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罢去郡职务回到首都,出外或在家没有一定的时间,而交往游历时跟随的宾客随从,也开始作威作福,并一天天地兴盛起来。国王心里已经有些疑忌和惧怕他了。这时国内有人上表说:“天象表现出谴责的征象,国家将有大灾祸,首都要搬迁,宗庙要崩坏,这灾祸将由外姓人引起,祸患将由内部发生。”当时的议论认为各种天象的出现是淳于棼奢侈得超越本份的反映,于是就撤销了淳于棼的卫士,禁止淳于棼随便游玩,软禁在家里。淳于棼依仗着自己多年来镇守南柯郡,一点也没有不良的政事,只因谣言而引起国王的怨恨和疏远,心里烦闷不快乐。国王也了解他的心思,因而命令淳于棼说:“我们结成亲属二十多年,不幸小女儿短命而死,不能与你白头偕老,实在令人悲痛哀伤,所以王后留下外孙子亲自养育他们。”又对淳于棼说:“你离家已经很久了,可以暂时回家乡去,看望一下亲戚,几个外孙留在这里,你也不要挂念他们,三年以后,我会让他们去迎接你回来。”淳于棼说:“这里就是我的家,怎么还要回家呢?”国王笑着说:“你本来在人世间,家不在这里。”淳于棼忽然觉得像似在昏睡,迷迷糊糊地,很长时间之后,才突然想起从前的事,于是流着泪请求回到人间,国王示意左右的人送淳于棼走,淳于棼拜了又拜之后走了。此时又看见那两个紫衣使者跟从着,走到大门之外,看见乘坐的车子很破旧,左右支使的人和车夫仆人,一个人也没有,心里很感叹奇怪。淳于棼上车走了大约几里地,又走出一个大城门,很象是从前向东走,来大槐安国时的道路,山川和原野,仍然象从前一样。送他的两个使者,一点威严的气势也没有,淳于棼的心里更加不痛快。淳于棼问使者说:“广陵郡什么时候能到?”两个使者自顾唱着小调,很久之后才回答说:“不一会就到了。”不一会儿走出一个洞穴,又看见自己家乡里巷,与从前没有什么两样,暗中悲伤起来,不觉流下泪来。两个使者领着淳于棼下车,进入他家的大门,登上自己家的台阶,看见自己的身体躺在堂屋东面的走廊里,淳于棼很吃惊、害怕,不敢近前去,两个使者于是大声呼叫淳于棼的姓名,叫了好几遍,淳于棼才突然醒悟象原先一样。看见家里的僮仆,正拿着扫帚在庭前扫地,两个客人坐在床榻上洗脚,斜射的阳光还未从西墙上消失,东窗下没有喝完的酒还在那里地放着。梦中一会儿的时间,象是活了一辈子。淳于棼感慨思念叹气不已,就叫过两个客人把梦中的事说给他们了。他们也是又惊又怕,于是与淳于棼一起出去,寻找槐树下的洞穴。淳于棼指着说:“这个就是我在梦中惊恐进去的地方。”两个客人以为是狐狸精和树妖作的怪,就让仆人拿来斧头,砍断树根,又砍去后来重生的树枝。周围大约一丈方圆,有个大洞穴,根部空空洞洞地看得清清楚楚,能容下一张床,上面有堆积的土,做成城郭台殿的样子。好几斛蚂蚁,隐藏聚集在里面,中间有个小台,是红色的,两个大蚂蚁住在那里,白色的翅膀,红色的头,长大约三寸,周围有几十只大蚂蚁保护着他,其它蚂蚁不敢靠近。这就是他们的国王,这里也就是槐安国的国都。又挖掘了一个洞穴,直上南面的槐树枝大约四丈,曲折宛转,中间呈方形,也有用土堆成的城墙和小楼,一群蚂蚁也住在里面,这里就是淳于棼镇守的南柯郡。又一个洞穴,向西去二丈远,洞穴宽广空旷,土洞的形状很不一样,中间有一个腐烂了的乌龟壳,象斗那么大,在积雨的浸润下,长满了一丛丛小草,小草长得很茂盛,遮蔽着古旧的乌龟壳,这里就是淳于棼打猎的灵龟山。又挖出一个洞穴,向东去一丈多,古老的树根盘旋弯曲着,象龙蛇一样,中间一个小土堆,高一尺多,这就是淳于棼埋葬妻子的盘龙冈上的坟墓。淳于棼回想起梦中的事情,心里十分感叹,亲自观看追寻迹象,和梦中全都符合。他不想让两个客人毁坏它们,马上让人们掩埋堵塞象原来一样。这天晚上,风雨突然发作,早晨起来去看那洞穴,所有蚂蚁都失去踪迹,不知去了哪里。所以先前说国家将要有大灾难,都城要迁移,这就验证了。又想起檀萝国侵略的事,就请两个客人到外面去寻访踪迹,住宅东面一里,有条古老的干涸了的山涧,山涧边上有一株大檀树,藤和萝纠缠交织,向上看不见太阳,旁边有个小洞穴,也有一群蚂蚁隐藏聚居在里面,檀萝国,难道不就是这里吗?唉,蚂蚁的神奇,尚且不能考究明白,更何况藏伏在山林之中那些大动物的变化呢?当时,淳于棼的酒友周弁和田子华,都居住在六合县,不和淳于棼来往已经十天了。淳于棼急忙派家僮快去问候他们,周生得了暴病已经去世了,田子华也得病躺在床上。淳于棼感慨南柯一梦的漂渺空虚,从此不喝酒也不接近女人。