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监引领下进入大殿的这些官儿们,心思沉沉的都在琢磨这个问题。互相眼神一交,都是赶紧避开。阿弥陀佛,还是再看看风色吧。
“皇上驾到!”随着净鞭的声音和太监的公鸭嗓门儿,站在大清京官体系高处的这些大臣还有六部九卿山呼万岁而拜。就听见脚步声响,然后是光绪掩不住的笑意的声音:“平身,平身!”
大家爬起来,偷眼朝上瞧。就看见光绪一身朝服,坐在御座上面儿,笑吟吟的捻着朝珠。往日青白的脸色,现在几乎要放出光来。看见群臣已经爬起来就位,笑道:“今儿叫起,就是和大家说说,徐一凡捷报传来,朕已经向太后老佛爷请安叩喜了。老佛爷的慈谕。这场仗,咱们大清打到底!大清以孝治天下,日本在老佛爷万寿惹得他老人家不痛快,还不该痛痛的剿么?朕奉慈谕,就要把这个担子挑起来!”
他前面语调轻快,几乎都要笑起来的模样儿,到了后来,口气已经放沉:“朕御极以来,向来以恕道待臣下,凡事只有包容的,还不是期望大家能激发天良,为国效力?战事一开,这才叫试金石呢,知道哪些人简直是敷衍了二十年,一旦开兵就是稀里哗啦!也知道了咱们大清还有哪些忠臣!老佛爷命朕主持对倭战事,朕这次再不包容什么了!不出力,有天理国法等着!前些日子发下去的电谕,军机要查,各部要查,办得怎么样。兵募了没有,饷筹了没有……敷衍朕的,只有锁拿!另外再拟诏诏示一下倭人,只要退出朕的藩国,认输服软,赔情道歉,朕也能包容,再打下去,就怕他们国灭无日!”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底下群臣有的就噤若寒蝉了。光绪叫起朝会就是在宣示呢,借着打这一仗。他可是要慢慢拿权的。底下人再不拿他当一回事儿。他可是不会客气了。得让他们认明白老大是谁……徐一凡的捷报激起民气,老佛爷也只能捏着鼻子认打下去。难道皇上真的要一直拿权了?
底下人各动各的心思,就忘了接话。眼看有些冷场,光绪的脸瞧着就沉了下来。翁同禾一直在班次里面美滋滋的听着,老爷子差点就摇头晃脑了。看看冷场,翁同禾忙不迭的出列,扑通一声跪下:“皇上圣明!我大清以顺诛逆。岂能不胜?皇上圣心默运,秉慈谕而张雷霆,痛剿倭人。必然全胜!臣行走军机。当奉谕唯谨,实心办差,以助圣上得成大业!臣还有几事奉奏……”
老师这话接得磁实。光绪脸上神色已经松了下来。他们帝党盼这个日子盼了多久哇!当下就笑吟吟的道:“翁大人快平身,有什么事情尽管奏。”
翁同禾还趴在地上,声如洪钟,中气儿十足:“第一是必须法度严谨!皇上决心痛剿倭人,徐大人又在朝鲜连战连捷。这样的大势下。如果再有人不出力死战,打一次败一次。还谎报军情的,只有视罪行之有差,夺职的夺职,锁拿的锁拿,正法地正法!徐大人此胜,倭人已经破胆,再不出力,真真对不住圣上地一片苦心了!”
这话明显是冲着李鸿章来的,作为地方最大的实力派,李鸿章从来不支持光绪,向来都是奉慈禧权威唯谨。慈禧的权威加上李鸿章的实力,压得帝党喘不过气儿来,一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帝党趁着东风,就准备下李鸿章的手,扶植自己的实力出来了!
大殿之内一片安静,光绪笑吟吟地点头:“准!朕也就是这个意思……老师还有什么要奏的?都说,都说!”
翁同禾神采熠熠,大声开口:“臣请陛下重赏徐大人,重赏禁卫军出力员。徐大人忠心耿耿,诸军皆败而独却敌锋,振国威而提民心,功莫大于此!不赏何以服天下?禁卫军出力员弁,朝廷也要加以重赏。禁卫军为朝廷武力,陛下亲军!战胜之后,当还归京师,为我大清长城之靠!”
光绪听得兴奋,腾地一下从御座站起,走了几步:“军机与六部九卿会商,重赏徐一凡与禁卫军出力员弁!”
他一下站定,傲然道:“小小日本,不自量力,与我大清敌对。不败待何!日本小而我大清大,打下去,没他们的好果子吃!徐一凡一战而胜,朕要集兵朝鲜,灭此朝食!……诏告天下!”
