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和我一样了,忙活一年半载,有可能获而一无所获。丹尼尔提出在我这儿住,分摊这间房的一切费用。
我有些吃惊:“就我这破屋?住这儿你不会做噩梦吧?”
“没关系,比伊拉克和阿富汗安全多了。现在你刷了墙,比以前干净多了。”他说,露出他标志性的一脸坏笑,“我保证,你女朋友来了我就出门去酒吧或网吧,两个小时够了吗?”
_。5_“你是暗示我给你让地方吧?我现在哪有啥女友?”我大笑。
_。1_“我说如果,谁知道呢,——可以吗?”
_。7_“你住多久啊?”
_。z_“半年,可能更长一点。有问题吗?”
_。小_我暗暗吃惊,一脸愁容:“我这倒没问题,政府那儿可能有点问题。”
_。说_“什么问题?跟政府有什么关系?”他有些疑惑。
_。网_“可能有法律问题。”于是我给他解释外国人入住中国人家庭的法律问题,“万一你是间谍怎么办?”
“是啊,我就是间谍,专门窃取贵国美食和美女情报。”丹尼尔调皮地笑起来,又正经说,“没问题,我可以和你去警察局办临时居住证。”
“家人可好?”我问。
“挺好,向你问好。他们夏天再来中国,我们一起去南方玩玩,然后邀请你去美国。”丹尼尔又问起他老爸的书的翻译进度。
我调出Word文档给他看了看。初稿快完了,如果不出意外,夏天他家人可以看到书了。丹尼尔很满意,打开皮箱,从里面拿出一件黑色体恤衫给我,诡秘地说这是从美国带给我的礼物。这是一件深蓝色T恤,胸前几个醒目黄色字母FBI,我笑:“行啊,这下我成贵国联邦调查局的人啦。”
我拿着T恤在镜子前比了一下,挺合身的,收了起来。丹尼尔提醒我继续看。下面一行小字:Female Body Inspector(女性身体体检员),我笑得都快岔了气,黎翔也跑过来看,几个人笑作一团。黎翔说:“这工作好啊,有这工作我肯定改行。”
收拾妥当,丹尼尔拿出笔记本电脑,插上线,说要给家里报平安。我说就用我的电脑吧,还没关机呢。丹尼尔移动鼠标,睡眠状态的电脑桌面亮了,看着萨达姆引颈就戮的图片,他叹气摇头。我纳闷了:“怎么了?这家伙是你们的国家敌人啊。你喜欢他?”
丹尼尔说:“我不喜欢他,并不意味着我就支持这么干。不错,他是独裁,但多少人陪葬了?”
“他杀了多少人你知道吗?他对自己的同胞使用毒气你知道吗?他倒台多少人上街庆祝你知道吗?他赞助巴勒斯坦每个人体炸弹家属十万美金你知道吗?……”
“这个——不太清楚,但现在死得更多。巴格达每天死多少人?还有,你知道这场该死的战争花了多少钱吗?”丹尼尔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十美元的钞票,放到桌上,激动地说,“近万亿美元!什么概念?就是这样的钞票垒起来,超过世贸大厦的体积!还遥遥无期!”
我辩解说:“这世界有免费的自由吗?里根总统说过一句名言,独裁者惟一明白的语言是炸弹。想想你们的独立战争,内战吧。现在伊拉克死的大多是恐怖袭击造成的,垂死挣扎嘛。至于花的钱可以用石油赚回来嘛。小布什干得不错,不愧牛仔总统,里根传人……”
“我对你说过一百次了——”丹尼尔突然大声说,“狗娘养的小布什是Idiot(白痴)、Moron(呆子)、Fucker(混蛋),你怎么喜欢这样一个白痴呢?不可思议!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呆在美国吗?就因为这个白痴在台上!教你一句美国流行语:Bush is a bullshitter。(布什就是一个胡说八道的家伙。)”
气氛逆转,黎翔站在一旁也很尴尬。我讪讪地:“这白痴也太能干了,我要是有那么白痴就好啦。借我三千城管,一夜解放台湾。”
丹尼尔很严厉地说:“请收回你的话!”
“凭啥?”我也像好斗的公鸡一样硬梗起脖子来。丹尼尔气咻咻地说:“因为你被Propaganda(宣传)误导了,被Brainwash(洗脑)了,居然喜欢一个公认的白痴。”
“我被啥宣传给误导了?中国的媒体上,他一直就是个白痴。”
“呵呵,这回贵国媒体太对了。”丹尼尔冷笑。
我拿出爱国粪青惯用的制敌宝典:“你咋就不爱自己的国家,自己的政府,自己的领袖呢?你还是美国人吗?走到哪儿你也改变不了你是美国人的事实。”
“我的祖上来自‘五月花’,你说我是不是美国人?”丹尼尔嚷起来,“这个白痴不是我的领袖,也不是我的总统,他是个该死的蠢货!我没投他的票,我投的是戈尔和约翰·克里!”
