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奥伊,以及可怜的派屈克。
而且,死期已将近。
“我确定。”她说。
“好吧。你愿与我吻别吗?”
她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到座椅前,并把她的嘴唇压上了他的。吸气时,她恍如吸入一口远在千年之前、万里之外的气息。唉,是的,她品尝到了死亡的滋味。
但不是你的死亡,枪侠,她在心中说,是别人的,历来都不是你。但愿我能逃离你的魔咒,祝我能成功。
是她率先抽离了吻别的唇。
“你能帮我打开门吗?”她问。
罗兰走过去,握住了门把,金属小球在他手掌里轻松无碍地转动了。
冰凉的空气迎面扑来,足以吹起派屈克的长发,顺着大风还闯进来一阵雪花。她能看到稀薄霜冻之下的草地还是绿色的,一条路,还有一排铁栅栏。圣歌班在欢唱“多美的孩子”奇Qīsūu。сom书,正如在梦中一般。
可能是中央公园。是的,可能是;也可能是对称于轴心另一边的另一个世界里的中央公园,而不是她所来之处,但看来如此相像,她在此刻没有发现任何不同之处。
也许是有区别的,像他说的那样,是魔法所为。
也许,确实是隔界的黑暗区间。
“极有可能是个陷阱。”他说,似乎读出她的心声。
“生命就是陷阱,爱情就是魔法,”她答,“或许,我们还会再见的,在道路尽头的虚无之境。”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祝你如愿吧。”他对她说。随后,单腿弯下,向她致以最扎实的一个屈膝礼。奥伊已经开始低泣了,但它还是坚定不移地靠在枪侠的左脚边。“再见了,我亲爱的人。”
“再见,罗兰。”说完,她面向前方深吸一口气,转动了电动车的油门。车子顺畅地向前驶去。
“等一等!”罗兰高喊一声,但她再也不曾回头,更不曾扭头看他一眼。她坐在车上进入了那扇门。门在她身后砰然关闭,他太熟稔那断然的声响了,自从他忍着高烧、行走在漫长的西海岸时起就常常在梦中反复聆听。颂歌声也消失了,此刻,只有穿行于旷野的孤寂风声。
蓟犁的罗兰在门前坐下,门面已变得陈旧而微不足道。它再也不会打开了。他双手捂着脸,突然想到:如果他从来没有爱上他们,是否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深感孤独。然而,在他心中的种种悔恨中,心扉重开并不是其中之一,即便是此时此刻。
19
后来——因为总是会有“后来”,不是吗?——他做了早餐,强迫自己咽下去。派屈克没有迟疑,全部吃完后,还主动帮着罗兰收拾东西。
第三只盘子却仍是满满的。“奥伊?”罗兰唤了一声貉獭,指了指盘中餐。“你一口都不吃吗?”
奥伊看了看盘子,又坚定地往后退了两步。罗兰便点点头,把碰也没碰过的食物倒在了草丛里。或许,莫俊德会及时赶到,找到一些可口的东西。
中午,他们继续上路,罗兰拉着二号车,派屈克走在他身边,脑袋低低垂着。很快,塔的心跳声再次响彻枪侠的心神。现在,非常接近了。这股坚定而跃动的力量驱逐了所有关于苏珊娜的想法,他为此而欣慰。他把自己完全托付给这一下一下的振动声响,任凭它把他所有的悲伤和思虑震荡干净。
来吧来吧考玛辣,黑暗塔歌唱着,现在这歌声就近在路的前方。来吧来吧考玛辣,枪侠快点到来呀。
罗兰来呀考玛辣,旅程就要终结了。
第二章 莫俊德
1
当他们现在的旅伴、那个长头发的家伙扳住苏珊娜的肩膀,手指着远方舞动变化的橘红色闪光时,婴神在观望。莫俊德看到她旋过身去,拔出了白色父亲的大号左轮枪。在那一刹那,他手中的望远玻璃镜颤抖不已,那是他在奇之巷里找到的,他是多么希望黑鸟儿妈妈能开枪打死画家啊。罪恶感将如何噬啃她的心儿啊!没错,就像钝斧头的伤刃!说不定更有可能的是,她无法承受自己那恐怖的作为,因而把枪口对准自己的脑袋,第二次扣动扳机,如果是那样,白色父亲惊醒后又该如何是好呢?
唉,孩子们总是梦想家。
那样的场面当然没有成真,但那儿的情况似乎更有看头了。虽然,很多细节难以看清。因为致使望远镜颤抖的不止是激动。现在他穿得很暖和,里里外外裹上了丹底罗的人类衣物,但他还是感到冷得要死。除非他能兴奋得浑身发热。但不管怎么说,热也好、冷也好,他还是抖个不停,活像偎在烟囱角、牙齿掉光的糟老头。他离开乔·柯林斯的小屋之后,这种状态就越发恶化了。高烧像是另一场大风雪扫遍全身的骨头。他不再是饿饿饿不完的莫俊德了(因为食欲不再),而成了一个病病病不完的莫俊德。
说实话,他担心莫俊德可能要死了。
然而,他还是极有兴致地观望着罗兰一行人,火堆里再被填上柴火后,他看得就益发清晰了。看到了那扇门无中生有,不过他看不明白门上的画符。他一下子就理解了,是画家把这扇门画出来的,虽不晓得个中缘由——但,这简直是能与上帝媲美的天才啊!莫俊德渴望能把他吃下去,说不定那份天才还可以转移到自己身上呢!他怀疑嗜食同类所造成的精神影响是被大大高估了,但亲自试验一下又有何妨?
