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即使是折返回房中后,她一直紧紧抱着静华,怀里的身体却还是越来越冰冷,静华的脸色苍白到毫无颜色,呼吸微弱,无论她怎么呼唤,都没有再醒来。
匆匆被阿福拽来的是上次给静华诊过脉的莫老先生,在苏州城中也算是德高望重的名医,上次就是他下出了静华过不了冬天的诊断,这次进门看到静华的脸色就连连摇头:“天寿已尽,其他都是徒劳,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就赶快圆了吧。”
紧握着静华垂在身侧的手,红妩脸上却连泪也没有,只是紧盯着莫老先生,恶狠狠地仿佛跟他有天大的仇怨:“你胡说!静华哥哥还年轻着!静华哥哥还没看着我成亲呢!”
见她这样情景,莫老先生只好摇摇头:“这么一个年青人,真是可惜……”
红妩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低头拿脸摩挲着静华的脸颊,喃喃叫:“静华哥哥……”
阿福在一旁捂住脸,悲泣出声。
这一次静华昏迷了两日,红妩几乎片刻不离地守着。
静华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三日清晨,红妩俯在床边,早哭肿了一双眼睛,看他张开眼睛,忙握住他的手,又怕惊动什么一样,压低了声音唤:“静华哥哥……”
冲她笑笑,静华轻轻开口:“妩儿。”
红妩不敢让他多说话,忙拉着他的手靠在他的肩上:“静华哥哥,你要不要吃点东西?”一边说着,一边身子却忍不住抖起来。
静华只觉得颈中蓦然有些温湿,原来红妩早已经埋下头,在他肩窝上无声无息地哭了。
没有力气抬起手来安慰她,静华笑了笑:“妩儿……”
听到他说话,红妩连忙抬起头来,睫毛上还挂着泪水,忍住抽噎咬着唇笑了,比哭还要勉强:“静华哥哥,我不害怕……你一定不会扔下我走的,对不对?”
静华笑着,黑色的深瞳静静注视着她,点头:“妩儿,我不会走的……”
红妩破涕为笑,抱住他拼命吻他无色的薄唇。
仿佛为了兑现给红妩的承诺,静华醒来后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虽然不能说恢复到红妩刚回府时的样子,但也总是比昏迷不醒时好得多。
莫老先生喜爱这个天资过人的年轻后辈,对顾府的人也说得明白,静华的心疾已然到了不治的地步,要想大好那是绝无可能,除非有药效神奇的灵药,或许还能再吊上几年性命。众人心里都清楚,虽然静华不说,但是现在青雨将要带回的药丸,恐怕就是唯一的希望。
江云怀虽然事务繁忙,在顾府中一住就是半个多月,从没提过要回金陵的事情。这次静华呕血昏迷之后,他就开始每日到静园中,以纯阳的内力传入静华的经脉之中,护住他微弱的心脉。只是静华并非习武之人,每次都不能送去太多,不过就这每天一点,静华的精神也好了不少。
天山再远,也总有到达的时候,又过了十来天,眼看着青雨将要回来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红妩脸上都不自觉地带了些喜气。
静华看在眼里,向她宽慰地笑笑:“妩儿,让你为我担心了……”
红妩恬着脸拉着他的手在自己怀里蹭:“为静华哥哥担心,苦也是甜的!”愁云去了,她就又恢复了那幅惫懒的样子。
惹得静华和一旁的江云怀都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将近腊月,苏州城中一骑绝尘而来,青雨在顾府门口下车,冲到江云怀面前,双膝跪下,语声哽咽:“青雨该死,请少爷责罚!”
红妩听到他回来的消息,连忙跑了过来,劈头听到这句话,愣了许久才知道问:“青雨,你说的是什么?”
青雨衣衫上都是尘土,还有不知是从哪里沾来的血迹,抬起了头,满脸倦容:“顾小姐,我该死……天香丹,被人夺走了。”
红妩僵硬了身体,半响才抬头去看江云怀,神色一片空茫。
江云怀也正蹙了眉,看到她的眼神竟然像绝望到了极致,忙叫了她一声:“妩儿?”
红妩这才回过一点神来,猛然扑过来抱住他,泪水就滑出来:“云怀……静华哥哥怎么办?”
一边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江云怀在刚才的片刻间,心中已经想出无数种可能。青雨这次前往天山求药,行动本是十分隐秘,与江湖中的事也没多大关联。但青雨常年跟在他身边,难保路上不会恰巧被他的对头认出,只要问出青雨是何人抢了药,事情也并不是毫无转机。
然而他这样想着,把红妩哄好了劝走,再去盘问青雨的时候,青雨却说抢走药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辉教的一干教众,两天前这帮人埋伏在官道上,不由分说涌上来围攻青雨,青雨拼尽力气才逃脱出来,随身放天香丹的锦盒却被他们抢走了。
问清楚后江云怀不由苦笑,如果是某个人也还罢了,他调动一下武林盟的弟子还能寻找一下,现在是辉教的教众抢走了药,想要回来,不仅要在如今紧张的局势上与辉教横生枝节,还不一定能讨回药。真是比去天山再要一粒药还难。
因为丢了天香丹,红妩忍不住哭肿了眼,自然瞒不住静华。江云怀第二日去用内力给静华固心的时候就顺便说了情况,笑笑:“慕先生,请你放心,天香丹丢了,洛阳我家中还有一味药,在医治心脉损伤上有奇效,我前几天已经差人去取了,这几天估计也就到了。”
静华听到药丢了,倒没什么意外,只是笑了笑:“烦劳江公子费心。”
正逢天气不错,今天小轩中就打开了一扇窗子,江云怀看着窗外的梅树,默然了片刻:“慕先生医术高明,不知对医好自己的病症,有没有什么办法?”
