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杂志的市场上稳扎稳打,立住脚跟。吴爽提醒他还没说赢利时间表,夏一帆说:“我真的不敢夸海口一年就赢利,那不成了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了吗?”
会场里一片笑声,那几个信口开河的一脸尴尬。下午接着开会,自由讨论。出于应付,我说了一些无可挑剔的正确的废话,还高度赞扬了激励机制,惟一有点创意的是提出杂志既然兼顾人文和环保,文字风格最好以沈从文的《边城》为典范,清新、恬淡而回味绵长。我说:“开餐馆要抓住顾客的胃,办杂志要抓住读者的心。”
2
这注定是一段不愉快的经历。首先是合同问题,笑眯眯的吴爽用“试用期”这个理由婉拒了。在我们的压力下,总算将试用期由三个月压缩为两个月。惟一豪爽的是及时解决了我们的出入卡饭卡和名片问题。
还是这个笑眯眯的吴爽,这边录用了我们,那边又答应了另一个团队。夏一帆去和她交涉,吴爽含含糊糊,说什么试用期多几人也没关系。反正她开工资,我们也没现成的摄影师,就没再计较。这样一来,就出现了两对矛盾:两个团队之间的主要矛盾和两个美编之间的次要矛盾。
选题矛盾常常成为主要矛盾的导火索。创刊号的选题会异常扯皮,凡是一方提出的选题,另一方总是微笑着拆台。吴爽一会偏向我们,一会偏向对方,最后索性如钟摆保持等距离摇摆;我们眼巴巴等她拿主意时,她总是笑眯眯地留下悬念:“各取所长嘛。”
双方都被这位主编弄得晕头转向,只好各怀鬼胎各取所短。小小杂志社,搞得跟联合国安理会似的。我不想玩了,还没等我开口,夏一帆就说:“哥们,我知道你整天想的就是花果山水帘洞,做山大王,可是这节骨眼上,没你孙大圣在,这经咋取啊?”
他一阵软磨硬缠,其他人轮番苦劝,只好偃旗息鼓。
杂志方以试用期为由迟迟没租房,苦不堪言。我住的最远,每天早上五点闹钟一响,弹簧似的起床,披星戴月出门,迷迷糊糊倒几次车才折腾到,半天缓不过气来。晚上回“家”时,要不是天空顶着黑锅盖,又能仰望星空啦。和绝大多数媒体都不一样,居然要坐班,考勤,哪怕迟到一分钟也记录在案。那个更年期末期症状的办公室主任,面目和原则性都如同木乃伊,毫不通融。她从一西北小县城的下岗教师,折腾到京城坐上如此高位,没理由不珍惜。
一天,我在北宫门倒车,刚下车,一辆自行车从站台和车体间狭窄通道猛冲过来,女人的尖叫中,我被撞倒在地。我还没醒豁,一人体“啪”地摔压在我身上,差点没让我粉碎性骨折。这人双手紧紧搂住我的脖子,弄得我几乎窒息。挣扎一看,面目狰狞的重量级悍妇。我顾不上疼痛挣扎起来,去扶这个沙袋一样的女人,她顺势抱住我大腿,我奋力挣扎未果。围观者们以撒网捕鱼的速度包围了我们。公交司机下车挤进来,简单查看了一下,确认女人没伤着,让女人松开,女人不听。司机呵斥她:“你违章再先,你撞了别人还有理?”
旁人也数落她,有个对我耳语,专门讹钱的。女人坐地上紧抱我大腿,就像抱住一尊财神。我咆哮起来:“搞清楚,是你撞了我!到底想怎么着?”
“看病!赔车!”她好像得理不饶人了。
“你摔我身上你还受伤了?你这车都破成这样了,白送人都没要。”
“我要看病,我是内伤,要全面检查,要住院,还得误工。”她嚷嚷。
听口音也是来北京“发展”的外地人,我更起疑了。公交车上的乘客催促司机开车,司机走前让我甭理她,要不就报警。我并不想报警,那只会把事情弄复杂,我可不想再去那个铁笼子里留置二十四个小时。在这个最牛逼的城市里,我早已意识到自己卑微如蝼蚁,当务之急是尽快脱身。我一边盘算着一边问:“你到底想咋样?我还忙呢。”
“赔我一千块。”
“一千也太狠了吧,我最多给你一两百块。”心里有底了,我观察周边地势,决定突围。
“八百。现在就给我,别想跑。”
“这是做生意啊?”
“那就去医院。”
“我身上没这么多现金。”我掏出钱包翻给她看,我这小农习惯把小钱放几个兜里,大钱放一个兜里——股市。这母夜叉想得倒挺周到:“前面有银行,我们去取。”
“你抱着我我咋走,你背我走啊?”我气咻咻地说。
这个女人犹豫了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在她一松手的瞬间,我奋力挣脱,拔脚就跑。她在后面边追边骂,抓小偷都喊出来了,听得围观者呵呵大笑。妈的,三十来岁高龄的我身手还是那么矫健,我越跑越快,如摆脱猛兽的非洲羚羊,这女人很快就被我抛得远远的。我回头欣赏她,这女人虽然笨拙,却没一点腿瘸的症状,就高呼大嫂啊你入错了行啦,你该去摔跤或玩柔道,玩田径没前途。忽然,我发现两个骑着电动自行车的壮汉杀奔而来。我从容地挥挥手,从容地拦下一辆黑出租扬长而去,后视镜中的路匪先扭曲成几根麻花,再微缩成几个小点,消失了。司机说我运气好,出事时壮汉碰巧不在场。
迟到是自然的了,木乃伊听了我的解释,看着我磨破的手掌假惺惺惊讶了一下,还是在签到薄我名目下的迟到栏里划了个钩,弄得我火冒三丈。我向夏一帆下了最后通牒,三天不解决房子,老子立马走人。夏一帆罕见地鼓起了勇气,和我一起找吴爽交涉。吴爽看了我的伤情唏嘘一番,终于爽快了一次,承诺我们自己去找房,杂志社报销,报销额度是每月人均三百元。我抱怨:“这点钱,茅草房啊?”
