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周瑞家的得便出去,便把方才的事回了凤姐,又说:“这两个婆婆就是管家奶奶,时常我们和他说话,都似狠虫一般.奶奶若不戒饬,大奶奶脸上过不去。”凤姐道:“既这么着,记上两个人的名字,等过了这几日,捆了送到那府里凭大嫂子开发,或是打几下子,或是开恩饶了他们,随他去就是了,什么大事。”周瑞家的听了,巴不得一声儿, 素日因与这几个人不睦,出来了便命一个小厮到林之孝家传凤姐的话,立刻叫林之孝家的进来见大奶奶,一面又传人立刻捆起这两个婆子来,交到马圈里派人看守.
林之孝家的不知有什么事,此时已经点灯,忙坐车进来,先见凤姐.至二门上传进话去, 丫头们出来说:“奶奶才歇了.大奶奶在园里,叫大娘见了大奶奶就是了。”林之孝家的只得进园来到稻香村,丫鬟们回进去,尤氏听了反过意不去,忙唤进他来,因笑向他道:“我不过为找人找不着因问你,你既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谁又把你叫进来,倒要你白跑一遭.不大的事,已经撒开手了。”林之孝家的也笑道:“二奶奶打发人传我,说奶奶有话吩咐。”尤氏笑道:“这是那里的话,只当你没去,白问你.这是谁又多事告诉了凤丫头,大约周姐姐说的.家去歇着罢,没有什么大事。”李纨又要说原故,尤氏反拦住了.林之孝家的见如此,只得便回身出园去.可巧遇见赵姨娘,姨娘因笑道:“嗳哟哟,我的嫂子!这会子还不家去歇歇,还跑些什么?〃林之孝家的便笑说何曾不家去的,如此这般进来了. 又是个齐头故事.赵姨娘原是好察听这些事的,且素日又与管事的女人们扳厚,互相连络,好作首尾.方才之事,已竟闻得八九,听林之孝家的如此说,便恁般如此告诉了林之孝家的一遍,林之孝家的听了,笑道:“原来是这事,也值一个屁!开恩呢,就不理论,心窄些儿,也不过打几下子就完了。”赵姨娘道:“我的嫂子,事虽不大,可见他们太张狂了些.巴巴的传进你来,明明戏弄你,顽算你.快歇歇去,明儿还有事呢,也不留你吃茶去。”
说毕,林之孝家的出来,到了侧门前,就有方才两个婆子的女儿上来哭着求情.林之孝家的笑道:“你这孩子好糊涂,谁叫你娘吃酒混说了,惹出事来,连我也不知道.二奶奶打发人捆他,连我还有不是呢.我替谁讨请去。”这两个小丫头子才七八岁,原不识事, 只管哭啼求告.缠的林之孝家的没法,因说道:“糊涂东西!你放着门路不去,却缠我来. 你姐姐现给了那边太太作陪房费大娘的儿子,你走过去告诉你姐姐,叫亲家娘和太太一说, 什么完不了的事!〃一语提醒了一个,那一个还求.林之孝家的啐道:“糊涂攮的! 他过去一说,自然都完了.没有个单放了他妈,又只打你妈的理。”说毕,上车去了.
这一个小丫头果然过来告诉了他姐姐,和费婆子说了.这费婆子原是邢夫人的陪房,起先也曾兴过时,只因贾母近来不大作兴邢夫人,所以连这边的人也减了威势.凡贾政这边有些体面的人,那边各各皆虎视耽耽.这费婆子常倚老卖老,仗着邢夫人,常吃些酒,嘴里胡骂乱怨的出气.如今贾母庆寿这样大事,干看着人家逞才卖技办事,呼幺喝六弄手脚,心中早已不自在,指鸡骂狗,闲言闲语的乱闹.这边的人也不和他较量.如今听了周瑞家的捆了他亲家,越发火上浇油,仗着酒兴,指着隔断的墙大骂了一阵,便走上来求邢夫人,说他亲家并没什么不是,〃不过和那府里的大***小丫头白斗了两句话, 周瑞家的便调唆了咱家二奶奶捆到马圈里,等过了这两日还要打.求太太——我那亲家娘也是七八十岁的老婆子——和二奶奶说声, 饶他这一次罢。”邢夫人自为要鸳鸯之后讨了没意思, 后来见贾母越发冷淡了他,凤姐的体面反胜自己,且前日南安太妃来了,要见他姊妹,贾母又只令探春出来,迎春竟似有如无,自己心内早已怨忿不乐,只是使不出来.又值这一干小人在侧,他们心内嫉妒挟怨之事不敢施展,便背地里造言生事,调拨主人.先不过是告那边的奴才,后来渐次告到凤姐〃只哄着老太太喜欢了他好就中作威作福, 辖治着琏二爷,调唆二太太,把这边的正经太太倒不放在心上。”后来又告到王夫人,说:“老太太不喜欢太太,都是二太太和琏二奶奶调唆的.〃邢夫人纵是铁心铜胆的人,妇女家终不免生些嫌隙之心,近日因此着实恶绝凤姐.今听了如此一篇话,也不说长短.至次日一早,见过贾母,众族人都到齐,坐席开戏.贾母高兴, 又见今日无远亲,都是自己族中子侄辈,只便衣常妆出来,堂上受礼.当中独设一榻,引枕靠背脚踏俱全,自己歪在榻上.榻之前后左右,皆是一色的小矮凳,宝钗,宝琴, 黛玉,湘云,迎春,探春,惜春姊妹等围绕.