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到哪里去?一个好女人抵得上所有的独角兽。故事到此结束了,然后,你嫁给王子,从此,你们在城堡里过着幸福的日子。”
地道里面好像渐渐地有了些微的亮光,史曼德里克觉得红色公牛正在悄悄地向他们靠近,正小心翼翼地匍匐着他那巨大的身体,在黑暗中缓缓移动,好像一只正在捕鱼的苍鹭,无声无息地等待着鱼儿上钩。茉莉听完史曼德里克这番话,霍地转过头,看着阿玛尔狄亚小姐,她脸庞的轮廓随之淹没在黑暗之中。“是的!”阿玛尔狄亚小姐说,“这正是我所希望的。”
可是,几乎就在同时,却听李尔王子说:“不!”
王子的这个回答突如其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当他脱口而出说出这个“不”字时,他的声音却显得闪烁其词,就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伙子,面对一大笔从天而降的财富却不得不拒绝时一样。“不!”他又说了一遍。这次,他说话的声音变了,变成了一个痛苦之王的声音,不过不是哈格德国王那样的痛苦,不是因为贪婪得不到满足的痛苦,而是不得不放弃自己所珍爱的东西的痛苦。
“尊贵的小姐,”他说,“我是一位骑士,而骑士自有骑士的规矩,就像纺线或者酿酒也有它们的窍门、诡计和小小的技艺一样。骑士自有他的办法察觉巫师的诡计,认出被下了毒的溪流。所有的恶龙身上都有其特有的弱点,所有蒙骗异乡人的谜语都迟早会被揭穿谜底。但是,要成为一位合格的骑士,诀窍就在于,你首先要知道世间万物都有定数。养猪佬决不能在他的冒险生涯还没有结束时,就娶公主为妻;傻小伙决不能在女巫外出漫游还没回家时,就敲响她的家门;坏叔叔决不能在还没有下毒手之前,就被揭穿。事情该什么时候发生,都是命中注定的。冒险既然开始,就不会平白无故地中止,预言也不会像一颗无人采摘的果子白白烂在树上。独角兽可能会被长时间禁锢,无人拯救,但不会永远无人搭救。没有悲欢离合的故事,就不会有皆大欢喜的结局。”
阿玛尔狄亚小姐闷闷不语,史曼德里克却问道:“为什么不会?谁说不会?”
“骑士们说的,”李尔王子伤心地说,“骑士自有骑十道,都知道如何才会有幸福的结局,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就像木匠知道什么是松木,什么是橡木。”他朝阿玛尔狄亚小姐走近一步,并向她伸出双手。她没有从他身边退开,也没有把脸背过去,她抬起头,直直地盯着王子,四目相接,王子慌忙把目光移开。
“是你教育了我。”他说,“每次我见到你,都会觉得这个世界是多么美好,如果这一切毁灭了,我会多么悲伤。我成长为英雄,是为了服侍你,也是为了你所有的同类。我也一直想成为你的知心朋友。”但是,阿玛尔狄亚小姐却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他们越往前走,洞中越亮,借着雾气缭绕中昏黄的光线,他们已经能够清楚地彼此看见对方。经过这一番提心吊胆的跋涉,每个人都是面色苍白,神情怪异。在这阴森、凶险的光线映照下,甚至连阿玛尔狄亚小姐的美丽都消散了,她如今的样子看起来比其他任何人都不堪一击。
“公牛来了。”李尔王子低声道,说完,转过身,雄赳赳,气昂昂地继续朝秘道的深处走去,俨然一副英雄豪杰视死如归的派头。阿玛尔狄亚小姐紧随其后,迈着轻灵而高傲的步子,就像一位在宫廷里长大的骄傲公主。茉莉把身体紧紧地靠在史曼德里克身上,就像以前她害怕时总是靠在独角兽的身上一样。魔法师低头看了看她,便一个劲地笑,脸上抑制不住自得的神情。
茉莉恳求他说:“别难为她,随她去吧。”
“这话你跟李尔说去。”他得意地说,“是谁说骑士自有骑士道?是谁说必须跟公牛斗才合乎骑士道了?难道是我吗?我才不在乎救苦救难然后皆大团圆是不是合乎骑士道呢,可李尔在乎。”
“这是你的激将法。”她说,“你明明知道他一心只想让她放弃冒险,永远和他厮守,而她也一心想这样。可是你却用激将法激他,让他把自己当成骑士,并且按骑士道的规矩行事。他真心爱她,可你却耍他。”
“我没有。”史曼德里克低声说,“嘘,轻声点。别让他听到。”他们显然离公牛的巢穴越来越近,空气中弥漫的臭味越来越浓稠,光线也越来越凝滞。茉莉被熏得晕头转向,脑袋昏沉沉轻飘飘,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那些身陷大海的独角兽们一样,正在这臭气熏天的秘道中无望地辗转、挣扎,永远也不会有出头之日。坑道忽然急遽地向下倾斜,通向光雾缭绕的深渊。李尔王子和阿玛尔狄亚小姐一言不发,远远地走在前面,身影渐渐被吞没在蒸腾的光雾中,就像两盏渐渐熄灭下去的残烛。茉莉看着他们的背影,禁不住在心中苦笑。
她对史曼德里克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其实,你是想自己变回到常人,但要办到这一点,你必须先把她变回独角兽。我说的不错吧?你根本不关心她的死活,也不关心其他独角兽的死活,你只关心你自己,你关心的只是让自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魔法师。对不对?哼!你休想成为一个真正的魔法大师,即使你能把她变成一只牛蛙,也休想,因为那也不过是你的一个骗人花招而已。除了该死的魔法,你是不是对什么都不关心?可这算哪门子魔法师?噢,史曼德里克,我难受极了,我想坐一会儿。”
她的两条腿已经不听使唤,软绵绵地拖在地上,幸亏被史曼德里克架着才能继续赶路。要不是魔法师两只绿莹莹的眼睛,一直像两颗铃铛一样在她的头顶叮当作响,她非昏睡过去不可。“你说得很对!除了魔法,我什么也不关心。假如是我,哪怕能把我的法力提高一丝一毫,不等哈格德下命令,我自己也会替他把独角兽们囚禁起来。我没有任何别的嗜好,也从来不会忠心于谁,我的心中只有魔法。”他的声音显得既冷漠又悲苦。
“真的?”她问。纷乱的光雾纠结着、蠕动着从身边飘过,茉莉晃晃悠悠地如同在梦游一般。“太可怕了!”她说,“你真的喜欢这样吗?”
