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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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清- 第4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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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人甚至纷纷传言,这次宗人府的许多事宜,都要归到制度局里头去!旗人的养育,抚恤,恩典,出息这次是一样样都要拿出来议。议得好那算没事儿,议得不好,说不定就得拔了旗人的铁杆庄稼!就因为这一桩子事儿,旗族见天儿找到慈禧那里探口风,说委屈,大家伙儿都知道徐一凡逼着,朝廷不得不变法,可是事关旗族养命之源,能拖一天是一天,至于将来如何,又不都是圣贤,谁管那么多?只要徐一凡一天不进北京城,就不能短了每月旗人这么多的旗饷!

除了他们,还有一帮大势力也是此前极力阻挠朝廷正式下变法诏。这些人多是熬资历上来的京官,胡子白了,血也冷了,除了每天中午到衙门画个到字儿,任嘛都不会,回家就是写白帖子,临灵飞经。这些熬资格上来的京官,可以说就是废物,日子也过得紧紧巴巴,京官那点俸禄,加上给同乡捐官过班担保分的印结,也不过就是勉强度日。大清那些完全是没作用的废衙门多,比如说詹事府之类的,就是塞满了此类京官,他们既不是帝党,也不是后党——哪个党也瞧不上他们,完全就是饭桶一群。

制度局变法其中很重要的一项就是改官制,裁这些派不上用场的衙门。这些衙门裁了,他们到哪里讨生活去?有钱的人先跑了,丢下他们来当忠臣,现在还要砸他们饭碗,是可忍孰不可忍,跟他妈的谭嗣同这帮幸进小人拼了。自从变法的风声出来,这帮子京官衙门画到也不去了,白帖子也不写了,整天拉同乡找老师求堂官,要具结给朝廷。说他们这些人对朝廷忠心耿耿,现在朝廷要给他们拿出一个善养之法,不能说丢就丢了,闹得之大,几次同乡聚会,数百京官在隆宗门外头跟大出殡似的,一帮老头子哭成一团,对着隆宗门里头大骂谭嗣同断子绝孙。

如此这般下来,让主持变法的谭嗣同他们不得不先下诏求是,然后冷一段时间再颁正式变法的大诏,慈禧还几次从园子里头捎话:“治大国如烹小鲜,何况变法这样的大事!宁可稳着点,不要太操切……”

如果说刘坤一还在,这位在各地督抚里头都有着极大威望,资格老能力够的老帅,苦心孤诣的还是在直隶撑起一个架子,初步稳住局面,大家伙儿因为刘坤一的存在还有点虚幻的安全感——反正糊弄自己是一件最容易的事情,大家还有精神在这里扯变法不变法的事情。但是随着刘坤一的死讯传来,才让朝廷上下都已经绝了指望,这下真得靠在这四九城里头的所有人自己了!

旗人进园子找慈禧诉说委屈,结果被老太太板着脸赶出来,还哭着训斥他们:“还闹!想把我闹进棺材才算罢休?现在你们就不能让我们娘儿俩省点心?徐一凡一进北京城,看你们到时候儿敢不敢找他闹去!非要闹得姓爱新觉罗的都回去钻老林子?以后再为这个事情来,一个个腿都打断!”

京官们起哄,步兵衙门的巡城兵也拉下了脸,一顿乱棍子,也不顾是不是有辱斯文了,打得这帮老爷子连滚带爬,哭声一片:“皇上啊,这就不要咱们了!”

这法,只有变了!要不然,整个大清,只有崩塌!

法既然要变,权既然要集中在制度局当中,这权力谁属,就是重点了。后党现在拿不出什么头挑的人物,世铎去后,一时凋零,而刘坤一又将他手头兵权留给了谭嗣同,大家几乎可以确定,今日大诏下后,谭嗣同板上钉钉的要领这制度局,主导这场末世变法。兵权,为政之权几乎集于他一人之手,他和徐一凡这两兄弟倒真是这末世的两个最耀眼的人物。有好事的人,已经给他在背后上了二皇上的尊号,也不是没有有心人挑弄其间,可是光绪对他的信任就不用说了,就连慈禧老佛爷都传出话来,什么关于谭嗣同的话都不要在她面前说,她什么都不听,你说了也是白费唾沫!

太和殿中,种种羡慕、嫉妒、敌视的目光,就集中在站在二品班次里的谭嗣同身上。而谭嗣同一身朝服,诚心正意,目光只是集中在自己的鼻尖上面,好像丝毫在意不到他已经成了满朝百官注视的焦点。

眼见得就要走到自己人生的颠峰,为什么自己却殊没有半点喜悦,没有半点踌躇满志,只觉得有一种想放下一切负担的冲动?

路都是自己选的,没得抱怨!

