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集民谣……”
史曼德里克摇摇头说:“鄙人不是,鄙人岂敢欺骗库里首领。很抱歉!”
库里首领松开手,失望地长叹一声,说:“没什么。每一个人都想出名,都想名扬四海,都想流芳百世,名垂青史。人皆如此,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好吧,好吧,威利小伙子,再来一个。你唱得好极了,也许有一天你的歌会名乖青史,现在得趁早加紧练。”
强盗们越来越不耐烦,嘟啷嚷嚷,骂骂咧咧,又是发牢骚,又是跺脚。有人躲在一棵大树漆黑的影子里,沙哑着嗓子叫道:“别听他的,威利,要唱就唱个货真价实的。来,给兄弟们唱一个绿林大盗罗宾汉。”
“谁在胡说?给老子站出来!”库里气急败坏地四处搜寻,把剑鞘拍得噼里啪啦直响。
“我在胡说,怎么了?”茉莉·格露叫道,她明明知道说话的是别人,“亲爱的大王,尊贵的首领,了不起的库里大侠,快别提你的那些英雄故事、罗曼蒂克啦。兄弟们早就听烦啦,耳朵都起茧子啦,谁不知道这些歌都是你和这个小白脸瞎编的哟。”
一句话揭了库里的疮疤,他顿时就没有了刚才的气焰,无地自容地耷拉着脑袋,偷眼瞧了瞧史曼德里克,低声下气地说:“不管怎么说,都是歌吧?是不是,柴尔德先生?最起码……”
“非也,非也。”史曼德里克连连摇手,“鄙人并非柴尔德先生。”
“这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说,这些人都是大老粗,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史诗,什么叫流芳百世。什么东西到了他们嘴里都会走样。”
一位强盗,身上的天鹅绒衣裳已经烂成一条一条的,从黑影里走出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库里跟前,瓮声瓮气地说:“老大,如果我们真想流芳百世,整天像缩头乌龟似的在这老林子里躲着可办不到。咱们别打肿脸充胖子啦,这样下去,还不如散伙,趁早!我不是故意想惹您生气,可是大伙儿过得实在不算快活……”
“可我快活,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过得很快活,狄克·芬斯。”库里冷冷地说,“你不快活,自己活该!”
“我们从来就没有劫富济贫。”狄克·芬斯怒气冲冲地说,“相反,我们一直在劫贫济富,我们洗劫穷人,因为他们不敢反抗;我们不敢动富人一根毫毛,相反还要给他们好处,因为他们想消灭我们易如反掌。那个贪得无厌的胖子市长整天耀武扬威,我们非但不敢抢他,而且每个月还要向他进贡,好求他放我们一条生路。那些傲慢的牧师到处招摇撞骗,我们拿他毫无办法。甚至连捉他们到树林里来做客都不敢,因为可怜的茉莉根本就拿不出像样的饭菜招待这样尊贵的客人。而且,我们大家都穿得破破烂烂,谁也没有脸去见一个牧师。每次在市场上,我们的弟兄从来就没有在射箭比赛和击剑比赛上取胜过。倒是我们这身打扮,常常引来观众的喝彩,活脱一群丐帮叫花子,别人还以为我们是故意装成叫花子的样子呢。”
“有一次,我把一块自己织的挂毯拿去参加比赛,得了第四名,不,是第五名。我绣的是一个守夜的骑士。”茉莉说着说着,突然哭了起来,她用瘦骨嶙峋的手指抹着眼泪,满腔怨恨地骂道,“库里,该死的,都是你害的。”
“什么?什么?”库里气急败坏地吼道,“你如今不纺线不织布,也是我的罪过?当年你跟着你那个死鬼老公时,早就不作女红了。你既不织布,又不唱歌,甚至好几年都没有摸过织布机,能怪我吗?我送给你的那架老提琴,你扔哪里去了?”他转身对史曼德里克说,“看来我应该早点娶她为妻,看她这脾气,好像怀上了孩子似的。”魔法师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眼睛却看着很远的地方。
“提起惩恶扬善,为自由而战,我们又做了些什么?”狄克·芬斯说,“事情原本不该这样糟的——我的意思是说,我自己不是十字军战士,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为着理想而战——但是,就算我们要唱歌,也该唱那些真正的英雄,唱唱十二圆桌骑士如何劫富济贫,如何除暴安良。可是我们整天就听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真丢人!库里,我说的都是大家的心里话。”
众人纷纷叫好,闹嚷嚷地乱成一片。库里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根本没有把众人放在眼里,命令威利说:“我刚才说的那首歌,唱吧,威利。”
“我不唱。”游吟歌手打定主意,再也不想碰一下琴弦,“你其实根本就没有跟我那几个兄弟角斗过,你只是给他们写了一封信,甚至连名字都不敢签。”
库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只手探向腰间,想要拔剑,人群越来越骚动不安。有人已经拔出了刀,刀刃在黑夜中寒光闪闪。史曼德里克一看要出人命,知道自己不出面不行了。他朝前走了几步,干笑几声说:“弟兄们,何必伤了和气。在下倒有一个主意,何不让我这不速之客给大家露两手呢?一来给各位添个乐子,二来也算是对各位盛情款待的报答。在下不才,不会唱歌,也不会耍棍弄枪,不过平生也学了点手段,也许是各位英雄未曾见过的,让在下耍两下子给各位解解闷如何?”