“你放心,肯定不是茅草房。”夏一帆信誓旦旦,“要不你就回你的花果山。”
“什么花果山?比喻不当,现在是高老庄啦!”我没好气地纠正。
“哦,忘了你有媳妇了。”
利用夏一帆找房这几天,我和摄影记者到华北某地出差。这是选题会通过的创刊号重头文章,内容是深度调查北京周边地区的生态恶化问题。因为坐汽车去,路途遥远,上山下乡,地势险恶,我们要求买意外人身险,吴爽再次以试用期为理由推脱了。我感叹着:“试用期的人真TMD不是人啊!”
夏一帆腆着脸:“忍忍吧,你要真的出了事,我立马通知小羽及时改嫁。”
3
和摄影师杜乐在东直门长途汽车站会合。三伏天的华北大地就像热气腾腾的大烙铁,没一丝湿气的干热。长途汽车没空调,乘客挥汗如雨,男人们都光着膀子。一路上我们不停地买冰水喝。北京远郊生态恶化的程度怵目惊心,越往北走越荒凉,大地皲裂,山峦谢顶,河床干涸,“瘌疮”纵横,燥热里充斥着沙尘的气味。什么风景名胜,整个儿流放来啦。
煎熬了五六个小时,下榻一小县城。同样规模的小县城,北方县城比南方县城开阔大气,却更粗鄙凋零,人气不足,生意冷清,靓妹更少,南方城镇那种漂浮在热气里可以拧出水来的纸醉金迷更是荡然无存。先去小餐馆吃饭,吃出沙子来,还好我已领教过,没有莫名惊诧。
即使这等小县城,有空调的旅馆标间不低于一百五,又脏又臭。让三轮师傅把我们拉到当地最好的宾馆,他二话不说就把我们拉到官府招待所。真是再苦不能苦公仆,条件果然好多了,最便宜也要一百八,就此住下。我们的差旅费每天一百二,吃住包干;其他开销,“酌情处理”。这一趟差,赔钱赚吆喝了。
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说一些不着边际的笑话。我和杜乐来自不同阵营,说话免不了做戏。忽然,电视新闻播出萨达姆的两个恶少乌代和库塞被美军射成马蜂窝的尸体,惨不忍睹。二人及萨达姆十四岁的孙子因同胞出卖,被美军101空降师突击队击毙。杜乐哀叹道:“一世枭雄,就这样绝后啦!”
“多少伊拉克人因为他们绝了后你咋不说?”我不以为然。
“我敬畏一切生命。”杜乐忿忿地说,“萨达姆可恶并不说明你美国佬就正当,不过大坏蛋干掉了小坏蛋。美国佬太坏了,到处惹是生非,哥们见一个打一个!”
“佩服!”我竖起大拇指,“迄今为止你打了几个了?”
“那是没见着。”
“去大使馆蹲守啊,当年咱师爷义和团不就这样吗?”
“恐怕老美没见着先被咱武警给收拾了,咱可不刀枪不入。”他笑。我想起了他的精神盟友顺子。
换了几个频道,索然无味。杜乐跳起来神秘兮兮地:“太闷了,咱们去乐乐吧?——什么乐乐?哥们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啊?大老爷们找乐,你说还能找啥乐?”
“我就不去了,我有老婆。”我开始给小羽发短信,报平安。杜乐继续怂恿:“哥们也忒落伍了吧,一等男人家外有家二等男人家外有花……”
“我就甘当三等四等,你去乐吧,谁让你叫杜乐呢。”
“其实我是等外男人——光棍一号。”杜乐自嘲着开始穿戴,“别怪哥们做采花大盗啦。”
“一别忘了带套,二别忘了要票,回去好好和吴总商量,没准给你‘酌情处理’了。”我取笑道。
杜乐嘻嘻嘻地出了门。我又打开电视,不是宫廷辫子戏就是大款陪小蜜,要么就是武林高手灭绝师太在竹林山崖飞来飞去;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好玩的节目,亚马逊雨林里的鳄鱼和蟒蛇正在厮杀。手机响起,小羽来的,腻腻歪歪了一阵,她突然说:“我又要跳槽了,又要被老公养了。”
“又跳——?你是跳蛙还是蚱蜢啊?又是别人欺负你?”我气晕了,她说是,我喝问,“你咋就那么娇气那么脆弱啊?你受虐狂吧!”
“我想自己创业。”吓了我一跳,我问:“你创什么业?一没资金,二没技能,三没毅力,四没脑子。”
“我有自己的计划,你就甭管了,回来给你说。”她神神秘秘地。
“丑话说在前头,我可没钱给你拿去玩肥皂泡,咱还得买房呢。”
“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