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庶不负其所秉赋也。因希其不昧之灵,或陟降于兹,特不揣鄙俗之次,有污慧听。乃歌而招之曰:
天何如是之苍苍兮,乘玉虬以游乎穹窿耶?地何如是之茫茫兮,驾瑶象以降乎泉壤耶?望伞盖之陆离兮,抑箕尾之光耶?列羽葆而为前寻兮,卫危虚于傍耶?驱丰隆以为庇从兮,望舒月以临耶?听车轨而伊轧兮,御鸾翳以征耶?闻馥而飘然兮,纫蘅杜以为佩耶?斓裙裾之烁烁兮,镂明月以为珰耶?借葳蕤而成坛畤兮,檠莲焰以烛兰膏耶?文瓠瓟以为觯斝兮,洒醽醁以浮桂醑耶?瞻云气而凝眸兮,仿佛有所觇耶?俯波痕而属耳兮,恍惚有所闻耶?期汗漫而无际兮,捐弃予于尘埃耶?倩风廉之为余驱车兮,冀联辔而携归耶?余中心为之慨然兮,徒噭噭而何为耶?卿偃然而长寝兮,岂天运之变于斯耶?既窀穸且安稳兮,反其真而又奚化耶?余犹桎梏而悬附兮,灵格余以嗟来耶?来兮止兮,卿其来耶?
若夫鸿蒙而居,寂静以处,虽临于兹,余亦莫睹。搴烟萝而为步障,列苍蒲而森行伍。警柳眼之贪眠,释莲心之味苦,素女约于桂岩,宓妃迎于兰渚。弄玉吹笙,寒簧击敔。征嵩岳之妃,启骊山之姥。龟呈洛浦之灵,兽作咸池之舞。潜赤水兮龙吟,集珠林兮凤翥。爱格爰诚,匪簋匪莒。发轫乎霞城,还旌乎玄圃。既显微而若逋,复氤氲而倏阻。离合兮烟云,空蒙兮雾雨。尘霾敛兮星高,溪山丽兮月午。何心意之怦怦,若寤寐之栩栩?余乃欷欷怅怏,泣涕彷徨。人语兮寂历,天籁兮筼筜。鸟惊散而飞,鱼唼喋以响。志哀兮是祷,成礼兮期祥。呜呼哀哉!尚飨!
读毕,遂焚帛奠茗,依依不舍。小丫鬟催至再四,方才回身。
忽听山石之后有一人笑道:“且请留步。”二人听了,不觉大惊。那小丫鬟回头一看,却是人影儿从芙蓉花里走出来,他便大叫:“不好,有鬼!晴雯真来显魂了!”唬得宝玉也忙看时,——究竟是人是鬼,下回分解。
正文 第七十九回 薛文龙悔娶河东狮 贾迎春误嫁中山狼
话说宝玉祭完了晴雯,只听花影中有人声,倒唬了一跳.走出来细看,不是别人,却是林黛玉,满面含笑,口内说道:“好新奇的祭文!可与曹娥碑并传的了。”宝玉听了,不觉红了脸,笑答道:“我想着世上这些祭文都蹈于熟滥了,所以改个新样,原不过是我一时的顽意,谁知又被你听见了.有什么大使不得的,何不改削改削。”黛玉道:“原稿在那里?倒要细细一读.长篇大论,不知说的是什么,只听见中间两句,什么‘红绡帐里,公子多情,黄土垄中,女儿薄命.'这一联意思却好,只是‘红绡帐里'未免熟滥些.放着现成真事,为什么不用?〃宝玉忙问:“什么现成的真事?〃黛玉笑道:“咱们如今都系霞影纱糊的窗К,何不说‘茜纱窗下,公子多情'呢?〃宝玉听了,不禁跌足笑道:“好极,是极!到底是你想的出,说的出.可知天下古今现成的好景妙事尽多,只是愚人蠢子说不出想不出罢了.但只一件:虽然这一改新妙之极,但你居此则可,在我实不敢当。”说着,又接连说了一二十句〃不敢〃.黛玉笑道:“何妨.我的窗即可为你之窗,何必分晰得如此生疏.