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独角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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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独角兽-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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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唱起一支调子凄凉、单调的歌谣,似乎已经记不清歌词了,每唱一句就得迟疑一会儿,接着再唱下一句。

应有尽有就一无所求,

可是我们却一无所有。

只有失去方知道珍惜,

过去时光一去不再回。

史曼德里克听到她这样唱,心中一动,他目光越过独角兽的背,凝视着另一边的茉莉,“你是从哪里听到这支歌的?”他问道,自从那天早上茉莉死乞白赖地跟他们走以来,这还是魔法师第一次跟她说话。

茉莉摇摇头,说:“我记不得了,很久以前就听人这样唱。”

随着他们的行程一天天向前延伸,脚下的土地变得越来越贫瘠,四周的风景变得越来越荒凉,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稀疏。偶尔遇到一个行色匆匆的乡下人,也是一脸悲苦憔悴的神情。

不过,在独角兽的眼里,茉莉这个瘦骨嶙峋的女人,却好像一天天变得丰腴起来,变成一片丰饶肥沃的土地。在这片土地上,水草丰茂,泉源甘美,布满幽秘深邃的洞府,开满娇艳名贵的花朵。在她那表面的冷漠和邋遢下面,她的年纪并不大,也就是三十七八岁的样子,不会比史曼德里克的年纪更大。这位魔法师因为驻颜有术,脸上才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年轻好多。在独角兽看来,她那乱蓬蓬的头发就像玫瑰怒放,她总是脏兮兮的皮肤娇艳撩人,她那双茶色的眼睛比那些蓝色或者绿色的眸子还要温柔多情,生气勃勃,就像刚刚从沃土中苏醒过来的嫩芽。她赤裸着双脚,迈着大步,意气风发地向可怕的哈格德王国行进。即使脚底磨起了水泡,她仍是兴高采烈,一天到晚歌声飞扬,好像他们的漫漫征途不再是一次危险的冒险,而变成了一次愉快的漫游。

而走在另一边的史曼德里克大师则完全是另一番光景,他紧绷着脸,一言不发,只顾埋头赶路。他那件宝贝黑色斗篷被风吹日晒,早就掉了颜色,破得全是窟窿,好像给风一吹就会散成碎片似的。魔法师也像这褴褛的斗篷一样,一副无精打采快要散架的样子。天上的雨水落下来,既淋在茉莉的身上,也淋在他的身上,雨水把茉莉滋润得更加生气勃勃,更加娇艳可爱,却让魔法师显得愈发干瘪、愈发落寞,就像四周那越来越荒凉的上地一样。看着他这副可怜的样子,独角兽也爱莫能助,她虽然用自己的角轻轻一触,就能让他起死回生,但是,对于一个人的心中的绝望,她却无能为力,她也无法帮他恢复魔术的魔力。

他们一行三人在这个荒凉的国度里一路逶迤行来,披星戴月,昼夜兼程。旷野上,凄风呼啸,浃肌侵骨。越过山岗嶙峋的边境,她们很快就进入了它的腹地。四周愈加荒凉,纵横交错的沟壑把大地分割得支离破碎。连绵起伏的山丘上寸草不生,赤裸裸的就像生在大地上的疥癣。天空辽阔而苍茫,抬头望去,天上空荡荡的,既看不见飞鸟,看不见云彩,也看不见蔚蓝的天幕,好像头顶上根本就没有苍穹,而只有一个无底的深渊一样。炽烈的阳光下,只有他们三个生灵,走了一程又一程。天地之间,他们显得那样渺小。独角兽有时会情不自禁地想,他们看起来可能就像三个鼻涕虫,快要被阳光烤焦了,还在无望地挣扎、蠕动。但是,独角兽毕竟是独角兽,不管环境多么恶劣,不管日子多么艰难,独角兽永远保持着她的绰约风姿,即使是癞蛤蟆的毒汁也无法夺走她的天生丽质。那些丑陋的癞蛤蟆满肚子坏水,对一切美丽的生灵都怀恨在心,一天到晚躲在臭水沟和枯树桩中呱唧呱唧地怪叫,发咒赌誓,怨天尤人,但是对独角兽,他们却永远无计可施。

不过,跟哈格德王国的居民比起来,癞蛤蟆还算得上是友善的,它起码会在陌生人经过时呱唧呱唧地叫上两嗓子。可是自从他们进入这个国家,遇到的每一个人,不管大人小孩,好像都对他们心怀敌意似的,每个人的神情都阴郁得可怕。他们居住的村庄都坐落在寸草不生的悬崖峭壁下面,又荒僻又破败,可能从来没有外人来过。那些满脸污垢的乡下孩子一见到他们这些陌生人,就跟在他们的身后,又是叫骂又是扔石头。等他们进了村之后,村里人不仅没有人对他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表示欢迎,而且还放狗来咬他们,害得他们一刻也不想在村子里停留。不过,那些可恶的杂种狗有些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村来,因为好久没有尝到美味,史曼德里克很快就学会了烤狗肉解馋,而且他逮狗的手段又快又准,这更激怒了这些乡巴佬。因此,迎接这些不速之客的,只有阴冷的目光和恶毒的诅咒。

