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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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魂-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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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么?不,我不能,我绝对不能。

是的,她可以接受我这个骨架子,但我不能接受变成骨架子的她。我觉得当我的颔骨吻上她丰腴的唇,有种凄婉的美感,但如果是两个互相缠绕相拥的骨架,那就实在太让人恶心了,起码我接受不了这一点。

并且按那些腐尸说的,凡是想把自己的腐肉全弄掉的腐尸,无一不是以死为结局,那么我的她如果连骨架子也做不了,我能不能忍受她身上的尸臭?我不能,我想她也不能,就凭刚刚她拥抱我时那一丝身体的颤悠。

我就这么坐着,疼痛让我不住地浑身颤抖,但我的脑海里却无比清静。我记着她那长着小雀斑的希腊式俏脸,记得她用军靴踢那巨大的变异螳螂的场面,那是我的初吻;我记得在她的手下的哄笑里,和她的拥抱,还有我拉下面罩后那些军人的失语;我还记得再次吻了她以后,离开时不知谁唱的那首歌,我只记得其中一句,似乎是“Oh,give me your lips for just a moment,and my imagination……”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我不知为什么,记得很清楚。

约翰不时会走过来陪我,但现在我不能写字,也就没法和他聊天,他只是陪我坐着,偶尔说上几句话,更多的是跪在那十字架下祷告。这个教堂似乎有一个比较大的防护基地,起码这里还有完整的一个四声部唱诗班,和不少修女。当然不是个个都如玛丽亚那么身材修长,长得也看得过去,一大部分修女已经老得面皮跟风干的橘子皮一样了。还有若干的神职人员,不过似乎没有平民百姓,因为我是他们做礼拜时献唱赞美诗的唯一观众,也是他们每周读经会的唯一观众,又是他们排练礼拜献唱的唯一观众。

第四章 幸存者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核爆中存活下来的。因为他们也从不和我说话,只是远远地望着我,在身上划着十字再低声地咕嘟些咒语一样的东西。倒是修女玛丽亚常来和我说话,似乎她的读心术对我完全无效,至少她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她总是低声地对我诉说,我和我那剃着光头的她,拥有一段如何罗曼蒂克的感人故事,每次说完她都悄然脸红。开始我沉溺在悲伤里,还觉得她善解人意,但渐渐地随着时间的推移,大约有十次礼拜之后,我毕竟不是情圣,尽管我怀念她,但我还是从悲伤中开始慢慢回归生活。我渐渐觉得玛丽亚比任何一个推销小说的销售员还要烦人。十个礼拜,整整十个礼拜,她一直在我边上重复我的伤心,我甚至觉得如果不是玛丽亚的缘故,也许我不会伤心这么久。

但我动不了,连躲也躲不了,我开始注意她的外表,可她包裹在黑色的袍子里,严严实实的,除了脸蛋和手,再也没有什么暴露的部位,这就很让我讨厌了。尽管她可以算得上美女,但是又不给一点甜头,又不停地啰唆同样的话,每次说到最后,她甚至会似乎比我还要伤心地红了眼眶,更让我觉得不胜其烦。实在无聊不会去找本小说看?你好好一个修女来折磨我做什么?

到了第十五个礼拜,我几乎快被她念叨疯了!但这一天下午,十五个礼拜以来,这个教堂有了第一批访客。

“救命,救命!”声音从教堂外传来。

约翰和大胡子出去了,不久他们带回来一个亚裔老人,老人很激动,而他的英语显然只比我好一点——这仍不足以交谈。于是约翰如同遇见我时一样,问他的母语是什么。结果,我在这片废墟里,遇见了我第一个同胞。

他们是从成都来的旅游团,核爆时他们很幸运地在地铁里,而核爆过后游客里有一位曾经在中国的三线军工业里当过技术人员,他在防核辐射方面很有理论知识,于是在这位技术员的带领下,他们在地铁站的一个超市里躲了近一年时间。在半年前他们就喝光了超市里,包括仓库里的瓶装水。但他们中间有一个物理老师,把找到的水源简单地用手头有的东西处理了一下,起码到现在还没有人因喝水死掉或变异。可是现在的问题,是没有食物了,他们吃完了所有的食物,所以他们派了几个人出来寻找食物求救,却不料在这附近遇上了吃人的腐尸。

“救救我们吧!”老人就差给大胡子和约翰他们下跪了。

约翰摇了摇头说:“我们的情况和你们差不多,只不过储备相对多一点,但也会吃完的。食物我可以支援你们一点,但以后你们就要自己想法子了。”

老人满怀期待地问:“先生,你的功夫很好,能不能送我们去大使馆?”

约翰和大胡子对望了一眼,摇了摇头道:“对不起,我们无能为力。”

老人一下坐倒在地上,泪水从那浑浊的老眼里淌出,我不知为什么,站了起来,对他说:“我去。”所有的人都吓得望着我,包括我自己,不单我能动了,而且,他们明显能听到我说话。

“他不是核爆以后第一个来求救的。”约翰死死地盯着我。这家伙似乎把我当成了他的财产,不,教堂的财产一样,我要做什么难道还要他审批啊?不知是不是祷告祷傻了!他气鼓鼓地说:“你这么点本事,就这么急着想当英雄?你出去,可能就会遇到海伦纳!到时我可帮不了你!”