~5~“不!”他漫不经心地说,“不,当然不是,如果我真这样自私,还会自找这场麻烦吗?”接着,又说道:“茉莉,清醒一下,打起精神,快!他来了!他来了!”
~1~茉莉第一眼看到那一对寒光闪闪的牛角,就赶紧举起双手捂住脸。但是那锋利的光芒还是穿透了她的手掌,刺穿她的眼帘,一直射进她的心脏,透过她的后背。她看见李尔王子和阿玛尔狄亚小姐直竖竖地站在那对牛角前面,他们的周围烈焰腾腾,巨大的火舌像一条条纠结在一起的红色巨蛇一样,呼啸着,怪叫着,直冲黑咕隆咚的洞顶。李尔王子慌忙拔出腰间的宝剑,但是,剑刚一出鞘,就燃烧起来。他一下将剑抛到地上,它立刻就像一块冰凌一样融化了。红色公牛跺了跺脚,顿时地动山摇,众人呼啦啦全跌倒在地。
~7~史曼德里克本来想公牛会老老实实地呆在巢穴中等着他们找上门去,或者至少会在一个比较宽敞的地方与他遭遇,让他们有跟他周旋的余地。没想到他竟然早已料到他们会来,先扼守住了这里的隘道,静候着他们到来。如今,这个浑身烈焰腾腾的巨兽完全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他的身体就像一堵熊熊燃烧的火墙,横在两侧同样在熊熊燃烧的石壁之间,几乎与两边的石壁融为一体,变成一道无法逾越的烈火屏障。这堵墙可不是虚无飘渺的海市蜃楼,而是实实在在的。那头怪兽就稳稳地站在他们面前,全身热气蒸腾,鼻息咻咻,喷云吐雾,同时晃动着明晃晃的巨大犄角。他一边呼噜呼噜地喘着粗气,一边不停地咀嚼着巨大的嘴巴,粗粝而尖厉的牙齿摩擦声,让人不寒而栗。
~z~“是时候了!现在是时候了!生,还是死,全在此一举。最后的时刻到了!”魔法师缓缓地站起身来,全然不理会眼前的公牛,全神贯注地倾听内心的回声,就像对着一只贝壳倾听大海的回声一样。但是,他在自己的身体里面感受不到任何力量的涌动或呼唤,只有一种渺远、空洞的回声若有若无、时隐时现地在耳畔萦绕。想必年迈的哈格德国王在睡梦中或者漫步时,耳畔回荡着的也是这种空洞的回声。除此之外,一无所有。“完了!再也不会有奇迹出现了!尼库斯说错了,我还是我。”
~小~阿玛尔狄亚小姐向后退了一步,然后镇定地看着公牛。公牛的铁蹄疯狂地刨着地。巨大的鼻孔里隆隆地喷出粘稠的鼻息,好像一阵阵卷地而起的气浪。对于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子,他似乎迷惑不解,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阿玛尔狄亚小姐站在寒光中,挺着脑袋盯着公牛,向后伸出手去拉李尔王子的手。
~说~“很好。很好。我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我很高兴事情会这样,公牛会给她让开一条生路,她会跟着李尔王子逃之天天。如此甚好!只是想起其他那些独角兽,我还是禁不住有些遗憾。”
~网~王子一直凝神观察眼前的公牛,几乎没有觉察到她伸过来的手,只要他一转身就会看见,在此之前,他还从来没有触到过她。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给他带来了什么,不过,就是她自己也不会知道。可是就在这时,公牛突然拱着头,扬着角,朝他们猛扑过来。
公牛突然就发起了攻击,事先一点预兆也没有。除了他那地动山摇的铁蹄声,他甚至连叫都没有叫一声。如果他愿意,他甚至能够就这样不声不响地一次攻击就把他们四个全部撞得粉身碎骨,一命呜呼。但是,他却任他们四散而逃,紧紧地贴在两旁巨石嶙峋的石壁上,他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却并没有伤到他们,尽管他那锋利的犄角只要轻轻一挥,就可以像逮那些藏在墙缝里面的蜗牛一样轻而易举地把他们挑出来。他尽管身形庞大,但在这逼仄狭窄的坑道里,却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