他观望着他们的交谈。他看到——同样,也能理解——她在恳求那个画家、那个哑巴,她声嘶力竭地恳求
(跟我走吧,那样我就不用独自一人离去,来吧,讲点义气,事实上一点儿还不够,不如来一打义气,哦来吧)
看到她的恳请遭到男孩和小畜生的连连拒绝之后,他又因她的哀愁而高兴起来;甚至明明知道这等于加重了他的负担,莫俊德还是忍不住乐开怀。(反正,任务只是多一点点而已;哑巴小孩,加上一只貉獭又能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呢,只要他变形、开动,不就结了?)顷刻间,他甚至还想到,她既然如此愤怒,说不定会用白色父亲的枪打死他呢?那可不是莫俊德想要的。白色老爹就该是留给他的。从黑暗塔传来的声音就是如此告知他的。他肯定是病了,说不定要死了,但白色老爹仍然该是他的腹中食,而绝对不该死在黑鸟儿老妈的手下。啊!她该把大餐留下来,一口都不吃,看着它烂掉!可是她没有开枪打他。相反,她亲吻了他。莫俊德真不想看到这一幕,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难受,于是,他把望远镜扔到了一边。他躺在草地上,身边还有几株矮小的桤木,他发着抖,又热又冷,强忍着不要呕吐出来(昨儿一整天,他上吐下泻,直到肚子被上下两方的力量拉扯得疼痛不已才罢休,没什么还能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了,除了又浓又黏的胃液;也没什么还能从后门里喷出来了,除了又脏又臭的屁),当他再次拿起望远镜时,刚好看到黑鸟儿老妈驾驶的电动小车的车尾消失在门里。有什么东西从门里飞旋出来。灰尘,大概是吧,但他认为应该是雪。还有歌声。这声音恰如刚才她给白色枪侠老爹的那一吻,又让他直犯恶心。接着,门砰然闭合,歌声不见了,枪侠贴着门边坐下来,双手捂着脸,哦哦哦,哭啊哭。貉獭走过去,把长鼻子搭在他的一只靴子上,好像那样子就能安慰谁了,多甜蜜哦,多恶心人的甜蜜哦。那时候,天已经亮了,莫俊德小睡了片刻。等他醒来时,听到的是白色老爹的声音。莫俊德的藏身地是在下风口,字字句句都听得清清楚楚:“奥伊?你一口都不吃吗?”貉獭不肯吃,所以呢,枪侠就把本该倒进小畜生肚子里的食物都倒掉了。后来,他们走了(白色老爹拉着机器人给他们造的车,拖着沉重的脚步,耷拉着脑袋,肩膀都削下去了,就那么顺着塔路上的车辙印往前走了),莫俊德悄悄爬到了宿营地。他确实吃了一点被扔掉的早餐——显然,如果罗兰本打算让貉獭吃,那就肯定没有下毒——但他塞下去三四口就再也不能下咽了,心里明白:要是再吃下去,肠胃又要造反了,不管是从上面还是从下面,总之会翻江倒海一点儿不留。他可不能那样。如果他不保存一丁点儿营养,就会体力不支,再也追不上他们。而他必须追上去,还要保持相近的距离。必须就在今晚追上他们。必须,因为到了明日,白色老爹就要抵达黑暗塔了,那样,一切都太晚了。他的心如此告诫他。莫俊德便和罗兰一样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上了塔路,不过,他走得更慢一些。腹中不时一阵痉挛,他就得拧着身子,人形之身激颤不止,皮肤下的黑色波浪浮浮沉沉,厚重的大衣也时不时地鼓起一块,因为其余的蜘蛛腿都想伸动伸动,他会让那些腿脚听话地缩回去,于是,大衣就会空荡荡地垂下来,而这一切,他都得咬牙切齿、呻吟着去做。不管是在裤子里拉了一摊黏糊糊的稀屎,或是脱下裤子再拉,他都毫不介意。没有人邀请他去收割节舞会,啊哈哈!邀请信丢在路上了,不用说!过后,等交战时刻到来,他就要把红色父亲放出来,还他自由。可是,如果决战就在眼下,他几乎很肯定:自己连变形都做不到。没力气了。若变成蜘蛛形,病态就会腾然而起,好比是一阵强风能把低低的地火瞬间鼓吹成一片森林大火。慢性杀伤力会在眨眼间变成快速杀手锏。他就这样与病痛顽固抵挡,到了下午才感觉好了一点。现在,黑暗塔传来的脉动节奏更快了几分,变得更有力、也更急迫。红色父亲的声音也一样,催促着他,以惊人的迫近感催促他。白色枪侠老爹已经连续数周每晚睡不够四个钟头了,因为他得和已经离去的黑鸟儿老妈轮流站岗。可黑鸟儿老妈从来没拖着那辆车,不是吗?不,她只会像个屎女王那样端坐在粪山上,嘿嘿!也就是说,即便有黑暗塔的脉动声支撑着他、拖着他往前走,白色老爹还是累得够呛。今天晚上,白色老爹要不就得指望哑巴画家帮着守夜,要不就得自己从头守到尾。莫俊德认为他自己还能撑一夜不眠,这纯粹是因为他知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