“那也是你们美国人选出来的。”我将他一军。
“不错,那是因为我们该死的选举法有弊病!这个白痴当选是有争议的,第一次当选他的普选票不如戈尔——也就是说超过一半的人没选他;这个该死的白痴连选连任是因为特殊时期,人们不想换总统,战争时期人很保守。”他补充,“这个白痴学业尽是C,当总统一样是C。”
“不管怎么说,机会是均等的,如果牛仔总统输了,他的支持者一样这样说。我挺喜欢这牛仔总统的,傻乎乎的挺可爱,那叫大智若愚。我挺喜欢他动不动双手插兜随时拔枪的牛仔范儿,酷呆啦!”我说,又讥笑道,“克里看上去倒像头蠢驴,脸长长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像个夸夸其谈的教授,戈尔也像花花公子……”
“不想和你说了!我们不是朋友了,我走了!”丹尼尔做出“道不同不相为谋”状,怒气冲冲地收拾东西。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扛着托着大箱大包往门外走。
“你干嘛啊?还真来气啊?”我追出去。他推门而出:“我是认真的,我们的友谊完了!”
“大半夜的,又下雪,去哪儿?”我有点慌,丹尼尔一笑,说不收回我的话,他就去住旅馆。
“我不收回,你也别走。”我想起了官方的外交原则,“求同存异嘛。”
他直摇头:“不行,你必须说——布什是个白痴。”
“No。”
“You have to。”(你必须说。)
“No way; Jose!”(没门!)
我们就在过道里僵持着,窗外的寒风夹着雪片呼呼吹进来,我缩着脖子连打几个寒噤,丹尼尔也瑟瑟发抖,脸上却一股倔犟。黎翔过来解围:“算了吧哥们,哪有你们这样的,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瞎较劲?”
我和丹尼尔哈哈大笑,笑得浑身发抖牙齿打架,就是不妥协。黎翔劝我:“老哥算了吧,人家不远万里来看你,也是一片心意,你就依了这哥们吧。哪有这么一根筋要外国人骂自个总统白痴的国际主义者啊?多执着啊!再说了,小布什太好斗了,动不动就干架,的确不是一只好鸟。”
其实别说私下骂小布什白痴,就是让我去“嘻嘻TV”,我TMD照骂不误。此刻,我看这样僵持下去肯定冻成冰棍了。再看丹尼尔那伤心的样子,被人工受精夺去贞操的熊猫似的。这小屁孩所要的不过一个台阶而已,于是就驴下坡,嬉笑着说:“好,我现在宣布,美利坚合众国总统是个傻逼白痴蠢驴外加Wanker(手淫痞),Masturbator(手淫犯),Pervert(性变态)。”
“说得太好了。”丹尼尔大喜,和我击掌,“不过我纠正一下,不是所有美国总统,只是现任总统是傻逼白痴蠢驴手淫犯和性变态。”
一场剑拔弩张的国际纷争出人意料的烟消云散,大约是1840年以来第一次以中方全胜的国际纠纷。皆大欢喜返回屋里。黎翔感叹:“这美国哥们真有个性啊!”
丹尼尔上了一会网,毫无时差带来的困倦,还拉我和黎翔去三里屯喝酒。喝酒时他向我道歉刚才的冲动,我也道歉我的无礼,说十年后回头看看这场争论,也许更有说服力,他沉思片刻,说:“也许吧,上帝才知道。”
不久,布什访华,我开玩笑似的问丹尼尔,你的总统来中国访问了,去不去迎接迎接?好吃好喝的。丹尼尔斩钉截铁:“首先我澄清,他不是我的总统,我没投他的票;其次,我也不会去欢迎他;最后,要是我见到他,我会喝了他的酒,再踢他的屁股。”
2
又一个没回老家的春节。我妈问我和小羽的事情,我只好坦白——事情正在起变化。家人很震惊,生怕我辜负了小姑娘。我把责任大包大揽起来。我妈急了:“你的错就赶紧认错,小羽性格多好啊,说几句好话哄哄嘛,人家小你那么多。”
“难道我要骗婚啊?”我说。我妈不明白,我就解释了当下流行的“不成功罪”,我妈责备道:“都怪你自己,拖了这么久,果然夜长梦多啊!”
“你还是想你儿子骗婚啊。”我笑起来,“哄得了一时哄得了一世吗?”
“这倒也是。”我妈唉声叹气一阵,问起小羽的情况。
“估计有新人了——就是没犯‘不成功罪’或者已经刑满释放的。我祝福她,她也挺难的,三个家,哪个都不属于她。”我无所谓地说,心里隐隐地痛。
“那你咋办?”我妈很担忧。
“咋办?还能咋办?只好和‘不成功罪’做斗争,早日刑满释放。”我嘻笑着说。
我妈失望极了:“几个好朋友把礼钱都送来了,我都不好跟人解释。”
“记在账上,以后还礼吧。”我一声叹息,我妈又忧心忡忡我想不开。我乐呵呵地说:“放心,老油条了。我现在好着呢,等这本书出了就回来办护照,我要去美国啦。”
“你去美国?”我妈的口气又像回到八年前了。
我解释丹尼尔老爸和我有一个项目,吃他家住他家,弄不好混张美国户口。我妈高兴了一阵,又唠叨起我的终身大事,我草草应付,挂了电话。
春夏之交西蒙一家再次来华时,西蒙的书已经出版了。书做得很漂亮,西蒙夫妇赞不绝口爱不释手。在北京玩了几天,我们按预定路线去了南方。在上海看了一堆钢筋水泥和橱窗后,去了苏南周庄,就近游了苏杭,飞昆明,随后去了大理白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