独角兽对人类越来越不耐烦。每天夜里,她睡不着,看着她的这两个人类同伴沉人梦乡,被变幻的梦魇折磨得辗转反侧,脸上的表情像云翳一样变幻不定,一会儿抽抽搐搐地暗自饮泣,一会儿又无缘无故地偷偷傻笑,她觉得自己真不该认识这两个人,让他们打破自己清净的生活,让自己坠入尘寰。每每想到这里,她的心头就会涌起一阵莫名的痛苦,无法解脱。她只有独自在黑沉沉的夜幕下狂奔,直到看见东方熹微的晨光,才能给她带来些许的抚慰。她的心中常常会涌起一些奇怪的念头,觉得史曼德里克和茉莉都早已不在世上,哈格德国王也早已化为灰土,她终于找到了红色公牛,并且制服了它;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久好久,世上早已没有人记得茉莉、史曼德里克和哈格德这些凡人了;地也老了,天也荒了,连现在挂在他们头顶上的这些星星的玄孙们都老了,都变成了沙子和烟尘……她,最后的独角兽,却仍然活在世上,独自游荡在四季常青的森林里。

春去秋来,终于,在一个暮秋的傍晚,暮色苍茫时分,当他们翻过一座山梁后,一座巨大的城堡突兀地呈现在他们的面前。他们的脚下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城堡就座落在深渊对面的万丈峭壁上,黑黢黢的城堡凌空而建。悬崖壁立千仞,石壁如削,悬崖下云雾翻腾,悬崖上狂风呼啸,好像是一头巨兽在汹汹咆哮。城堡的无数个尖塔锋利如刀,齐刷刷地直插云霄,好像要刺破天穹。在暮色的映衬下,那些尖塔峭拔的轮廓,就像是一个狰狞的巨人张开獠牙,要把血红的夕阳吞到黑洞洞的肚子里。

一看到他们目的地就在眼前,茉莉忍不住得意地大笑起来,但独角兽却笑不出来。她眺望着深渊对面这座突兀而立的城堡,发现城堡的后面就是大海,在夕阳的映照下泛动着粼粼冷光。从对面这座阴沉沉的城堡里,正有一股暮霭一样的寒意越过深渊向她袭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到了,哈格德的老巢!”史曼德里克惊讶地张大嘴,摇晃着脑袋,好像不相信眼前看到的是真的一样。“哈格德的恐怖堡垒!据说,这城堡是一个女巫帮助他建的。建好后,他耍赖不给她工钱。女巫一气之下,给城堡施了魔法,诅咒它总有一天会陷入大海,哈格德国王也会和他的城堡一起葬身大海,因为他的贪婪暴虐会触怒海神,让海水泛滥。诅完咒以后,这个女巫就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随着一阵硫磺烟就消失了。可哈格德并没有被吓倒,他立刻就搬进了城堡,甚至还得意洋洋地扬言说,如果没有魔咒,那就根本称不上暴君的城堡。”

“他没有给那个女巫工钱,我看那是她活该。”茉莉·格露一脸不屑的神情,“就这也叫城堡,哼!我一个人就能跳到它的上面,把它砸个稀巴烂。在我眼里,它只不过是一堆破砖乱瓦、枯枝败叶,没什么了不起。让那个女巫慢慢地等吧,等到大海泛滥,哼哼,但愿她能看到这一天。”

几只长得瘦骨嶙峋的怪鸟从暮色中仓皇地飞来,一边摇摇晃晃地飞,一边吱吱地尖叫着:“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不一会儿就变成小小的黑点,消失在哈格德城堡那些黑洞洞的窟窿里。一阵潮湿、粘稠的气息向独角兽袭来。“那头红色公牛在哪里?”茉莉问,“哈格德把公牛关在什么地方?”

“没有人看管那头公牛,”魔法师平静地说,“据我所知,城堡下面有一个巨大的洞窟,那头公牛就住在里面。它天一黑就出来溜达,天一亮就回到洞窟中睡觉。是不是真的,不久就会见分晓。眼下我们顾不上这些,现在,我们面临的危险是……”他朝烟雾弥漫的深壑中指了指,透过缭绕的云雾,谷底中隐约可见几点灯火忽明忽暗地闪烁。

“那是女魔城。”他说。

听他这一说,茉莉立刻就闭上嘴不说了,她伸手抚摸着独角兽,独角兽觉得她的手心又冷义潮,好像一片浸透水的云彩。每当感到害怕,或者伤心、郁闷,茉莉就会下意识地把手放在独角兽的身上。

“那是哈格德国王的城市。”史曼德里克说,“当年他从海上入侵,首先征服的就是这座城,他在这座城中盘踞的时间最长。谁也不知道它为什么叫女魔城这样一个邪恶的名字,我遇到的人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从来没有人能到女魔城中去,也从来没有人从女魔城牛活着出来过。世上谁也没有见过从那里出来的一人一物,可关于女魔城的故事却一个比一个有鼻子有眼,一个比一个可怕:什么妖魔鬼怪呀,人面魔兽呀,女巫大会呀,好像那里在光天化日下到处都能撞贝恶魔。大人都用女魔城的故事吓唬小孩。”

他在这样说着的时候,使劲盯着茉莉的眼睛,因为这些日子,看茉莉被吓得心惊肉跳是惟一能让他开心的事情。但是,这次茉莉好像并没有被吓倒,她把手放在独角兽的身上,镇定地说:“我倒听说女魔城还有一个名字,叫‘男人未知之城’,也许它的秘密只有女人才能解开吧。现在,它正等着一个女人和一个独角兽来解开它的秘密呢。你这号大老爷们,最好靠边站。”史曼德里克并不生气,他笑了笑,说:“说得不错,可我并非男人,我是失去了法力的魔法师。嘿嘿,一个魔法师没有了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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