净鞭又猛的响了三声,金磐也被敲响,嗡然有声,所有臣僚都低下了脑袋。就听见靴声蘘蘘,光绪已经从后绕出,走到须弥座前。皇帝的脚步声几乎轻得要被大殿里的呼吸声盖下去,有的人偷眼朝上看去,就看见二十四岁的皇帝,瘦削的身影静静的站在座前,眼神略微有点茫然的看着底下微微晃动的一片红顶子。

皇帝脸色近乎纸一般的苍白,腰也驼了下来,站在那里失神片刻之后,才缓缓归座。

空荡荡的太和殿里,慢慢响起了光绪的声音:“诸臣工……”

变法的大诏,随着光绪的金口玉言慢慢的吐出,一切都是如谭嗣同之前和皇帝的密商。

设制度局,正式筹备变法。

筹练新军,先练六十营,指拨津海关收入为练新军经费,不足之处,准新军募练大臣用任何手段便宜行事,尽量筹集。

谭嗣同,文廷式,徐桐,额勒和布为制度局总办大臣,载澜、康有为、孙毓汶为制度局帮办大臣。

谭嗣同、庆亲王奕叻为新军募练钦差总办大臣,康有为,载澜为帮办大臣。

谭嗣同赏礼部尚书衔。

康有为赏礼部侍郎衔。

这些人选,都是几番折冲,还要顾及慈禧那方面的权势平衡才拿出来的。制度局帝后两党各半,新军募练这重中之重,慈禧更是从夹袋里头翻出了庆亲王奕叻。这位亲王资格很好,主持过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也会同办理过海军衙门,不知道怎么被慈禧冷了几年,这个时候挑出来,正好可以在新军这重要事宜上面平衡一下谭嗣同的权力。

不管这人事怎么安排,有一点是无可争议,谭嗣同已经成为名正言顺的皇权之下大清第一人!对他的寄托之深,使用之重,光绪是将最后的赌本,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人事安排里头还有一桩让人苦笑不得的,世铎擅自割地,两江总督徐一凡全藩国朝鲜有功,由一等伯赏加一等海东侯。这摆明了是不想和徐一凡扯破脸,为他的变法大计,练兵事业,争取一些能喘口气的时间!

“国势浸弱,风雨飘摇,国朝圣圣相承二百余年,不能毁在朕的手上!咸同年间,洪杨乱起十四省,更有文宗皇帝北狩热河,那时更是山河破碎,但还不是靠着曾胡左李诸名臣良将奋起,打造了中兴之局?朕对尔等有此同样期许!中兴名臣,就在尔等之间!变法强国之举奏效,尔等必与大清天下同始终!朕又何吝高官厚禄以待功臣?”

上面的光绪言辞恳切,弯着腰说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谭嗣同站在班中,却觉得自己似乎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光绪说到最后,站起身来:“谭嗣同!”

谭嗣同浑身一震,低头出班:“臣在!”

“大诏已颁,大清江山之重,朕就托付给谭大人了!谭大人,老成故去,新贤命世,万望谭大人,不要辜负朕之期许!”

说到这里,光绪竟然在龙座之前,深深一揖下去!

眼泪一下涌上了谭嗣同的眼眶,所有人的目光更是带着加倍的情绪投在他的身上!

谭嗣同腿一软,重重的跪在地上,说话的声音已经带着了呜咽:“臣敢不尽心竭力,继之以死!”

刘公去前重托,圣君以国士待我谭某,也只有以国士报之,成败利钝,还有什么重要的?传清兄啊传清兄,此刻开始,我们就已经是真正的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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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城,后湖。

为前任江督刘坤一招魂的祠堂,已经设立于湖心小岛当中。后湖这些小岛,在明代的时候是藏着天下土地鱼鳞黄册的,几百年后,早就变成了文人诗酒往还的地方,刘坤一的祠堂正设在其中一个小岛上面。后湖烟波浩淼,岛上衰草掩映,钟山在望,石头不远,却也不知道这位孤心苦诣想支撑住大清江山的湘军老将,一灵不昧,在归乡之际,会不会到江宁这个他曾经建功立业,又曾宦游十余年的地方来看看?

数十名戈什哈,簇拥着徐一凡和张佩纶两人,正来到这小岛之上,为刘坤一上香。岛上零零落落,已经有些人来祭奠过刘坤一了。这等老臣重将,在这年月是死一个少一个,一生功业,就这样归于尘土,也足供人一嘘。

徐一凡也知道,他此来上香设祭,也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的。这样做了,别人背后还是怀疑是他干的,心里面免不了骂两句假惺惺,可自己还非得来不可。湘淮余脉遍布大清天下,他来这一趟,也就是表达了尊重之意。政治上面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哪怕真是他下手干掉的刘坤一,来这么一趟,别人也会谅解许多,动刘坤一的手,那是为了篡夺大清天下不得不行的手段,干了这种事情还不会装样子,你凭什么玩政治?

刘坤一祠堂陈设很简单,不过就是半壁屋子,设了灵位,前面香炉香灰已经厚厚一层,旁边还挂着一副挽联“为社稷而生,旋乾转坤,帝方倚公独重。”,“骑箕尾以去,左提右絮,熟更与我同心?”墨迹淋漓,分明是新献上的。

张佩纶在徐一凡身边陪祀,看着这副挽联,眼角就是一跳,偷眼一看徐一凡。徐一凡却视若未见,只是上了香,诚心正意的鞠了三个躬,他直起身来,慨然叹道:“刘公刘公,你虽然不是一个聪明的对手,却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我这礼,您当得起。”

旁边张佩纶也叹道:“刘公,你这一去,朝廷总算是变法了,这个朝廷,每做一点事情,似乎就需要许多人的血来推动似的……可是他们就算做了,也准定做不好!这代价,咱们已经付不起了,就是不知道您在九泉之下,是笑还是叹?”

北京朝廷变法大诏的消息,上午大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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