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有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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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有张床-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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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气包啊?山区孩子好欺负是么?”

她突然笑了一下:“我咋骗你啦?骗你钱了还是骗你人了?——哦,你说过我以权谋色。”

“感情骗子!”我咬牙切齿。

“如果谁分手都指责对方是感情骗子,谁还敢谈恋爱?”她冷笑。

“理论上是这样,所以好拿来做借口。”

“我再次申明一次,我们当初的感情确实是真的,现在没感情了也是真的,蒸发了,信不信由你。”

“以后还会有吗?”

武彤彤突然柔和起来:“以后的事情谁知道?估计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是没了。你也赶紧给自己打算吧,该成家就成家,别太挑剔啦,在哪儿都一样生活。”

“那你咋办?”我傻傻地问。

“读我的书呗,还能咋办?”

“有压力吗?”

“当然啦,而且越来越大,你以为容易啊?我的事你就别管了,你也管不了。”

“你就不需要一个人关心你,搞好后勤,你好安心于学业?”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她突然啜泣了几声,断然地说:“这就跟你没关系了。”

“我不管谁管?——这事跟你没完!”我挺操蛋地说,她再次暴跳如雷:“你威胁我啊?别TMD跟我死乞白赖的!我告诉你,你这些天的骚扰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身心,弄得我睡不好觉吃不好饭上不好课。你TMD有完没完?我马上就搬家,电话也换,以后别骚扰我了。”

“你可真TMD超级灭绝师太!”我气急败坏,她冷笑着说:“哈哈,你明白了吧,现在知道还不算晚,赶紧住手吧。看你这人本质还不坏,我不想玩你,你要再执迷不悟,你看我怎么玩你?我TMD玩死你!”

她最后的咆哮让我突感一股致命的寒意穿过金属线猛地袭击了我的五脏六腑,我“啪”地摔下电话,由悲伤到悲凉,悲凉又成愤懑。突觉心脏剧痛,呼吸困难,摸索到床上。躺了一阵未见舒缓,我挣扎着独自出门打车去医院急诊室。心电图显示,我患了急性心肌炎,医生说是剧烈情绪波动气血上冲的结果,咽喉和鼻腔里的含血液体也与此有关。心理疼痛是可以引起肉体疼痛的,谈爱恋操作不好会死人的,那一刻我认识到。

医生很委婉地询问缘由,我谎称股市被套赃款被盗腐败被告老婆被撬伟哥失效,医生深表同情,一边开药一边安慰我:“人是可以活活被气死的,任何事情想开点,天塌下来高个儿顶着。”

“我离死还有多远?”我苦笑着问,医生也笑了:“你这么乐观,说明离死还有十万八千里;但如果悲观,就只有十万八千米了。”

7

随后几天,我挣扎着给武彤彤打过几次电话,她啥都可以谈,就是不谈我们的关系,最多表示,如果我继续尝试留学,她愿以朋友的身份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我的支离破碎里掺入怒不可遏,我突然有些癫狂症状,吓坏了家人。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我妈也彻夜未眠,每隔一会就来我房间里看看,她说听见我睡梦里发出毛骨悚然的哀嚎声。她担心我从阳台上一头栽下去,一再哀求我千万别想不开。

万籁俱寂心如炼狱的夜晚,幽暗光线中墙上遗像框内的父亲收敛了他弥勒佛似的微笑,忧郁地凝视着他这个倒霉透顶的生命延续体。我走到镜子前一看,比起一年前我的非正常人类气质,现在的我更呈现出一种鬼魅般的阴森和狰狞底色。面由心生,情绪是可以扭曲一个人的躯体和面容的。我倒吸一口凉气,摸出枕边的随身听,黄家驹哀伤如杜鹃啼血的《无尽空虚》和《无语问苍天》幽幽传来,撕扯着每一根尚未死去的神经。我吃惊地发现,尽管历经颠沛流离动荡不安的生活,我尚未完全失去悲伤的功能,我枯竭的泪腺还在顽强地分泌着浑浊而咸湿的液体。我还活着。

清明节,我没去为老爸扫墓,因为我也快撑不住了。一直到我过生日时,武彤彤才来了一个电话,纯粹属于礼节性问候,几分钟都嫌多。

一连两月没摸书,我不知道该咋办,家人建议我休整一段时间。我终日游魂一样浪迹于茶楼、酒吧、麻将馆、台球城和各等小酒馆,我的狼藉外貌、古怪表情和喃喃自语常常让旁人交头接耳侧目而过。“戈海洋那瓜娃耍女朋友受刺激,疯了”的说法一度在我同学圈里流传,江湖上的说法更邪乎:“戈老板被一个美国女人骗得人财两空,疯了。”甚至有安定医院的业务探子通过居委会找上门,被我弟打得口吐白沫屁滚尿流。

偶然看看电视,两眼木然。在我彻底崩溃之前,我意识到我必须扛住,在老爸撒手而去之后我TMD必须扛住,否则这一大家人就跟着垮了。我还得赡养老妈,我还要写书呢。短暂酗酒后我坚决戒掉了,还在酒吧抵住了摇头丸贩子的诱惑。我清醒地知道,无论酒精还是幻药都无济于事,短暂的迷醉后甚至搭上小命。在精神上,只有你自己才能击垮自己,也只有你自己才能把自己拖离悬崖。

我开始自我治疗,我找来一堆美国西部牛仔老影碟看,还把海明威的系列小说拿出来回顾。我历来是将海明威的作品当作心理药方来看的。沉着优雅地面对一切,即使死亡转眼降临。我在日记里自我调侃,人在江湖飘,谁能不挨刀?久走夜路,不撞见鬼,还不会踩上一泡屎么?我TMD做几回傻逼我又咋啦?