杰克·琼里立刻就带头表示赞同,叫道:“啊哈!好极了!库里,这家伙真有些手段,他是一个魔法师。看他耍把戏比听这小白脸唱歌好多了。”没等他说完,众人就一齐大声叫好,还有几个人高兴得把同伴抬起来使劲抛到了空中。茉莉对魔法师这种三教九流的人物从来就没有什么好感,她低声地咒骂了几句,但也没有表示反对。只有库里显得十分勉强,他神情沮丧地说:“好吧。可是,可是那些歌,柴尔德先生,你一定要听听那些歌。”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史曼德里克假意应承道,“待会儿在下自会洗耳恭听。”听他这样一说,库里顿时又来了精神,他使劲吆喝着,命令手下闪开,让出地方,好让魔法师大显身手。强盗们纷纷从火旁退开,躲进四周树影幢幢的黑暗中,有的坐,有的蹲,有的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呲牙咧嘴地等着好戏上演。史曼德里克一上场,首先表演了一番他经常在巫魔会上表演的那些小把戏,这些把戏常常让那些孤陋寡闻的乡下佬看得连声喝彩,魔法师以为就凭这些小把戏,也足以让库里首领手下这几个土里巴叽的小毛贼开眼了。
他立刻发现自己低估了他们。他先是用丝巾和戒指变戏法,玩从耳朵中取金鱼和纸牌的魔术,原以为会让他们大开眼界,赢得一个满堂彩,没想到他们一个个无动于衷,只是出于礼貌懒洋洋地拍了几下巴掌。魔法师在玩魔术时,只有赢得观众的喝彩和信任.他身上的魔力才会大增,魔术才会玩得更精彩。由于史曼德里克没有倾尽全力,观众们反映冷淡,因此,他也就无法从他们那里获得需要的魔力。结果,连他念的咒语都不灵了。有一次他本来想把一只鸭子变成一位爵爷,好让这些土匪们去劫掠他。结果爵爷没有变出来,却变出了一捧红红的爵爷樱桃。看他出洋相,这伙土匪们比看他成功还开心,起劲地鼓掌、叫好。
库里见魔法师抓耳挠腮的样子,越来越不耐烦,杰克·琼里干脆耷拉着脑袋打起盹来,茉莉·格露一脸不屑的表情。这让魔法师又羞又急,他大笑一声,扬手把七个被他念了符咒的线球甩了出去。他暗暗地把自己全身的法力都贯注到线球上面,那些线球马上变得闪闪发光,越来越亮。在他法力充沛的时候,他能让那些线球自己燃烧起来。他闭上双眼,在心中对魔力默默地祈祷说:“去吧!随你们的便!做你们想做的去吧。”
忽然,他好像听见从自己的身体中传来一声隐隐约约地叹息声。他自己也说不清那奇怪的声音来自何处,好像是从他的肩胛骨上发出的,可仔细一听,又好像是从小腿骨的骨髓中发出来的。他觉得自己的胸中忽然充满了真气,在五脏六腑中汹涌澎湃地翻腾、涌荡,把他的胸膛胀得像是鼓满风的船帆。他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力量倍增,周身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这种力量在他的身体中奔涌着、窜动着,令他好像着了魔一样身不由己,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不断地叱咤指挥,发号施令。当这种神秘的魔力渐渐从他的身上退去,他浑身酥软地跪倒在地,仿佛觉得自己的魂这时才慢慢地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上,自己才慢慢地又变回了那个叫史曼德里克的人。
“天哪!我刚才究竟做了些什么!我做了什么!”
他睁开迷离恍惚的双眼,发现那些强盗们一个个已经笑得前仰后合,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强盗们指指划划,又是笑又是骂,把他取笑个没完。库里首领早已坐不住了,他腾地站起身,气呼呼地宣布表演到此结束。就在这时,却听茉莉·格露惊恐万分地低低尖叫一声,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什么,仿佛见到魔鬼一般。大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都一下子吓得噤若寒蝉,只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巨大身影正缓缓地朝着这片林中空地走来。
那巨人浑身上下都紧紧地包裹在绿莹莹的衣服之中,套着一件棕色的坎肩,头上歪戴着一只棕色帽子,帽檐上斜插着一根鹬鹰的翎毛。这个巨人身材高大极了,矗立在那里像半截铁塔一般。一般人若站在他面前,渺小得就像是一只小小的兔子,光是他那把斜挎在肩上的长弓,就比大个子杰克·琼里还长。他的那些箭,又粗又长,比得上库里首领的长矛和他手下人的棍棒。这个绿色巨人跨着大步,一步一步地走来,火边这群衣衫褴褛的强盗,刚才还一个劲地大呼小叫,这时早已惊得魂飞魄散,一句话也说不出,一步也动不了。但绿色巨人好像根本就没有看到他们,根本就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迈着大步从他们的头顶上跨过,穿过熊熊燃烧的火堆,朝森林里走去,不一会,那巨大的身影就消失在黑暗之中。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强盗们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