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望着英雄任大友,这就是她朝思暮想的英雄任大友,她不知说什么好。
任大友淡淡地笑一笑,唇红齿白的,他拿起床头柜上的一个苹果,很快就削好了,任大友举着苹果说:艾莉同学,吃个苹果吧。
她接过了苹果,没有吃,她已经忘记吃了。眼泪终于不可遏止地流了下来。任大友从脸盆架上拿过毛巾,递到她手上说:来,擦擦脸,英雄流血不流泪。
她听了他的话,更加控制不住自己,涕泪滂沱,仿佛他是她多年寻找的失散亲人,终于相见了,再也控制不住多年压抑的情感了。
任大友最后伸出手抓住了艾莉安慰道:艾莉,你真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儿,我没有看错。
事后,艾莉回想起来,他的大手温暖而有力,长久弥坚地在她纤细的内心里挥之不去。
那次见面,她从始至终没有说过几句话,大部分时候都是他问她答,他说:快毕业了吧?
她点点头。
他又问:你今年多大了?
她答:二十了。
他说:二十了?二十了好哇。
他又说:我二十五了。
她望着他的浓眉大眼,感觉和那天在主席台上作报告时的样子一点也不一样。
后来他又说了什么,她一点也不记得了,她只感到温暖,真的很温暖。
再后来,疗养院的一位女护工推着英雄任大友去吃午饭了。女护工很漂亮,穿着疗养院统一的白大褂,走路一飘一飘的,人就显得很轻盈。她站在台阶上,年轻漂亮的女护工把任大友推走,仿佛是别人把任大友给夺走了。那时她暗想,自己要是那名女护工该多好哇。当她看不见女护工和任大友时,她才一步步地向疗养院门外走去。就在她踏出疗养院大门时,心里那个想法也成熟了,她几乎咆哮着在心里说:任大友是我的,我要嫁给他!
这么想过了,她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3。成人仪式
那些日子,任大友在艾莉的心中成了唯一。从台上到台下,艾莉已经完全了解了英雄任大友。台上作报告时的任大友是她心里的灯塔,然而生活中的任大友就像邻家的哥哥一样。一份崇敬,一份亲昵。疗养院一见,艾莉觉得英雄任大友并不是高不可攀的,她从任大友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任大友对自己的亲近和渴望,那是一个男人欣赏女人的目光,这一点让艾莉充满了自信。在这之前,她是连想都不敢想的。正因为如此,艾莉在那一闪念中下决心要嫁给任大友,她的想法一经跳出,她自己都打了一个机灵。
二十岁的艾莉有着许多的冲动,许多冲动的想法和二十岁青春的幻想结合在了一处,于是就有了一种一往无前的味道。勇敢而又善良的艾莉决心已下,似乎是十头牛的力量也拉不回来了。
有了成功见过英雄任大友的经验,她的信心大大增强了,在临毕业前的那一段时间里,伤残军人疗养院成了她经常光顾的场所。任大友一见到她,双眼里便跳出一种晶亮的东西,他从始至终对她都是微笑着欢迎的,她在他的目光中感受到了力量,她也直视着他的目光,脸是热的,心是跳的。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我要嫁给你,我一定要嫁给你。但她嘴上没有说出来,因为还没有那样的机会,但她能从他的目光中似乎看到自己的秘密已经被他破解了,他一直那么期待着、微笑着面对她的到来。
那些日子,她一天见不到任大友仿佛就缺少了什么似的,她会百无聊赖,吃不好睡不着,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任大友。好在那一阵子马上就要毕业了,上学也没什么正经事,大家都在写决心书,有的要求下乡,到最艰苦的地方去,有的要去参军,到前线部队去。学校里一派群情激昂的样子。她在这种气氛中很容易一次次地往返于伤残军人疗养院,只要一看到任大友,她的心里就踏实了,一副幸福得没有边际的样子。
一次,她却扑了个空。任大友这些英雄们出去作报告了,还没有回来。她只能在疗养院的门外等。这时,天又下起了雨,刚开始一丝一缕的,她躲到一棵树下,后来那雨就大了起来,还夹杂着狂风,很快她就被淋湿了。风和雨让她颤抖不止,这时任大友还没有回来,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有些委曲,她就哭了。一边哭,一边在心里喊:任大友,你怎么还不回来呀——最后,内心的呼唤竟变成了嘶喊。
不知过了多久,任大友回来了,大轿车开进了院里,那些伤残英雄被护理员用轮椅推了出来。她看到了任大友,他仍然坐在轮椅车上,胸前还戴着大红花,他似乎仍沉浸在英模报告中。他的身后是那位漂亮的女护工,推着他向宿舍走去。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浑身上下水淋淋地向任大友的宿舍跑去,临走进宿舍前,她差点和迎面走出来的漂亮女护工撞上,她连看一眼女护工的时间都没有了,她一头撞进任大友的宿舍,任大友看见她的那一瞬也愣了一下。她立在那里,身上还往下滴着水,水把地面都洇湿了,她喘着气,眼泪仍含在眼里,任大友惊怔地望着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嘶声喊了一句:任大友,我要嫁给你。
任大友在惊喜过后,向她伸出了一只手,他的手刚握住她冰冷潮湿的手,她似乎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了,她一下子把自己投入到了任大友那宽大、温暖、有力的怀抱中。
接下来,她在任大友的怀里已经是泣不成声了。刚开始的任大友有些惊慌,有些无措,待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就用力把她抱在怀里,又用那只英雄的大手一遍遍揉搓着她被雨水淋湿的头发。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竟哽咽着哭了起来。待一切平息后,她红着眼睛盯着任大友说:我真的要嫁给你!