因贾е之母也带了女儿喜鸾,贾琼之母也带了女儿四姐儿, 还有几房的孙女儿,大小共有二十来个.贾母独见喜鸾和四姐儿生得又好,说话行事与众不同,心中喜欢,便命他两个也过来榻前同坐.宝玉却在榻上脚下与贾母捶腿. 首席便是薛姨妈,下边两溜皆顺着房头辈数下去.帘外两廊都是族中男客, 也依次而坐.先是那女客一起一起行礼,后方是男客行礼.贾母歪在榻上,只命人说〃免了罢〃,早已都行完了.然后赖大等带领众人,从仪门直跪至大厅上,磕头礼毕,又是众家下媳妇,然后各房的丫鬟,足闹了两三顿饭时.然后又抬了许多雀笼来, 在当院中放了生.贾赦等焚过了天地寿星纸,方开戏饮酒.直到歇了中台,贾母方进来歇息, 命他们取便,因命凤姐儿留下喜鸾四姐儿顽两日再去.凤姐儿出来便和他母亲说,他两个母亲素日都承凤姐的照顾,也巴不得一声儿.他两个也愿意在园内顽耍,至晚便不回家了.邢夫人直至晚间散时,当着许多人陪笑和凤姐求情说:“我听见昨儿晚上二奶奶生气, 打发周管家的娘子捆了两个老婆子,可也不知犯了什么罪.论理我不该讨情,我想老太太好日子,发狠的还舍钱舍米,周贫济老,咱们家先倒折磨起人家来了.不看我的脸,权且看老太太,竟放了他们罢。”说毕,上车去了.凤姐听了这话,又当着许多人,又羞又气,一时抓寻不着头脑,憋得脸紫涨,回头向赖大家的等笑道:“这是那里的话. 昨儿因为这里的人得罪了那府里的大嫂子,我怕大嫂子多心,所以尽让他发放, 并不为得罪了我.这又是谁的耳报神这么快。”王夫人因问为什么事,凤姐儿笑将昨日的事说了.尤氏也笑道:“连我并不知道.你原也太多事了。”凤姐儿道:“我为你脸上过不去,所以等你开发,不过是个礼.就如我在你那里有人得罪了我,你自然送了来尽我.凭他是什么好奴才,到底错不过这个礼去.这又不知谁过去没的献勤儿,这也当一件事情去说。”王夫人道:“你太太说的是.就是珍哥儿媳妇也不是外人,也不用这些虚礼.老太太的千秋要紧,放了他们为是。”说着,回头便命人去放了那两个婆子.凤姐由不得越想越气越愧,不觉的灰心转悲,滚下泪来.因赌气回房哭泣,又不使人知觉. 偏是贾母打发了琥珀来叫立等说话.琥珀见了,诧异道:“好好的,这是什么原故?那里立等你呢。”凤姐听了,忙擦干了泪,洗面另施了脂粉,方同琥珀过来.贾母因问道:“前儿这些人家送礼来的共有几家有围屏?〃凤姐儿道:“共有十六家有围屏,十二架大的,四架小的炕屏.内中只有江南甄家一架大屏十二扇,大红缎子缂丝‘满床笏',一面是泥金‘百寿图'的,是头等的.还有粤海将军邬家一架玻璃的还罢了。”贾母道:“既这样,这两架别动,好生搁着,我要送人的。”凤姐儿答应了.鸳鸯忽过来向凤姐儿面上只管瞧, 引的贾母问说:“你不认得他?只管瞧什么。”鸳鸯笑道:“怎么他的眼肿肿的,所以我诧异,只管看。”贾母听说,便叫进前来,也觑着眼看.凤姐笑道:“才觉的一阵痒痒,揉肿了些。”鸳鸯笑道:“别又是受了谁的气了不成?〃凤姐道:“谁敢给我气受,便受了气,老太太好日子,我也不敢哭的。”贾母道:“正是呢.我正要吃晚饭,你在这里打发我吃, 剩下的你就和珍儿媳妇吃了.你两个在这里帮着两个师傅替我拣佛豆儿,你们也积积寿,前儿你姊妹们和宝玉都拣了,如今也叫你们拣拣,别说我偏心。”说话时,先摆上一桌素的来. 两个姑子吃了,然后才摆上荤的,贾母吃毕,抬出外间.尤氏凤姐儿二人正吃, 贾母又叫把喜鸾四姐儿二人也叫来,跟他二人吃毕,洗了手,点上香,捧过一升豆子来.两个姑子先念了佛偈,然后一个一个的拣在一个簸箩内,每拣一个,念一声佛. 明日煮熟了,令人在十字街结寿缘.贾母歪着听两个姑子又说些佛家的因果善事.鸳鸯早已听见琥珀说凤姐哭之事,又和平儿前打听得原故.晚间人散时,便回说:“二奶奶还是哭的,那边大太太当z着人给二奶奶没脸。”贾母因问为什么原故,鸳鸯便将原故说了.贾母道:“这才是凤丫头知礼处,难道为我的生日由着奴才们把一族中的主子都得罪了也不管罢.这是太太素日没好气,不敢发作,所以今儿拿着这个作法子,明是当z着众人给凤儿没脸罢了。”正说着,只见宝琴等进来,也就不说了.贾母因问:“你在那里来.〃宝琴道:“在园里林姐姐屋里大家说话的。”贾母忽想起一事来,忙唤一个老婆子来,吩咐他:“到园里各处女人们跟前嘱咐嘱咐,留下的喜姐儿和四姐儿虽然穷,也和家里的姑娘们是一样,大家照看经心些.我知道咱们家的男男女女都是‘一个富贵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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