清醒之余,我依然面对“怎么办”的重大难题。像我这样的社会闲散人员,不自我挣扎一把,即使哪天倒毙街头,除了家人以外,谁TMD都不会多看一眼,大不了引来一《西华都市报》记者,在“社会新闻”一犄角旮旯来上一句“一无名流浪汉横尸街头影响市容”啥的,主流专家们一定会轻描淡写这是社会进步的必然、改革犹如女人分娩的阵痛——痛一阵就过去啦,云云。活了快三十,老子原来是个“阵痛”,也不算白活。

我打定主意去北京“纽东方”培训,我给武彤彤发了一封电子邮件,她回复说尊重我的选择。家人意见纷纭,莫衷一是。我姐说:“我看算了,试还没考,头发掉了一半。”

我开玩笑:“热闹马路不长草聪明脑袋不长毛,这叫聪明绝顶。考不上,直接去当和尚,头都懒得剃了。”

我妈说:“我看你主要还是不服气。美国有啥好嘛,电视上说的乌烟瘴气的,不是枪击案就是满街要饭的,水深火热的。”

我笑:“所以我要去解放他们嘛。”

远在省城的另一个姐姐支持我,来电说试一下也可以,反正半年都过去了,再坚持半年看看,不行就算了,找个踏踏实实的女子过日子算了。我妈也改变了主意,说抱着无所谓的心态试一下,学点东西总有用。

我和“纽东方”联系,正好暑期班还没报满,我赶紧寄了一千块报名费和几百块资料费过去。我不得不面对股市里的钱,两年前差不多可以买两套房子,现在一间厕所也买不上啦。情场赌场商场,哥们是场场失意。

第7章

1

赫赫有名的“纽东方”总部是一座毫不起眼的四层旧办公楼,高速路、立交桥、广告牌和庞大的建筑工地将它湮没在尘土飞扬之中,落伍的白色马赛克墙体,活像一个内地小县城的招待所或治疗“难言之隐”的非法诊所。很难想像,绝大部分出国留学生都是在这儿被高压锅焖饭似的锻造之后争先恐后地溜出东方奔向西方。

热浪滚滚,尘浪滚滚,人浪滚滚,是“纽东方”独特的第一景。经过二十多小时长途折磨和两小时市内公汽颠簸后,三十岁高龄学员和低龄下岗职工的我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地汇入一大群大包小包的少男少女,马不停蹄地靠近那团烟尘。越走拢人们越发出气喘吁吁南腔北调的幸福尖叫,活像当年左派青年遥遥望见延安宝塔。

楼内条件好多了,有空调、饮水机、资料室、小餐厅和带马桶的卫生间。人声鼎沸,摩肩接踵,赏心悦目的青纯美女目不暇接,不时引起饥民似的男生制造出麦浪般的扭头运动——不是男生甲的前额头碰到男生乙的后脑勺,就是男生丙的垂涎流到了男生丁的鼻子上。看来才女并不都是灭绝师太嘛,我这样想着。我买了点食物,领取了一大堆沉甸甸的培训资料和托福听力磁带,又额外掏钱选购了一些留学、签证指南之类的资料。

不久,开始点名,签到。因为目的都是赤裸裸的,所以既没填“来京目的”,也没“来本校目的”。几辆臭哄哄的大巴开过来,我们像牲口一样被赶了上去。汽车经过无数街道和杂乱的建筑工地,过了圆明园颐和园不久,进入城郊结合部,明显颠簸。一片片农田、农舍渐次排开,不远处苍劲雄浑的燕京山脉蜿蜒起伏。两个小时越来越剧烈的颠簸后,大巴抵达妙峰山山脚下一所中学,这是“纽东方”利用该学校暑假空档租用的教室和校舍。这个学校颇像一个山庄似的公园,环境幽雅,空气清爽,罕见百年大树也不少。当时GRE住宿班全国仅此一家,估计就是开到周口店山顶洞或明十三陵,也会人满为患。

大巴在这个集中营似的培训基地停下来,我们鱼贯而出,被领到水泄不通的操场上。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突然从全国各地涌来这么多热血青年,你不得不纳闷,都TMD啥年代了,怎么还这么多人像逃离疯人院一般离开他们的母国?他们有我这样纯洁得不可告人的动机吗?

就像春运时火车站广场的民工,按班次分成几排,按培训费餐费发票分发听课证、课程表、计算机房模拟考试卡、饭卡、笔记本、住宿房号和床号。和绝大多数“纽东方”资料上一样,校内到处是醒目的标语:“在窝囊中寻找脾气,人生终将牛逼”,活像专政场所里的恐赫口号。

宿舍在一处僻静老式院落里的平房里。院里青石地板,条石拱门,朱红油漆,古木参天,阴风习习,难怪是明清时期刚净身的太监进宫前中转客栈,与时俱进,这里演化成未净身大学生留学中转站。和很多中学宿舍几乎一样,每个宿舍四架铁床,住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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