静华笑,隔了一会儿说:“江公子,我家祖上传下来一个方子,可以药死人、肉白骨,如今这幅方子,就在我的书架上。”
江云怀沉默听着,笑起来:“慕先生,你这是在宽我的怀吧?让我觉得就算天香丹送来,也未必管用了?”
静华笑笑,也不否认:“所谓医者,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而生如草木枯荣,万物轮回……不过是多上一年两年,少上一日两日而已。”顿了一顿,他微笑着,“江公子,多谢你。”
江云怀笑了,从静华榻前站起,走至窗口,突然开口:“慕先生,你该知道,妩儿对你之情,并非纯然的兄妹情谊。”
他语气平和,提起这几句话的时候也丝毫不显突兀,仿佛早就在心中明了一般。
静华许久没有接话,再抬起头时,脸上仍旧笑得淡然:“江公子,妩儿挚爱之人是你,也唯有你,能让她平安喜乐,一生无忧。”
转身看向他,江云怀低头笑笑:“好,慕先生,我就向你起誓,我有生之年,定当保妩儿康泰无忧。”
静华笑,淡色的日光从江云怀身后穿来,照在他的脸上,这一刻,光华竟然不能逼视。
天香丹丢了之后就无人再提,进入了深冬寒气日重,静华也渐渐不能出门活动,每日只能在房中静养。
红妩怕他闷了,今天是两个提线木偶,明天又做了几个皮影,天天变着法子搞些小玩意逗他开心。
一天红妩正给静华看刚差阿福买回来的几个布猴,她在这道上向来精通,把这些布质的小猴穿成猴子捞月的情景,又摆出猴山争霸的造型,玩儿得不亦乐乎。
静华看着她微微地笑,掩唇咳了咳,向她招手:“妩儿,过来。”
红妩立刻扔下手里的布猴子,跑到榻前去笑嘻嘻:“静华哥哥,叫我做什么?”
静华放下手中的书卷,扶着她的手站起,带她到房内的红木衣柜之前,指了指柜子中的一只箱子,向她笑了笑:“妩儿,把这个打开。”
那是一只描金绘彩的精致木箱,乌金的色泽在房内也显得流丽夺目,红妩知道这是静华母亲留下来的遗物,是静华在家道败落之后千辛万苦保存下来的,当初他来顾府的时候身无长物,衣衫破旧,唯有这只箱子却完好无损。
依言蹲下,把木箱从柜子内抱出放在桌上,红妩才小心打开,里面并没有装多少东西,只有一个檀木小盒和几件旧式女衫静静躺在一角。
红妩在静华的示意之下又拿出那个小盒打开,取出盒子内包着锦缎的一只羊脂玉钗。
静华笑笑:“妩儿,这只钗子以后就是你的了,可好?”
这只钗子是以整块玉料雕出了一朵含蕊的蔷薇,钗身就是藤蔓缠绕的花枝,羊脂玉本来就难得,这个玉钗雕工又是上品,静华幼时在流落中还能保存出这样一个物件,一定十分不易。
红妩呆了呆,握住玉钗点点头:“好,只要静华哥哥给我的东西,我都喜欢。”
看着她无声浅笑,静华的眸中温和如旧。
日子一天天流走,转眼年末将至,腊八那天顾府特地放了烟花,祈福纳瑞,除秽迎新。
红妩给静华披着貂裘大衣,扶着他在小轩的回廊下,看火焰一般的花朵在天空中炸开。揽着他的腰,红妩把头轻靠在他肩头:“静华哥哥……今年过年你要赔我守岁啊。”
静华淡淡笑着,说:“好。”
第二日静华在小轩中发病,惨白着脸色死死揪住胸口,江云怀就在一旁,忙上去扶住他,却感到他的身子一阵阵地微微抽搐,没咳几声,唇角就涌出了一口鲜血。
他脸色惊人得苍白,血顺着他的下颌流下,没流尽就又是一口涌上,红妩吓得只知道拼命叫他,静华向她一笑,沾血的薄唇勾起,眼帘慢慢落下。
此后数天,静华就是时昏时醒,心脉微弱到连江云怀每天那一点真气都承受不了,每次咳嗽都要带出零星的血花。
莫老先生开了药让阿福熬好,红妩端去给静华喂下,却都被他连着血吐了出来。
十几天后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苏州城内罕见这样的大雪,纷纷扬扬的雪花很快就染白了静园中的小径。
雪下得最大的这天,静华的精神分外地好,不仅早早就醒过来,脸色也不像往常般苍白若雪,反倒有了淡淡神采。
他已经连着几天咳血昏迷,如今这样光景,分明就是回光返照,莫老先生忙差人去叫顾老爷和顾夫人来见最后一面。
红妩几天不曾从他的病榻前离开过,早哭得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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