三年以后,是丁丑年,也在家里死去,当时年龄是四十七岁,符合从前约定的期限。李公佐在贞元十八年秋天八月份时,从吴郡到洛阳,临时停泊在淮河岸边,偶然看见了淳于棼,就询问访求他遗留下来的事迹,再三反复地推敲,事情全都是从事实中摘取下来的,就编写抄录成传记,以供给好事人阅读。虽然涉及的是神灵怪异的事情,事情有点不合常情,可是那些窃取官位而维持生活的人,希望这个故事能成为他的借鉴,后来的正人君子们,希望你们把南柯一梦当做是偶然的事,不要拿名利地位在人世间炫耀骄傲了。以前的华州参军李肇赞叹说:“官做到最高的等级,权力压倒了京城里所有的人,达观的人看待这样的事,跟聚集在一起的蚂蚁有什么区别。”
卷第四百七十六 昆虫四
赤腰蚁 苏湛 石宪 王叟 步蚓 守宫 冉端 蚓齿 韦君 陆颙
赤腰蚁
段成式,元和中,假居在长兴里。庭有一穴蚁,形状窃赤蚁之大者,而色正黑,腰节微赤,首锐足高,走最轻迅,每生致蠖及小虫入穴,辄坏垤窒穴,盖防其逸也。自后徙居数处,更不复见。
【译文】
段成式,唐代元和年间借住在长兴里。院子里有一窝蚂蚁,形状像浅红色的大蚂蚁,而体色纯黑,腰部微红,脑袋尖,爪子弯曲处很高,跑起来轻快迅速。这种蚂蚁每当把活的尺蠖和小虫弄入洞中,就毁坏蚁冢堵塞洞口,目的是防止尺蠖和小虫逃走。段成式以后又迁居过好几个地方,但再也没见到过这种蚂蚁。
苏湛
唐元和中,苏湛游蓬鹊山,裹粮钻火,境无遗址。忽谓妻曰:“我行山中,睹(“睹”原作“都”,据《酉阳杂俎》改。)倒岩有光如镜,必灵境也,明日将投之,今与卿诀。”妻子号泣,止之不得,及明遂行。妻子领奴婢潜随之,入山数十里,遥望岩有白光,圆明径丈,苏遂逼之。才及其光,长叫一声,妻儿遽前救之,身如茧矣。有黑蜘蛛,大如钴鉧,走集岩上,奴以利刀决其网,方断,苏已脑陷而死。妻乃积柴烧其岩,臭满一山。(并出《酉阳杂俎》)
【译文】
唐朝元和年间,苏湛游览蓬鹊山,携带着粮食,钻木取火做饭。但在游览过的地方没发现什么遗址。回来后苏湛忽然对妻说:“我在山里行走时,看到倒悬的山崖发出光彩像镜子一般,这一定是仙境。我明天将投奔那里,今天跟你告别。”妻子和孩子大哭,但怎么劝阻也不听。到了第二天便走了,妻子和孩子带领着男女仆人暗暗地尾随其后。进到山里数十里,远眺山崖果有白光,又圆又明亮直径有一丈。苏湛便渐渐走近,刚一接触白光,就大叫一声。妻子和儿子立刻跑过去救他,一看苏湛身体已像蚕茧一般了。这时看到有个黑蜘蛛,像一口锅那么大,飞快地聚集到山崖上。男仆用锋利的刀割那蛛网,刚割断,苏湛已脑壳塌陷而死。妻子就堆起木柴焚烧那山崖,臭味布满了全山。
石宪
有石宪者,其籍编太原,以商为业,常货于代北。长庆二年夏中,雁门关行道中,时暑方盛,因偃大木下。忽梦一僧,蜂目披褐衲,其状奇异,来宪前,谓宪曰:“我庐于五台山之南,有穷林积水,出尘俗甚远,实群僧清暑之地,檀越幸偕我而游乎。即不能,吾见檀越病热且死,得无悔其心耶?”宪以时暑方盛,僧且以祸福语相动。因谓僧曰:“愿与师偕去。”于是其僧引宪西去,且数里,果有穷林积水。见群僧在水中,宪怪而问之。僧曰:“此玄阴池,故我徒浴于中,且以荡炎燠。”于是引宪环池行,宪独怪群僧在水中,又其状貌无一异者。已而天暮,有一僧曰:“檀越可听吾徒之梵音也。”于是宪立池上,群僧即于水中合声而噪。仅食顷,有一僧挈手曰:“檀越与吾偕浴于玄阴池,慎无畏。”宪即随僧入池中,忽觉一身尽冷噤而战,由是惊悟。见己卧于大木下,衣尽湿,而寒栗且甚。时已日暮,即抵村舍中。至明日,病稍愈,因行于道,闻道中有蛙鸣,甚类群僧之梵音,于是径往寻之。行数里,穷林积水,有蛙甚多,其水果谓玄阴池者,其僧乃群蛙。而宪曰:“此蛙能易形以感于人,岂非怪尤者乎?”于是尽杀之(出《宣室志》)
【译文】
有个叫石宪的人,他的户籍编入太原,以经商为业,常到代州(今太原)北边做买卖。唐穆宗长庆二年夏天,他在雁门关一带赶路。当时天气正热,便仰卧在大树下休息。忽然梦见一个和尚,眼睛像蜂眼,披着破旧的袈纱,长相很奇特。那和尚来到石宪面前,对石宪说:“我寄居于五台山南面,那儿有幽深的树林和水池子,远离人境,是和尚们避暑的地方。施主希望和我一起去游览游览吗?如果不能,我看施主因病发烧快要死了,那样岂不要后悔吗?”石宪因当时天很热,而且和尚又用祸福之类的话打动,于是对和尚说:“愿意跟师父一起去。”于是和尚领着石宪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