他也泪眼朦胧地望着她,喃喃道:你真的愿意和我建立革命家庭?
她咬着嘴唇,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我愿意。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冷静了一下说:我是个伤残军人,腰椎受伤了,医生说我这辈子怕是离不开轮椅了。
说到这里,任大友还拍了拍身下坐着的轮椅扶手。
她也抹一把泪说:那我也愿意。
他说:真的?!
她没有说话,又一次用力点点头,汹涌的泪水又一次不可遏止地涌了出来。
这次,他又伸出有力的大手,一把把她拉到怀里,这时两人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颤抖不止。
在这里有必要交代一下英雄任大友的身世了。任大友十八岁入伍,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在珍宝岛自卫反击战打响前夕,他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又因火线上在排长牺牲的情况下代理排长指挥战斗,从而在火线上被正式任命为排长。在担任排长两天后的又一次战斗中光荣负伤。他成了一名英雄的伤残军人。任大友出生在农民家庭,三代受穷,苦大仇深,在他家三代的历史中,任大友是最有出息的。
任大友也是善良勇敢、勤劳的,他在众多的女孩子的来信中,慧眼识珠地看中了艾莉,他相信艾莉也是善良的,那些女孩子的信也是很狂热的,任大友非常清醒,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女孩子的狂热会烟消云散的。二十五岁的任大友是个非常实际的人,他如今虽然是个英雄,但是身残了,没有多少人会真心实意地愿意嫁给他。他现在只是一个伤残军人,以后他还要生活,当初给艾莉回信时,他有着一定的功利性。没想到第一次见到艾莉他就验证了自己在信中对她的感觉。那一刻,他心底里便滋生了一些新的奢望,他一方面希望能和艾莉有个结果,一方面又在担心自己伤残的身体,配不上艾莉。这些天,他也一直在矛盾、困惑着。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句话终于在艾莉嘴里说出来了,而且又说得那么坚定不移,铁定如山。他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那一刻,他感动万分,他一时竟不敢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当他把艾莉实实在在抱在怀里时,他才真正地感受到眼前的一切并非虚幻。
在以后的日子里,艾莉和任大友俨然是以一对恋人的身份出现在一些场合了。那一阵艾莉三天两头地来到疗养院,只要她一出现,便大张旗鼓地推着轮椅让任大友在疗养院的房前屋后走一走。太阳照在他们的身上就别有一番景致了。那些伤残的战友用羡慕的目光望着他们,两人的脸上都是一脸的骄傲,神采飞扬的样子。有战友路过见到他们时,就说:大友,你小子行呀,女朋友都找到了。
任大友不说什么,坐在轮椅上只是笑,艾莉把幸福挂在脸上,用微笑和甜蜜的表情来回答别人的问候。
渐渐的,关于任大友找到女朋友的新闻便在疗养院传开了。先是疗养院的领导很重视,首先找到任大友来核实这一消息的真伪,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最后他们又找来艾莉,很热情地端茶倒水之后,很郑重地问:艾莉小同志,你真的是在和任大友交朋友?
艾莉认真地点了点头。
领导又问:你想好了,真的要嫁给他?
艾莉又一次认真地点了头。
领导喝口茶,揉了一次眼睛,待确信这并不是幻觉时,更加深入地问:你为什么要嫁给任大友哇?
艾莉一下子红了脸,盯了领导的眼睛说:因为他是英雄,为国家流血立功。
领导长吁了一口气,看了好一会儿艾莉,又吁了口长气,然后抓过艾莉的手摇晃着说:谢谢你小同志,感谢你对我们英雄的爱。
艾莉又一次脸红了。
伤残军人疗养院的领导,又把这一情况汇报给了本地的民政局领导,因为疗养院归民政局,这些战争中的英雄们已经退役了,伤残军人以后的安置自然是归民政部门负责。他们现在住在疗养院是暂时的一种办法,因为他们还要到工矿、企业、学校等单位去演讲,另外这些伤残军人中有些人的身体恢复得还不好,还需进一步的调养,等一切都平息了之后,才能有进一步的安置。有青年女性爱上这些伤残军人,民政局的领导是举双手赞成的,无形中艾莉她们分担了一部分照顾伤残军人的责任,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