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到处找我的同类。”独角兽说,“你看到过他们吗,魔法师?他们都是野生的,像我一样海浪般的洁白。”
史曼德里克脸色阴沉,使劲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像你一样的野兽,从我出生以来从没有看到过。我小的时候,听人家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独角兽。但就我所知,只有一个人曾经看到过。他们早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女士,除了你,再也没有了。现在,你走遍天涯海角,也找不到他们,只能在他们曾经生活的地方听到你自己的回声。”
“不,”独角兽听说就在不久之前,在魔法师小的时候,这个世界上还有独角兽,心中一阵暗喜,她说,“一只蝴蝶曾经告诉我说,找到红色公牛就找到了独角兽。那个女巫也说过哈格德国王,因此我一定要去找,到他们说过的地方去,不管有多远。你知道哈格德是哪一个国家的国王吗?”
魔法师的脸皮仍在不停的扭动,差一点从他的脸上挣脱开。他连忙抬手使劲把它按住,不让它离开。慢慢地,他终于可以小心翼翼的笑了,但他笑得非常僵硬,好像他的嘴巴是铁铸似的。他的脸皮剧烈地痉挛着,两边的嘴角使劲向耳后咧去,他把嘴唇使劲弯曲着,想尽量使自己的嘴巴像是在笑的样子。但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笑得十分僵硬难看。“听我给你念一首诗。”他念道:
在那些像刀锋一样陡峭的山上,
一片荒凉,寸草不长;
在那里你的心变成一具发臭的尸首,
哈格德是那里的国王。
“那里是不是真像歌中唱的这样可怕,等我到了那里自会见分晓。”独角兽说,心想魔法师也许是在逗弄自己。“你还知不知道其他关于红色公牛的诗歌?”
“不知道。”史曼德里克答道。他站直身子,独角兽发现他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十分苍白,他勉强地笑了笑,说:“至于哈格德国王,我所知有限,都是道听途说的。据说,他是一个年迈的国王,十分吝啬,像十一月的严冬一样冷酷无情。他统治着海边一片荒无人烟的群山。有的故事说,那里原本长满郁郁葱葱的森林,四季常青。但是,自从哈格德国王到了那里以后,他的手指头往那片土地上一点,那里的花草树木立刻就枯萎了。农民中流传着一句谚语,当他们形容被野火烧毁的田野,或者被蝗虫啃光的庄稼地时,就会说它‘像哈格德的心一样荒凉’。还有人说,他的城堡中一片漆黑,既没有光,也没有火,他经常派他的士兵出来抢东西,见什么抢什么,小鸡呀,床单呀,还有人家凉在窗台上的馅饼呀,什么都抢。有个故事还说,哈格德国王从来不笑,他最后一次笑的时候……”
独角兽不耐烦地使劲跺了跺脚,史曼德里克赶紧转换话题,他说:“至于红色公牛,我虽然听到不少说法,但我自己也被这些说法搞糊涂了。因为这些故事众说纷纭,相互矛盾,我自己也不知道该相信谁。有的说确实有这样一头公牛,有的却说那是一个幽灵,有的还说这头公牛其实就是哈格德国王,每天太阳一落山他就会变成公牛。还有的说在哈格德国王到来之前,公牛就生活在那里了。别的故事却说那只公牛是和哈格德国王一块来到那个地方的。还有的说公牛不是和哈格德国王一块来的,而是后来才来的,公牛帮哈格德抵御外患,镇压臣民的叛乱,这样一来,哈格德国王就不需要花很多钱武装他的军队了。还有的故事讲,公牛把哈格德国王关在城堡里,他是一个恶魔,哈格德国王把自己的灵魂卖给了它,公牛和国王谁也离不开谁,公牛属于国王,国王属于公牛。”
听到这里,独角兽不由得心头一亮,好像有一阵快乐的涟漪从她的心中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耳边又仿佛传来那只蝴蝶嘀铃铃的歌声:“他们沿着条条大道,走向远方。红色公牛紧随其后,扫除他们留下的脚印。”她的眼前映现出一幅壮观的画面:成群结队的白色身影,如排山倒海一般,浩浩荡荡地涌向远方,嘶声如潮,无数的金色独角在蓝天的映照下光彩夺目。“我要到那里去!”她说,“魔法师,你让我重获自由,我欠你一份情。现在我们要分手了,你要我怎样报答你?”
史曼德里克的眯缝眼在阳光的照射下,好像一片柳树叶一样流光闪烁。“让我跟你一块去。”
她默默不语地从魔法师身边走开,表情严肃,许久没有说一句话。“我会对你有用的。我知道去往哈格德王国的路该怎么走,从这里到那里去,要经过一个国家,我会说那个国家的语言。”魔法师说。独角兽越走越远,身影几乎消融在浓浓的雨雾中看不见了。史曼德里克疾走几步,赶上她。“此外,独自闯荡世界,身边有一位魔法师陪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即使你是一只独角兽。你听说过那位魔法大师尼库斯的故事吗?有一次,他在森林里遇到一只独角兽,正把头枕在一个小姑娘的膝盖上睡觉。小姑娘只知道高兴地傻笑,没有发现有三个打猎的正拿弓箭瞄准他们,想射死独角兽以便猎取头上的角。幸好就在这时,尼库斯大师及时赶到了,只是用手中的剑轻轻一挥,就把那个独角兽变成了一个英俊的小伙子。小伙子从睡梦中醒来,看到那三个猎人正惊得张着大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挥舞着手中的宝剑,冲上前去,三下两下就把他们杀死了。他用的剑当然是尼库斯大师变出来的,那是一把像弯月尖刀一样的剑,他杀死了那几个猎人之后,还狠狠地用脚践踏那些尸体出气。”
“那个女孩如何了?”独角兽问,“也被他杀死了吗?”
