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海天之交。出神半晌,转头过来。那些清军俘虏已经将那战死副将用担架朝下抬了。那副将尸身在担架上犹自不倒,踞坐姿势,虎虎而有生气。
大山岩漫不经心的微微朝那副将尸身点头,转头就教训他那些欢喜得已经按捺不住地幕僚们:“清国人还是有勇敢的……可是,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而战。所以单个人的勇敢,整个军队却脆弱。帝国维新变法数十年。对国民施以教育,更有这么多明治诸贤加以追随,才能有此为陛下,为民族,为国家而奋力厮杀之无敌虎贲。清国人呢?他们有什么?甚至连一个追随的英雄都没有!”
他轻叹一声:“民气军心之发扬,先天无非是形成风潮。有英雄人物引领气运变化,让万众追随。拿破仑是也,我明治诸贤是也。后天无非是施以教育,读书了,明理了。才知道国家是什么,民族是什么……可叹这个掌握东亚命运三千年的国家,值此末世,连一个值得追随,唤起民气的英雄人物都没有!现在东亚气运已经在帝国手中,诸君,努力啊,不要让这气运在我们手中丧失掉!”
老头子絮絮叨叨的大发感慨,那些青年将校哪里听得进去。一个个朝西南方向望去,目光炯炯。
“阁下。我们愿意为帝国战死疆场!趁着这个机会,奉请阁下,命令我等直捣北京!”
先是一个幕僚请愿,接着又是一个,到了最后。干脆七嘴八舌的围着这位看起来心情很好地伯爵大将了。刚才大山岩说的什么。没一个朝心里去。
底下群情激愤,大山岩却只是微笑:“展开部队。向北防御。”
“阁下,北京就在眼前,十天之内,必然可以摸到北京的城门!为什么要向北防御?清国禁卫军纵然是到了辽阳,但是千里往援,已不足为惧!请阁下下令,迅速进发!”
“阁下,禁卫军在侧背形成威胁,为重视起见,可以先击破清国禁卫军。也不过就是三个作战日的扫荡作战,七万清军已经被击破,难道还惧怕这一万清国军么?扫荡清国禁卫军之后,转攻北京,和征清第三军会师北京城下!”
“阁下,请下令吧!”
大山岩微笑着听了一会儿,脸上笑容却越来越僵硬。他突然大喝一声:“混蛋!难道忘记了第三第六师团的命运?难道你们真想造就出来一个清国人的英雄?这个时代,一个英雄就可以改变一个民族的命运!我只有一个命令,就地展开防御!主力集中,面向辽阳,不得——再强调一次,不得出击!”
大将一发怒,事情就比较大条了。饶是那些少壮军官如何拧得满身是劲,却谁也不敢多说一句,一个个低头行礼,却免不得心里腹诽一两句,这些当初藩士出身地明治功臣,是不是都没锐气了?清国北京在望,不过只剩下一条辽西走廊,如此征清大功,却轻轻放过!
徐一凡,徐一凡又怎么了?
大山岩的好心情不知道怎么就全不见了踪影,板着一张脸就走下山头,走了几步,他突然悚然一惊。
那些少壮军官,根本不知道一场战事的发起就是为了结束。他们想着的就是武勋,就是单场战斗的胜利。要不是他们这些人的主持,这支军队不知道暴走成什么样子……明治初年,贤士何其之多!正是这群英荟萃,才让小小日本,举国一心,走到了现在这步。
……可是清国如此之大。这个民族传承如此之久,就真的没有能力挽狂澜地英雄人物么?
这点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顿时就是一身冷汗。他的目光转动,却不是向这个老大帝国中枢北京方向看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目光只是缓缓转向北方辽阳方向。
那个千里回师的徐一凡,那个在朝鲜击破了他们数万大军地徐一凡,又会怎么做。大局已定,他难道还能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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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广岛。
在辽南喜讯传来之后,日本征清大本营就跟炸开了锅似的。大本营内分祀伊势大神宫神社,更是门庭若市,陆海军将官,政府高官纷纷前来。庆贺天助神佑。到了晚上,不轮着值班地参谋,更是在广岛出名的佐伯町青楼一条街置酒高会,欢呼庆祝大胜利。
一个个建议都提了出来,无非就是山东上陆顺利,辽南打胜,清国已无抵抗余力。可以转用兵力于直隶平原,展开会战,陷落北京!
可是伊藤博文却绝足不与会,多么盛情的邀请也不赏脸。只是一夜又一夜的守在地图前面。佝偻着腰沉默的思考着什么。只有在这个夜里。他才在自己寝室之内,招待了一位客人。
日本式的房子低矮而挤迫,一张小几上只有简单的几道日本菜,不过那道名贵的黑鳍金枪鱼刺身,还是表明了主人日本内阁总理,明治重臣地身份。
和伊藤博文对坐的,却是久未露面的日本大特务头子,曾经和徐一凡交过手斗过心机的玄洋社头山满。
两人默默布酒,都是一饮而尽。头山满神情严肃,而伊藤博文眼中隐隐却有泪光。
“头山君。这个消息,胜过十个师团!”