古人异姓陌路,尚然同肥马,衣轻裘,敝之而无憾,何况咱们。”宝玉笑道:“论交之道,不在肥马轻裘,即黄金白璧,亦不当锱铢较量.倒是这唐突闺阁,万万使不得的.如今我越性将‘公子'‘女儿'改去,竟算是你诔他的倒妙.况且素日你又待他甚厚,故今宁可弃此一篇大文,万不可弃此‘茜纱'新句.竟莫若改作‘茜纱窗下,小姐多情,黄土垄中,丫鬟薄命.'如此一改,虽于我无涉,我也惬怀的。”黛玉笑道:“他又不是我的丫头,何用作此语.况且小姐丫鬟亦不典雅,等我的紫鹃死了,我再如此说,还不算迟。”宝玉听了,忙笑道:“这是何苦又咒他。”黛玉笑道:“是你要咒的,并不是我说的。”宝玉道:“我又有了,这一改可妥当了.莫若说‘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黛玉听了,忡然变色,心中虽有无限的狐疑乱拟,外面却不肯露出,反连忙含笑点头称妙,说:“果然改的好.再不必乱改了,快去干正经事罢.才刚太太打发人叫你明儿一早快过大舅母那边去.你二姐姐已有人家求准了,想是明儿那家人来拜允,所以叫你们过去呢。”宝玉拍手道:“何必如此忙?我身上也不大好,明儿还未必能去呢。”黛玉道:“又来了,我劝你把脾气改改罢.一年大二年小,……〃一面说话,一面咳嗽起来.宝玉忙道:“这里风冷,咱们只顾呆站在这里,快回去罢。”黛玉道:“我也家去歇息了,明儿再见罢。”说着,便自取路去了.宝玉只得闷闷的转步,又忽想起来黛玉无人随伴,忙命小丫头子跟了送回去.自己到了怡红院中,果有王夫人打发老嬷嬷来,吩咐他明日一早过贾赦那边去,与方才黛玉之言相对.
原来贾赦已将迎春许与孙家了.这孙家乃是大同府人氏,祖上系军官出身,乃当日宁荣府中之门生,算来亦系世交.如今孙家只有一人在京,现袭指挥之职,此人名唤孙绍祖,生得相貌魁梧,体格健壮,弓马娴熟,应酬权变,年纪未满三十,且又家资饶富,现在兵部候缺题升.因未有室,贾赦见是世交之孙,且人品家当都相称合,遂青目择为东床娇婿.亦曾回明贾母.贾母心中却不十分称意,想来拦阻亦恐不听,儿女之事自有天意前因,况且他是亲父主张,何必出头多事,为此只说〃知道了〃三字,余不多及.贾政又深恶孙家,虽是世交,当年不过是彼祖希慕荣宁之势,有不能了结之事才拜在门下的,并非诗礼名族之裔,因此倒劝谏过两次,无奈贾赦不听,也只得罢了.宝玉却从未会过这孙绍祖一面的,次日只得过去聊以塞责.只听见说娶亲的日子甚急,不过今年就要过门的,又见邢夫人等回了贾母将迎春接出大观园去等事,越发扫去了兴头,每日痴痴呆呆的,不知作何消遣.又听得说陪四个丫头过去,更又跌足自叹道:“从今后这世上又少了五个清洁人了。”因此天天到紫菱洲一带地方徘徊瞻顾,见其轩窗寂寞,屏帐の然,不过有几个该班上夜的老妪.再看那岸上的蓼花苇叶,池内的翠荇香菱,也都觉摇摇落落,似有追忆故人之态,迥非素常逞妍斗色之可比.既领略得如此寥落凄惨之景,是以情不自禁,乃信口吟成一歌曰:
池塘一夜秋风冷,吹散芰荷红玉影.
