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京城不过三两天的功夫,李鸿章又瘦了一圈下去,简直是皮包着骨头,眼神却加倍的深了,谁也看不清这个已经形销骨立的满清最后一个重臣。现在到底想着什么。
他一出来,就看见了世铎手里那本号簿子,嘴角淡淡的浮现了一丝几乎看不出来的笑意。
“世大人,又怎么了?翁同龢他们炸监了?还是小鬼子不让谈和了?”
世铎举起手中那本快搓烂地号簿,扯开嗓门,脑门上汗珠黄豆仿佛:“少荃,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老佛爷上午的亲口慈谕。要我万事不管,到总理衙门电报房坐镇等着辽南丰升阿那里电报。到了总理衙门,翻烂了号簿,也没有查到发往锦州电报的号头,不要说锦州了,整个东北三省。总理衙门电报房也没发出一封电报出去!朝廷的变动。难道不要知会那里?这几天在干什么?二十二日该发的,今儿都二十五日了!好。咱们不管前面的帐,我在那里坐催电报生发报,电报生居然说你少荃亲自下达的军令,没你的手谕,电报房擅自发报,就砍脑袋!我还是不是军机领班大臣?我说地话有人听没人听?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世铎说得又急又快,气急败坏,到了最后,几乎是放开嗓门吼了:“辽南那里,老佛爷生怕出乱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该怎么交代?到了最后,我一个领班大臣,还得到法源寺来就你的大驾!”
李鸿章静静听完,笑着一摊手:“世大人,电报早发出去了,查不到,我老头子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办差不力,等你弹劾。”
这个时候,要离得了李鸿章还用得着他世老三亲自跑到法源寺来?李鸿章到底为什么这么干,世铎也想不明白。他只是知道,今天等不到丰升阿的电报,他在慈禧那里就交代不过去!
世铎后退一步,平了平气息,咬着牙齿道:“少荃,这些咱们都不扯。万事儿就算我倒霉……这电报,要不要再发?电报生可是听你的军令!要不要我把皇上请到电报房,要不要我把太后请到电报房?话搁在这里了,你怎么办?”
李鸿章站在那里,枯瘦的老脸形容动也不动,他抬头向北面天空望望,咕哝了一句:“我老头子算尽力了……”这句话声音极轻,除了他自己,谁也听不见。到了最后,他脸上浮现的只有一丝嘲讽的笑意,不是嘲讽别人,而是嘲讽自己。
尽力,尽什么力?既然已经决心和这条破船同沉,几十年功业毁于一旦,这小小地良心上面的安慰,又能怎样?这延迟几天的功夫,就能给这国家留下一点希望么?徐一凡是神仙?
他摆摆手,大声道:“走!去发报,给丰升阿,升他当钦差,他这辈子公侯万代!去夺徐一凡的职,谁让他这么能和小鬼子捣乱?咱们大清,要的就是忠臣!这玩意儿和诏告天下,我们投降的电报,一块儿发出去!给棺材钉钉子,咱们也敲得响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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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百名禁卫军簇拥着徐一凡,在后面,跟着地是更多的毅军。锦州城防。薄弱得近乎没有。奉天盛字马步练军,已经完全称不上是一支军队了。亏李云纵在赶来的路上,还一本正经的和宋庆聂士成他们商量。如果丰升阿他们闭城,该怎么突破城防呢。
成千上万的队伍,已经轻松接过了锦州四门城防,盛字马步练军要不就干脆逃出城,自己给自己解散。要不就丢下武器,等着毅军缴械接收,绝无半点抵抗。而徐一凡就带着大队,直奔锦州都统衙门的电报房而去。
他如此急切,不仅仅是从溃兵那里得知丰升阿已经逃往那里,更要紧的是,这个文报渠道,必需掌握再他的手中!他唤起毅军扑城,接收军权,不是靠的身边那几百人,那几百人只够他保命的。靠的还是他奉天将军,钦差大臣衔头地合法性!
扑城如此顺利,他也暗自庆幸。许是北京那边帝党还没有和后党扯破脸。后党还没来得及出手料理帝党,还有他这个被莫名其妙拉进帝党的所谓政变武力中坚。谢天谢的。幸好老子来得及时!
他们一路行过,到处都是来不及逃走,跪地等着接收处置的盛字练军。官儿也不成官儿了,兵也不成兵了。都蹲着跪着在那里破口大骂,多半还都是骂丰升阿的。李云纵,聂士成,宋庆都脸绷得紧紧的跟在他马后。看也不看那些盛字练军一眼,只是朝电报房急驰。溥仰和陈德两人,早就带着徐一凡的戈什哈先行一步,去抢那里。
眼看得就要到锦州都统衙门,就听见蓬啪几声枪响,划破了锦州城天空。所有人都是一震。不管是禁卫军还是毅军。都赶紧摘枪。周围地那些盛字练军却是一阵哭叫大乱,以为毅军他们开枪报仇了。乱纷纷的爬起来就跑。毅军上下一阵枪托马鞭,又让他们蹲好。这些人都是恨绝了盛字练军丢下他们先逃,还有平日这些旗营大爷作威作福的气派,下手都没轻了。毅军进城的足有四五千精锐,留在城里的盛字练军最多千把人,四五个人伏侍一个,想鼓噪也鼓噪不起来,只好提心吊胆继续呆着,接着大骂丰升阿。
“人在矮檐下面,还他妈的不低头!开枪,开个蛋的枪!当初有本事带着咱们在田庄台开枪!想把爷们儿都整死还怎么的?”