“当然不会,他和她结婚了,他把她当成了一个在森林中迷路的小姑娘。他跟她的父母说,他认为她需要有个靠得住的男人来保护,而他就是这样的男人,于是就带着她离开了家乡,跟她结成了夫妻。你也许会问他为什么不变回独角兽,因为就连尼库斯这样的魔法大师,也只能把独角兽变成人,却无法把他再变回去。后来,他和那个姑娘生活得很幸福,在当地很受人尊重,他活了很大年纪才去世。他最喜欢在花园中种紫丁香,人们从来没有看到过那样大片的紫丁香。他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照料紫丁香上,因为他们没有孩子。”
独角静觉得这个故事的结局并不美满。“魔法大师并没有给那个独角兽带来幸福,相反,却给他带来很大的不幸。”独角兽语气柔和地说,“假如我的所有同类都被这些自以为了不起的魔法大师变成人类,那简直太可怕了。他们会因此而离开森林,像你们人类一样住进房子里,然后在火灾中化为灰烬。这样,也许不用多久,那只红色公牛就会把他们通通杀死。”
“你现在想去的那个地方,”史曼德里克说,“不会有人把你变成人的,却会把你当成敌人。因此,你非常需要一个好朋友与你共患难,即使在你看来他很蠢。俗话说得好,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带上我,我可以给你解闷,逗你开心,给你带来好运,还能给你带来其他意想不到的好处。不要撵我走!”
就在魔法师说话的时候,雨终于停了,满天的阴云开始散去,明净的阳光从云间喷薄而出,照耀得草叶上的水珠亮晶晶的,像一串串洒落在草地上的珍珠。独角兽极目远眺,她的目光穿透雨气迷蒙的天空,看得很远很远。她环顾四周,在天际搜寻那种笼罩在国王上空的云气,搜寻国王城堡散发出的那种像雪山一样耀眼的白色光芒,还有那座矗立在公牛肩头的巍峨宫殿。“以前,我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从来没有和别人同行过。”她说,“不过,以前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这些天都接二连三地发生了。以前从来没有人把我关进笼子里,也从来没有人说我是一匹白马,更没有人把我囚禁后放在别人面前展览,这,些事现在都一一发生了。看来,许多事情注定了会发生,或许以后还会遇到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这样看来,与你一路同行可能也是命中注定的吧!既然你想跟着我,就请便吧,尽管我情愿你跟我索要别的东西作为报答。”
史曼德里克神情黯然地笑了笑。“这事我已经想好了。”他局促不安地摆弄着双手,独角兽看到他手上布满了被铁栅栏撕咬的月牙形的伤口。“不过我想你可能永远也不会赞同我心里的真正想法。”
“我早就猜到了。”独角兽心中暗想,她觉得一种忧伤的感觉就像蜘蛛网一样缠绕在自己的心头,扯也扯不断。以前她町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和最终要死的人一起旅行,总会免不了被种种俗念困扰。“当然不会,”她答道,“我不可能把你变成别的样子,我的本事并不比巫师大,我无法把你变成一个真正的魔法师。”
“我自己并没有这样想。”史曼德里克说,“走吧,该上路了。别担心这个了。”
“我没有担心这个。”独角兽说。
他们一起上路的第一天,遇到一只蓝色的松鸦。他从很高的天空像箭一样迅疾地俯冲下来,飞到他们的头顶上。“哇噻!这下子我可开眼了。”他冷不丁冒出一句,就鼓动着翅膀一口气飞回家中,去跟他的妻子通风报信。妻子正蹲在巢里,絮絮叨叨地对她的孩子们唱着单调的催眠曲。
喜蛛儿黑、金龟子黄,
弹琴歌唱的是纺织娘,
鼻涕虫花瓣里睡大觉,
臭大姐树上筑新房。
蜗牛短、蚂蚱长,
鹌鹑下蛋一双双。
把它们全都带回家,
宝宝见了心花放。
宝宝宝宝快睡吧,
甜甜美美多安详。
宝宝宝宝快睡吧,
安安静静到天亮。
“今儿个可算开眼了,老婆,我看到一只独角兽。”蓝色松鸦刚落到树枝上,就兴冲冲地说。
“你又空手而归,难道今儿晚上你想让俺娘们喝西北风不成?”他的妻子冷冷数落道,“我最讨厌那种光知道在老婆面前空口白牙说大话的鸟。”
“乖乖龙地咚,真是独角兽。”松鸦一边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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