除了翁同禾外,帝党众臣纷纷拜倒,山呼万岁,其他官员对望一眼,也都拜了下去。军机领班世铎是后党重臣,这些日子在军机处给翁同禾的锋芒压得喘不过气儿来,他一边慢腾腾的跪下,一边在心里面冷笑:“轻狂!还真以为一个徐一凡,就是泰山之靠了?再传来打输的消息,看你们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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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北洋大臣衙门。
在李鸿章的书房之内,两人默默对视。今儿李鸿章连签押房也不去了,只是守在自己书房之内,拿着一份电谕,翻来覆去的仔细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杨士骧侍立在一旁,也是脸色铁青。
屋子里面静悄悄的,只听见纸张抖动稀稀索索的声音。
到了最后,李鸿章手一抖,将那纸电谕放在桌上,一双满是老人斑的手捂在脸上,深深叹息:“老佛爷下慈谕了……只是对着我李鸿章一个人,北洋再打败仗,她也保不着咱们了……老佛爷这是逼咱们北洋必须打胜啊……”
“……可是又怎么打胜?水陆精华都去矣,聂功亭现在受徐一凡节制……皇上和那些帝党清流以为靠电谕就能打赢这仗,以为日本真的不堪一击,是我李鸿章不肯出力……现在日本人必然已经用舰队掩护兵船,就要登陆各海口,直捣我腹心之地了啊!北方海口,都是我李鸿章的责任,再败下来。到底该如何收拾?战事拖下去,日本人固然不利。可我们北洋也是完了!”
听着李老头子疲惫的口气。杨士骧心里一酸,差点眼泪就下来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徐一凡怎么就打赢了?现在搞得跟大清长城之靠似地,光绪还借着这点虚火要争,上对慈禧要权,下要敲打地方实力派。
帝党能不能得逞另说,可是如果再败。北洋那是真地难以翻身了。李鸿章一生功业,也要付诸流水!
光绪借着徐一凡的胜利上位,慈禧要北洋胜利固权。可是北洋再怎么打。估计也是一个败字儿!
杨士骧深深吸口气。拿起那份电谕轻轻一弹,然后轻蔑的团成一团扔向角落。李鸿章听见响动,讶异的抬头:“莲房!”
杨士骧冷冷道:“中堂。咱们打不赢,也就让徐一凡打不赢!大家都是一个败字儿,还有得一争!只要帝党不上来,咱们北洋就还能稳住!”
李鸿章瞪大了眼睛,只是看着杨士骧。杨士骧脸色已经铁青得近乎黑色。侃侃而谈:“徐一凡在平壤正面获胜,可是根据他电奏朝廷的布署。他的东面,还要聂功亭的一万我淮军旧部掩护!英国公使也透露过一点消息给中堂,日本人有一万多兵,号称第三师团地,准备浮海而上陆元山,只要聂功亭这部让开正面,徐一凡就死无葬身之地!咱们败得再惨,只要这个徐一凡陪着,就哪里也交代得过去了……老佛爷最后还是要靠着我们北洋这些地方实力,压服光绪小儿!”
李鸿章拍案而起,戟指着杨士骧:“杨莲房,你混蛋!此时国战之日,你出此狂言!大清毕竟是大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日本虽锐,但是太小。咱们这里败得再惨,只要徐一凡一军能坚持住,大清就要打下去。日本耗不起,到了后来,也只是谈和罢了。那时候日本也不能随心所欲宰割我们!而你这个主意,就是要断送我大清国运!”
杨士骧神色不动,冷冷反驳:“大清还有什么国运?我只是为中堂计!为北洋计!中堂如是说,徐一凡也正是如是想!到时候咱们就只有看着徐一凡如日中天,而北洋星散,中堂背负所有骂名!中堂,您觉得呢?”
两人狠狠对视,到了后来,李鸿章移开了目光,跌坐在椅子上面,嘿嘿冷笑:“只怕是老夫舍得自己声名功业,而北洋上下,舍不得自己的权位吧……聂功亭已经归心徐一凡,就能听你的?”
“聂功亭不听,可是淮军上下,中堂养育数十年,到时候还是要听中堂地!请中堂电奏朝廷,调叶志超卫汝贵等人回国重处,让这两人在鸭绿江那边等着我!日本人舰队只能白天行动,从旅顺到鸭绿江口,浮海偷渡,半夜即到。我带着叶卫二人,到聂功亭军中夺权!带兵回撤!中堂,这是我们最后地机会了,转眼之间,日本就会登陆我各大海口啊!为北洋计,属下何惜此身,但求中堂决断!”
李鸿章神色木然,呆坐椅中。书房门一响,却是张珮纶抄着长衫下摆就冲进来了。这李鸿章女婿也不知道在门外听了多久,进来就恶狠狠的一巴掌煽在杨士骧脸上。杨士骧也不示弱,反手扭住他,两个前风流翰林,顿时扭打在一起。
“混帐王八蛋,出什么丧了良心的主意,打不死你!”
“你这么大义凛然,当初在马江就不要跑!”
叮叮当当,两人打得是烟尘斗乱,拳打脚踢,一个不让一个。到了最后扭成一团,一个掐对方脖子,一个拉对方辫子,嘴里骂声也越来越高。
李鸿章呆呆地看着他们在那里扭打,到了最后,猛的一拍桌子站起:“都给我滚!”
两个鼻青脸肿的儒雅翰林一下停住,呆呆的看着李鸿章。
而李鸿章立在那里,重重闭上眼睛,老泪纵横,轻轻自语。
“都给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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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宇品港。
军乐呜咽而奏,细雨也蒙蒙的下来了。一片风雨当中,整齐地日军士兵正在默默上船。报国团地那些浪人和百姓们在远处挥着旗帜,发出一阵阵声嘶力竭地呼喊声。
海浪不小。推得港口那些商轮一阵阵的起伏波动。没编入联合舰队的那些旧式兵舰早已拔锚出港。烟雨蒙蒙当中,只能看见天边烟柱,还有一声声的汽笛。他们在等候船团装载完毕之后,护航出海。
国内紧急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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