我绝不是适合成为英雄的人,起码,我觉得只要不去当汉奸,就恪守了自己的本分。绝对不会念叨什么为了民族,为了国家去献身。何况这已是一个绝望的年代,没人能改变什么了,没有了。

但是我那长着雀斑的她去了,如果说在这废墟里,还有使我牵挂的,那么便只有我的家人和朋友了。我也不是傻瓜,我知道大使馆的情况绝对不好,也许早就成为变异生物的据点,但无论如何我得去看看。我不想知道亲人的情况,我真的不愿意知道,我只是去看看。

我对约翰说:“他是我碰到的第一个来求救的。”突然间,我发现,他们又听不见我说话了,但幸好我终于能动弹了,尽管活动有点艰难,但还是可以去捡起那小黑板,在上面写道:海伦纳,你知道她的名字,是不是我不问,你到写遗嘱时才准备告诉我?

当然,这不过是找茬的一个借口,但足够了,起码对于还很有点伪君子风度的约翰来说,他已满脸通红地低下头。我给约翰写下:我唯一一次请求你、和你的神帮助,是请你们救她,但你们并没有做到。一个不诚实的朋友,一个不诚实的神,我想,应不奢望你们有实力帮上什么忙。别了,约翰。

我扯下包裹在头骨上的兜帽,让乌黑的长发飞散在空中,光线从教堂的穹顶那七彩的玻璃透射进来,我缓慢地迈开脚步,任由那七彩的光照射在我的身上。我向着门外走去,门外,有白茫茫的天际,门外,一世界的残墟。

老人坐上悍马车,神情有点呆滞,直到我发动了车,他才叹气道:“汽车,汽车啊!我这一年来,都是靠着两条腿在奔跑……”然后他有点神经质地挥动双手,喃喃地说,“不瞒你说,我孙某人不穷,家里有车的,你知道么?我有两辆宝马,三辆BENZ的,你帮我回去,我送你一辆保时捷……”

这时我从倒后镜里,看到一个包裹在黑袍下的身影。玛丽亚独自在教堂门口望着我,我下车走了过去,毕竟相处这么久,尽管她很烦人,但也算是熟人。在约翰都不愿出来送我时,她出来了,我觉得她有点多余,但总得听听她有什么说的,希望,不是再一次重复我的伤心。

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从那雪白的颈上解下一条项链,链坠是一枚十字架,她把这颈链给我戴上,把那十字架塞入我的领口。“滋!”纯银的颈链挂在我的颈上,如同通红的铁条烙在牛油里,这一瞬间我感觉我的颈椎马上就会断掉,而那十字架烙在我的肋骨上,痛得我弯下了腰。

“你这个蠢货!”我毫无风度地破口大骂,至于我为什么又能说话,我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我只知道我要死了,也许就是下一秒,我的头骨就会像一个足球般滚落在地上。我疯狂地一把抱住她,她吓得一侧脑袋,我咬住了她的耳垂,这让她颤抖起来,忘记了挣扎。

于是我就吻在她的唇上,反正要死了,本来不擅长、也缺乏勇气和女孩子搭讪的我,在这一刻勇敢无比,再不多揩一点油,就没机会了。我用光滑的颔骨胡乱地吻着她的唇,她醒悟过来失声尖叫,我就咬住她的舌头!

在挣扎中那枚该死的十字架此时又烙在了我右边的肋骨上,我全身失力地倒在地上。我要死了,这一刻终于来了,远处一个倒塌的电视发射塔,苍凉的铁架宛如我的白骨,无力地瘫在这本是闹市的荒野。那塔身上还搁着各种各样的垃圾,不用多久,我大约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她满脸通红地哭了起来,死命地扯着她身上的黑袍,但马上这笨女人就想到了我发狂的原因,正当她要蹲下来扯开我衣服取出那十字架时,我发现,我居然没死,因为如果我死了,大约总不会再持续地痛着吧?我推开她,翻起身,指着颈骨、锁骨和肋骨上被烙得发黑的痕迹,无奈地对她说:“为什么?你想杀了我的话,请干脆些好吗?不要再这么折磨人了。”

“对不起,我一时没想到你不是人,我只觉得你是好人,你聆听了我十几个礼拜的啰唆,都没有厌嫌,从小到大,我没有朋友,没人可以听我说上一天的话……”说着,她要来取走那条项链。

“我是人。”我一把将她的手拍开,她不知道,那十几个礼拜我是躲不开,躲得开的话,我保证会跑得比兔子还快。我对她说,“我是人,就这么戴着它吧……”说到这里,我开始平静下来,但一平静我又说不出话来了。

她望着我,整张俏脸红得跟核爆前的天边晚霞一样,我尽管身上被多处烙伤,但想起刚才强吻她,也实在不想再说什么,转身向那悍马走了过去。每走一步,那十字架就晃悠一下,我的某条肋骨就一阵钻心地痛,还滋滋地冒起轻烟。

不过我是人,我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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