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女儿变成了泡沫。
潘尼抬头看着她。
“再讲一个。”
贝利亚瞄了巫师一眼,挥了挥手,一张椅子出现在潘尼身后。
潘尼坐了下去,继续讲起了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的故事……
“再讲一个。”
……
当讲过第五个故事之后,潘尼注意到贝利亚已经陷入了彻底地出神状态,他连连招呼了两声都没有得到回应,这让他心中有了一种感觉:只要一个小小的法术,甚至连法术都不用,只需要一记不专业的闷棍就能打倒这个曾经给他造成无数麻烦的女选民。
但这不能帮助他找到钥匙,还需要进一步地得到信任。
今天已经足够了。
潘尼如此想道,这些故事已经拉近了他和这个女选民的距离,但同时也把他带进了一个危险的境地。
他刚刚就感觉到,这个女人一直揣着要杀他的念头,只是一直没暴发出来。
这是一种直觉。
这直觉还告诉他,等到这个女人从这个状态中醒来,有很大的可能性会立即杀死他。
而如果这件事情过去,这股杀戮冲动就会慢慢消失,而一个深刻的印象却已经留了下来,以后还有接近的机会。
潘尼分析了一遍贝利亚的情绪——就在刚才,女选民已经把所有情绪都不经意间暴露了出来,得到了这个结论。
于是他装模作样地问了声好,然后悄然离去。
……
过了漫长的一段时间,贝利亚·梅伊尔才从那种从心脏大脑蔓延到全身的酸软乏力感中回复过来,她的奴仆端着抹布和水盆从走进她的房间,跪在地上开始擦拭如同镜面般干净的深晶地砖。
涣散的目光凝固到这个女仆身上,贝利亚回想起这个女仆的身份。
一个八年前从外界俘虏来的人类女奴,这样身份的奴隶,在阴魂城各个地方都有很多。
“你……抬起头来。”
女奴听到贝利亚·梅伊尔的吩咐,抬起一张刚刚成年不久的光滑脸蛋,注意到这位主人脸上的表情,心中惊疑不已。
这是个何等凶暴的主人她早已有所耳闻——若非侍奉她的奴仆经常被杀,怎么也轮不到一个人类女仆来伺候她,要知道,像贝利亚这种教会的高层人物,一般都是由阴魂人学徒负责侍奉的。
而这个举城知名的凶狠女人脸上,如今却是一种很困惑的表情,居然还有两行泪珠在脸蛋上蔓延,这委实大大超出了女奴的认知——这种表情不应该出现在这位大人的脸上。
“我问你……”贝利亚放轻声音:“在你小的时候,你的父母或是长辈,会在你睡觉之前坐在床头给你讲故事吗?”
这个问题让女仆惊愕无比,不过对主人的敬畏还是让她点了点头:“是的,主人……我爸爸会给我和我的姐妹们……讲一些故事……”
贝利亚抬头仰望着反光的深晶天花板,女仆战战兢兢地抬头跪着良久,看到贝利亚摆了摆手,松了口气,如蒙大赦地小步跑了出去。
主人的情绪不对劲,天知道会不会杀人泄愤——已经有不知道多少倒霉的仆人这么挂掉了。
女选民扯下面纱,双手掩面,水不断从指缝间流淌下来。
她明白了,那股让她不安的陌生情绪,就是她从没体验过的悲哀。
过了良久,她抬起一片苍白的脸孔,有些空洞的视线再次凝聚。
似乎忘了一件事情……
“应该杀了他的……”
她喃喃自语似的说道。
“杀了他。”
杀了这个让她感受到自己的悲哀与软弱的阴魂人。
第431章款曲
第二天,贝利亚等待着萨维安·奥托里斯从公主的府邸出来,见到这个阴魂男人微笑的脸,一种异样的感情让她主动发问:“故事讲完了?”