蓼花菱叶不胜愁,重露繁霜压纤梗.
不闻永昼敲棋声,燕泥点点污棋枰.
古人惜别怜朋友,况我今当手足情!宝玉方才吟罢,忽闻背后有人笑道:“你又发什么呆呢?〃宝玉回头忙看是谁,原来是香菱.宝玉便转身笑问道:“我的姐姐,你这会子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许多日子也不进来逛逛。”香菱拍手笑嘻嘻的说道:“我何曾不来.如今你哥哥回来了,那里比先时自由自在的了.才刚我们奶奶使人找你凤姐姐的,竟没找着,说往园子里来了.我听见了这信,我就讨了这件差进来找他.遇见他的丫头,说在稻香村呢.如今我往稻香村去,谁知又遇见了你.我且问你,袭人姐姐这几日可好?怎么忽然把个晴雯姐姐也没了,到底是什么病?二姑娘搬出去的好快,你瞧瞧这地方好空落落的。”宝玉应之不迭,又让他同到怡红院去吃茶.香菱道:“此刻竟不能,等找着琏二奶奶,说完了正经事再来。”宝玉道:“什么正经事这么忙?〃香菱道:“为你哥哥娶嫂子的事,所以要紧。”宝玉道:“正是.说的到底是那一家的?只听见吵嚷了这半年,今儿又说张家的好,明儿又要李家的,后儿又议论王家的.这些人家的女儿他也不知道造了什么罪了,叫人家好端端议论。”香菱道:“这如今定了,可以不用搬扯别家了。”宝玉忙问:“定了谁家的?〃香菱道:“因你哥哥上次出门贸易时,在顺路到了个亲戚家去.这门亲原是老亲,且又和我们是同在户部挂名行商,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门户.前日说起来,你们两府都也知道的.合长安城中,上至王侯,下至买卖人,都称他家是‘桂花夏家.'〃宝玉笑问道:“如何又称为‘桂花夏家'?〃香菱道:“他家本姓夏,非常的富贵.其余田地不用说,单有几十顷地独种桂花,凡这长安城里城外桂花局俱是他家的,连宫里一应陈设盆景亦是他家贡奉,因此才有这个浑号.如今大爷也没了,只有老奶奶带着一个亲生的姑娘过活,也并没有哥儿兄弟,可惜他竟一门尽绝了。”宝玉忙道:“咱们也别管他绝后不绝后,只是这姑娘可好?你们大爷怎么就中意了?〃香菱笑道:“一则是天缘,二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当年又是通家来往,从小儿都一处厮混过.叙起亲是姑舅兄妹,又没嫌疑.虽离开了这几年,前儿一到他家,夏奶奶又是没儿子的,一见了你哥哥出落的这样,又是哭,又是笑,竟比见了儿子的还胜.又令他兄妹相见,谁知这姑娘出落得花朵似的了,在家里也读书写字,所以你哥哥当时就一心看准了.连当铺里老朝奉伙计们一群人扰了人家三四日,他们还留多住几日,好容易苦辞才放回家.你哥哥一进门,就咕咕唧唧求我们奶奶去求亲.我们奶奶原也是见过这姑娘的,且又门当户对,也就依了.和这里姨太太凤姑娘商议了,打发人去一说就成了.只是娶的日子太急,所以我们忙乱的很.我也巴不得早些过来,又添一个作诗的人了。”宝玉冷笑道:“虽如此说,但只我听这话不知怎么倒替你耽心虑后呢。”香菱听了,不觉红了脸,正色道:“这是什么话!素日咱们都是厮抬厮敬的,今日忽然提起这些事来,是什么意思!怪不得人人都说你是个亲近不得的人。”一面说,一面转身走了.宝玉见他这样,便怅然如有所失,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