“在锦州城呆着,还以为自己是真钦差了?现在真钦差来了,还不消停!”
“现在是汉人当道咯……这江山,凭着这帮窝囊废大员,咱们旗人坐不稳啦!”
马蹄声响亮,溥仰已经单人独骑地迎了上来,他袖子卷得高高的,光头没戴帽子。迎着徐一凡的马头就高叫:“大人,丰升阿那帮兔崽子还敢朝咱们钦差节旗开枪!”
徐一凡横了他一眼,对溥仰他从来都不客气,勒住马劈头就骂了过去:“你手里是烧火棍?给你一连人,去把那个破围子抢下来!把丰升阿提到我面前来!”
徐一凡开口,“小舅子”营的代营官王超忙不迭的下令,顿时一队禁卫军越众而出。溥仰当戈什哈头儿这么久,羡慕带兵的军官都快疯了。这下子徐一凡给他一队人让他带着打仗,兴奋得眼睛都红了,鼻孔大张:“跟老子来!”
看着那队禁卫军跳下马摘枪而去,跟在徐一凡身后的宋庆忍不住开声:“徐大人……”徐一凡回头冷冷地扫视了他一眼,宋庆不得不又低头。毅军城都扑下来了,满地蹲着跪着的盛字马步练军一大堆,早就上了徐一凡贼船,还想给丰升阿留点面子?走一步瞧一步吧……其实现在他已经有点后悔,徐一凡来得雷厉风行,要是多点时间仔细想想该有多好?热血一涌,结果他和毅军现在就在锦州了!
前面枪声突然密集的响起,全是德国毛瑟马上快的轻脆呼啸,还有子弹钻进墙体啾啾的声音,都统衙门里面一片哭爹喊娘的声音。比起打日本鬼子来,收拾这些鸭蛋兵,真不在禁卫军面前当一盘菜。
徐一凡他们大队赶到都统衙门外地时候儿,禁卫军早就用一排子弹窒息了墙头地抵抗。将几个敢开枪地小子打得手舞足蹈地栽下去。接着撞门的撞门,爬墙地爬墙,呐喊着冲进了都统衙门。喊杀声直朝里面响过去。只剩下两扇弹痕斑斑的朱红门大大的敞着。
徐一凡扫了眼前场景一眼,带头跳下马来,皮靴马刺磕在衙门口条石地面上,就是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的声音,震得背后毅军将备武弁都是心里一跳。
“走!进去瞧瞧丰升阿长什么样儿。赶得及,大家还来得及送他最后一程!”说着一整武装带,就大踏步地走了进去,李云纵他们呼啸跟上,宋庆等人也只有硬着头皮跟着。
这位徐大人,做事爽快是爽快了。可是也的确跋扈得让人头皮发麻!
都统衙门里面,根本没啥战斗的痕迹,只有墙角有几个倒楣鬼的尸体。这些家伙在禁卫军一开枪,那点光棍的悍勇劲儿就崩溃了。院子走廊,全是丰升阿丢下武器的亲兵,垂头丧气地跪着。在禁卫军明晃晃的刺刀逼着之下,连头也不敢抬。
徐一凡瞧也不瞧他们,带着后面的人几个转折就快步直奔电报房而去。到了门口。就瞧见陈德背着枪在那儿守着,电报房的大门大大敞开,里面就传来一个人连哭带嚎的声音:“老佛爷啊老佛爷,我是忠臣,求求您,快点发电报过来吧!我是钦差,我是钦差啊!”
那嗓门儿哭得都变了调。还有沉闷的碰头声音。宋庆他们一听,就知道正是丰升阿!徐一凡却是一怔,问陈德道:“什么西洋镜?”
陈德在自己妹夫面前,总是恭谨再加恭谨,这个时候却也掩饰不住脸上轻蔑的神色,朝里面歪歪头:“那姓丰的。在朝着电报机子磕头呢!收拾这么个松包。咱们这两天路赶得冤枉!”
徐一凡带着大伙儿一涌而进,就瞧见电报房里面。几个穿着长衫地电报生正畏畏缩缩的挤在墙角。屋子当间摆放着莫尔斯电码自动发报机,长长的未凿孔的纸条整齐的码放着。发报机旁边是波纹单边自动收报机,纸带接在上面,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
而一个官服不整的中年,正被溥仰抓着后脖领子,却还不管不顾地拚命挣扎,跪在地上不住的朝那单边自动收报机磕头:“老佛爷啊!我是忠臣哇!朝廷要给我撑腰,不是我自己要跑,丢那上万条命在田庄台,这冤孽债,不能我一个人背哇!佛祖菩萨,求您动一动,传过来哇!”
丰升阿已经完全崩溃了,从知道徐一凡也到来,禁卫军苍龙旗出现,他就近乎胆裂!凡是逃跑过的人,都再没有勇气可言。在他脑海当中,只剩下叶志超卫汝贵那血淋淋的人头!还有田庄台一带山头海边,那累累的尸骸!同为逃将,对徐一凡的恐惧,那是躲也躲不过地。徐一凡还不是钦差诸军地大臣,就敢杀同是朝鲜会剿钦差大臣的叶志超,他一个丰升阿,又算什么?人到生死关头,直觉就无比灵醒,徐一凡此来,就是要杀他的!
他既然蛊惑了毅军和他一起扑城,什么样的手段能将毅军更紧密的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