她语气平淡,却难掩一丝酸气。
“是的,梅伊尔女士。”阴魂男人微笑点头。
“跟我来。”贝利亚点了点头,从平淡的外表上很难看的出来她心里想的竟然是要杀掉眼前的男人,如果她自己能够意识到这一点,多半会感到奇怪——如果是往常她想要杀死一个弱者,绝对不会刻意去收敛自己心中的杀意。
或者说,按照她以往的习惯,是绝对不会对一个将要死在她手里的人做出一副如此淡定的模样的。
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隐约感觉到,不应该把心中的杀意对这个男人释放出来。
“这次也是女神需要我的服务?”她听到阴魂男人有些讶异的询问。
这句询问让她皱了皱眉,想起昨天她在“邀请”他的时候,就是借着这个名义,然而邀请到她的居处之后,仅仅是让他讲了几个故事而已。
回想一下,那个借口的使用是非常不合适的。
“不是,是私人邀请。”她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用一种很认真的目光看着阴魂男人:“希望你能够接受。”
“好吧……我接受。”潘尼点了点头。
贝利亚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再次回到了她深晶布置出的住处,她在那张椅子上坐下,静静地看着站在身前不远处的阴魂男人,心中浮起无数想法。
这个男人只是个中层奥术师,还是个学者型的奥术师——他的身上没有任何奥术防护,明显是没有这样的习惯,也只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学者型奥术师,才会这样缺乏警惕……
以她的力量,杀掉这样一个奥术师,实在费不了多少工夫,甚至只需要她一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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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已预备了一整套灵能法术,可以几个呼吸间湮灭这个阴魂男人的生命。
就在动手的时候,一股强烈的迟疑感让她举棋不定。
这源自那种让她感到微微痛苦,却又难以忘怀的情绪。
想到这里,那股奇怪的渴望让她张开了口:“讲个故事吧。”
她吩咐着。
她看到阴魂男人点头,然后开始讲述一个有关灰姑娘和水晶鞋的故事,那股情绪于心底开始蔓延,再次开始消弭起她心中的杀戮欲望。
这同时让她掩饰的很好的狰狞面孔暴露出来——虽然她自己看不见也察觉不到现在她咬牙切齿的模样,潘尼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全当做什么也没看见过,继续不紧不慢地讲述着老掉牙的童话。
昨夜时分,他发挥出钻研附魔系法术的劲头,仔细地模拟了一番这个女人的心理活动,除了时刻保持警惕,以防这个女人突然陷入崩溃而暴起杀人之外,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矛盾的情绪让贝利亚剧烈地喘息着,很快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心中的清醒让她警惕起来,不断地提醒她,应该杀了这个男人,不过被勾起的悲伤和温暖的情绪,却拼命地抵制着她的杀戮冲动。
她勉强调动灵能,组织起威力十足的法术,然而在释放的刹那,心中却浮起一阵强烈的负罪感。
这股陌生的情绪让她惶恐,因为这告诉她,她将要做的对她而言是一件错事,而这是他以往从没有感受过的。
这怎么可能?!
只是杀一个人而已,杀就杀了,被她杀过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个,从来都是杀得理所当然,从来没有过“这个人不该杀”这种念头,哪怕那被杀的人只是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引起了她的杀机。
这个男人有什么样的本事,能够让她觉得“这个人不该死”?
杀意再次消敛,那股哀伤而温暖的感情再次填满了她的心胸,脸上的狰狞神色也无声消退,变成微微黯淡的感伤神情……
在这种心情中,她找到了自己不愿杀这个人的原因。
如果杀了他的话,以后就再也不可能有人给她讲故事了……或许会有,但是她再也不可能有这一刻这种心情了。
她笑了两声,笑声中充满了悲凉的味道。
潘尼讲完了故事,灰姑娘穿上了玻璃鞋,与王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贝利亚恍惚的目光渐渐凝聚,目光凶狠地盯上了这个男人,一股突兀的怒火让她浑身颤抖。
但是如此剧烈的愤怒,却没有勾起她心中的杀戮欲望。
她愤怒的原因,正是因为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很难狠得下心亲手杀死这个男人了。
“滚出去……”她低头深深呼吸了两口,愤怒的情绪驱动着她用低沉而干哑的声音呢喃着。
“您说什么?”潘尼没有听清,他是真没听清,贝利亚口中低沉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呢喃,传到他这里已经含混到了如同蚊子叫的地步。
“我说……给我滚出去!”突兀的暴怒掀起了剧烈的能量风暴,一阵强风将奥术学者的身体连着屁股下面的椅子一起吹飞出了贝利亚的大厅,这股急而不烈的风没有任何杀伤力,仿佛气流将阴魂男人轻飘飘地托了出去。
一阵饱含癫狂情绪的大笑在屋中暴发。
贝利亚感到异常地荒谬,她刚才竟然救了这个男人一命——在她几乎就要下定决心杀死他的前一刹那,居然先用一阵风把他吹了出去。
矛盾而混乱的情绪让她更加地癫狂,疯狂地驱动着灵能,砸烂眼前所能看见的一切东西,大厅的桌椅陈设,乃至四壁铺设的深晶,都在混乱的灵能冲击下粉碎。
她坐在地上,注视着龟裂的天花板陷入茫然。
“不行,必须杀死他……不能继续下去了……”
贝利亚意识到,这个男人掌握了她的弱点,至少是已经触及到了她的弱点……
那就更要杀伐果决地结束他的生命。
“……怎么杀他?我该怎么杀他?我根本下不了手,下不了手……”
想起了刚才那一幕,她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头,身躯蜷缩成了一团,脑子里全是那个阴魂男人讲故事的声音……
而那些故事的内容,她基本上都没有记住……
在神庙前的地面上摔了个灰头土脸的巫师狼狈地站起身,幸亏阴魂城的居民大多数没有多管闲事的习惯,否则他如此凄惨地模样,就要遭到不少人的围观。
遥望不过几十码开外的女选民住所,听到里面零散传出来的癫狂笑声,潘尼默默望天,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一件比欺骗亚莉克希亚更加卑鄙十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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