元首那缕浅黄色的头发和那撮漂亮的小胡子。她专注地倾听着元首滔滔不绝的演讲,那些话语如金子般闪光。等到听众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居然蹲下身,对着她微笑起来。她回敬了一个举手礼,问道:“日安,元首,您今天好吗?”她的德语说得不是很流利,也不识字,因为她不常上学,其中的原由要到某个时候她才能知道。

元首刚要回答她的问题时,她突然醒了。

这是发生在1939年1月的事,那时她九岁多,快十岁了。

她的弟弟死了。

半醒。

半梦。

我倒是愿意让她把梦做完,可我对此无能为力。

她的另一只眼睛也倏地睁开了,毫无疑问,她发现了我这个死神的降临。我双膝跪下,取出了他的灵魂,把它轻轻放进我宽厚的臂膀。他的灵魂最初柔软冰凉,像只冰淇淋,后来逐渐暖和起来,慢慢融化在我的臂弯里。他的病痊愈了。

而莉赛尔·梅明格,她像被施了魔咒一样僵硬,神情里全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她的头脑里不断重复着一句话:这不可能是真的。这不可能是真的。

她开始摇晃他。

这种时候活人总是要摇晃死人呢?

是的,我明白,完全明白,这大概是人类的本能在起作用。妄图回避这个不争的事实。此时,她的心焦躁,喧嚣,一团乱麻。

我愚蠢地留了下来,打算继续观察这女孩。

接着,是她母亲。

她又剧烈地摇晃她母亲,将她唤醒。

假如你无法想象出此时此刻的场景,就想想当你震惊至无法言语的时刻吧。想象心中充溢了绝望;想象即将溺死在火车里。

雪下个不停。到慕尼黑去的火车因为铁路故障被迫临时停车。车上,一个女人正在恸哭,一个麻木的女孩站在她身旁。

惊慌之中,母亲打开车门。

她下了火车,来到雪地上,还紧紧搂着男孩瘦小的身体。

除了跟着母亲走下火车,女孩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正如前文所述,两个列车警卫也下了车。他们先是讨论处理此事的办法,后来产生了争执。这种情形下,说什么都会引起不快。最后,他们决定让这三个人在下一站下车,好把男孩埋葬了。

火车在白茫茫的大地上缓慢行进。

它艰难地往前开,在一个小站停下来。

到达汉密尔街(2)

他们走到站台上,男孩被母亲抱在胸前。

他们站着。

男孩的身子越来越沉了。

莉赛尔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四周是冰天雪地,她只能盯着前边站台上模模糊糊的站名发呆。对莉赛尔来说,这个无名小镇只是两天后要埋葬弟弟——威尔纳的地方。下葬时,还有一位神父和两个冷得瑟瑟发抖的掘墓人在场。

我的观察记录

两个列车警卫。

两个掘墓人。

下葬的时候,两个掘墓人中的一个发号施令,另一个按命令行事。问题在于,要是掘墓的人比命令他的那个人反应更快该怎么办?

错误,错误,有时候,好像我除了犯错就什么都不会干了。

这两天,我还是干着自己的老本行:周游世界,把死者的灵魂送往永恒之地,看着他们被命运所驱赶,不断踏上黄泉路。我几次警告自己离莉赛尔·梅明格弟弟的葬礼远点,可最终还是没有听从自己的劝告。

我还没有到达那个墓地,就远远地看到一小群人漠然地站在雪地上。公墓对我来说就像老朋友一样亲切。不久,我就到了他们身边,并低头志哀。

两个掘墓人站在莉赛尔的左边,一边搓着双手御寒,一边嘀嘀咕咕地抱怨着大雪天里挖墓太麻烦,说些“挖开冰层可费老大劲了”之类的话。其中一个掘墓人看上去不到十四岁,是个学徒。他离开时,一本黑色的书从外衣口袋里滑落出来,他没有察觉到,走到几十步开外去了。

几分钟后,莉赛尔的母亲也准备和神父一起走了。她向神父致谢,感谢他来参加葬礼。

女孩却还待在原地。

大雪没过了她的膝盖,现在轮到她动手了。

她还是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她开始在地上挖起来。弟弟不可能死了,他不可能死了。他不可能——

雪立刻让她感到刺骨地冰冷。

她双手的血液仿佛都要结冰了。

在雪地里的某个地方,她看到自己裂成两半的心。它们依然炙热,在厚厚积雪下跳动。一只手搭在她肩头时,她这才意识到是母亲回来找她了。母亲拉扯着要她离开墓地。她的喉咙哽咽着。

大约二十米外的一件小东西

母亲把她拖离墓地后,两人都停下来喘气。

雪地里有一个黑色的四四方方的东西。

只有女孩注意到了它。

她弯下腰,拾起它,把它紧紧地攥在手里。

书封上印着银色的字。

母女俩举起手来。

她们含着眼泪向墓地做了最后的告别,然后转身离开,一路上回头张望了好几次。

我多逗留了一会儿。

我也挥挥手。

却没有人回应我。

母亲和女儿走出公墓,准备搭乘下一班开往慕尼黑的火车。

两个人脸色都很苍白,瘦得只剩皮包骨头。

两个人的嘴唇上都生了冻疮。

在那扇脏兮兮的火车车窗玻璃上,莉赛尔发现了母女俩的这些共同之处。她们是中午前上的车。按照偷书贼自己的描述,再次坐上火车时,她仿佛经历了世上的一切悲欢离合。

列车在慕尼黑火车站停下来,乘客们从这个破箱子一样的东西里鱼贯而出。这些乘客鱼龙混杂,但想要一眼认出穷人却非常容易。他们总是急于下车,好像换个地方待就有了希望似的。他们没有意识到,到了新地方后等待着他们的仍然是老问题——他们还是不受欢迎的穷亲戚。

我认为女孩的母亲很清楚穷人只会招人白眼,所以她没有选择慕尼黑的富裕家庭来收养孩子们,而是找了另一家。虽然这家人无力提供优厚的条件,但只要孩子们可以吃得好一点,'奇‘书‘网‘整。理'提。供'还能受点教育就行了。

弟弟。

莉赛尔相信妈妈一直想念着弟弟,一路都把弟弟背在肩上。这时,妈妈仿佛把弟弟放到了地上,看着他的双脚、双腿和身体落到地上。

到达汉密尔街(3)

妈妈还能走得动吗?

妈妈还能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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