头山满低头行礼,在伊藤博文面前,他恭敬得就象一个小学生:“没有阁下指导,没有陆海军将士的奋战。没有天皇威灵地庇佑。如何能取得此种战局?我等朝鲜筹划惨败在前,本来已经无面目对天下人。此次又抱歉没有帮上什么忙,面对阁下,唯有抱愧。”
伊藤博文哼了一声:“陆海军懂什么?我可以明白地说一句,就是在辽南全歼了清军主力,陆海军现在马上打下威海,我也不会有半点喜色。整个帝国都不去想,其实帝国已经打不下去了!”
为了这场战事,日本已经征用了最后一吨地输送船舶,为了支撑庞大地输送补给数量,正常的商业活动,几乎停顿。
为了这场战事,日本已经花光了最后一枚铜板。动员费用,运输费用,进口物资费用,第一期在伦敦市场上市的战争国债,几乎很快耗尽,弹药储备将要见底。而第二期国债准备发行的时候,正好是朝鲜败报传来,整个市场,几乎无人问津!日元汇率,在伦敦市场也应声而落,这逼得政府在采购军用民用物资的时候不得不花更多的钱!
徐一凡自己都不完全清楚,他在朝鲜的胜利,使得日本比起历史上更加窘迫十倍。他以为日本还有几个月好支撑,历史上的甲午好歹打了大半年,日本才耗尽国力。其实现在不过才开战两三个月,日本国库已经可以跑老鼠了。
虽然都知道大局迫得清廷不能不投降求和,但是只要清廷内部官僚作风发作,把事情再拖一两个月,日本将自己崩溃!后起小国悲哀之处,往往如此。它根本就没有一个大国的底蕴。
虽然有点酒意。这些太过于具体地话,伊藤还是不想对头山满说。这就是众人在狂欢,在高唱军歌,在大呼要决战北京的时候。伊藤却始终佝偻着腰,沉默不语的原因。胜利就在眼前,可是这胜利,却脆弱得一触就破!
直到等到了这个消息。
玄洋社在这场战事当中。被委以搜集重任。玄洋社在清经营多年,在这次战事当中,情报既准确又及时。起了相当大的作用。但是再多的军事情报,加起来平方再平方,也比不上这次的情报重要!
在日军登陆荣成湾前一夜。威海一带,却抽出了曹州总兵王连三,登州总兵章高元两部步骑十八营,撤离海防要地威海。趁夜秘密登船,既没有赴援辽南,也没有去其他地方,而是在当日凌晨在天津上陆,未经修整。就开赴北京!根据情报,据说李鸿章也有可能在此军之中!
接到这个消息,矜持如伊藤博文,也在自己私邸当中宴请头山满。那份情报,整夜他就是翻来覆去展读不休,眼中还有泪花,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什么。
头山满倒是有心想问个究竟。可是当着伊藤博文地面他哪里敢?本来伊藤就不怎么待见他们这些浪人,自己在陆军当中的奥援川上操六又给徐一凡打死。在伊藤博文面前,他更是大气儿都不敢多喘两口。
一晚上闷酒喝下来,他心里只是转着一个疑问。这明显是调兵回京师勤王么,说明清国人还想抵抗下去,怎么伊藤阁下就激动成这样?难道高兴的是威海抽走十八个营头,更容易打下来了?
窗外传来了那些陆军参谋宿舍里喝醉了的人地歌声,在夜色当中传得很远。伊藤一下站起,推开面向庭院地拉门,外面小心守候的下女忙不迭的跪着朝后挪动几步。又将鞋子放在他面前。伊藤博文却两脚踢开鞋子,赤着脚就跌跌撞撞的走进庭院。
“头山君,你来!”
头山赶紧跟了出来,在伊藤面前弯腰。
“清国,没有英雄!而日本有!李鸿章不是英雄,徐一凡也不是英雄!最后胜利地还是我!”
“阁下……”
“我等着和李鸿章谈判了,就在日本,我喜欢马关这个地方,就在马关!隔着马关海峡,可以望见九州。到了秋天,马关海峡海水湛蓝,真美啊!那里地鲱鱼,也是日本美味!”
“阁下……仗还没有打胜!”头山满终于忍不住了。不是因为其他,而是一向自负聪明的他。在伊藤面前却总是一种智商不足地感觉。难道他真地比伊藤差?
伊藤回过头来。头山满却发现他脸上已经全是泪水:“难道你还不明白么?王连三和章高元是什么人?是李鸿章的亲兵出身,对他最是忠心耿耿。不像其他北洋诸将。随着地位渐高,已经有点指挥不动。我们就要歼灭李鸿章的最后老本北洋水师,他却离开天津带着他们赶赴北京,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还不明白么?”
“帝国终于赢得了这次赌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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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阳城中,不过大半天下来,已经是一片整肃之气。
城镇内外,早已恢复了平静。街上一个闲人也无,只有扛枪的禁卫军官兵巡逻走过。大队大队的民夫被编组起来,从东面出城,开始接运从朝鲜转运来的军火。禁卫军参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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