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有居家旅游必备良药。”绣月献宝似地自大包袱里掏出十几只药瓶,在桌上一字排开。“有治头疼的、伤风的、流鼻血的、头晕目眩的、贫血的、胃痛的……”
“有没有治十二指肠溃疡的?”老鲁大开眼界,忍不住问。
“喔,那个放在家里,没带出来,因为那个我以后才会用到。”她露齿一笑。
“小姑娘,你家里是开药铺的吗?”老鲁一脸赞叹,摸摸这个、摸摸那个。
“呃……”绣月想到寝宫里堆著如小山般高的各国进贡珍贵药材,点头道:“差不多。”
老鲁听得满脸羡慕,突然想起一事。“哎哟,我忘了帮烧刀子喂马料了。姑娘,你在这儿坐,我先忙去了。”
“好。”她乖顺地道。待老鲁离开,兀自快活地旋开一罐胃散,倒出一些在掌心里服下。
这些宝贝可得记得按时吃,否则要是在路上旧病复发,那就糟糕了。
“公主。”她忽然眼前一花,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然稳坐在她身畔,低声唤道,“请随臣回宫。”
绣月愕然抬头,翠玉小药瓶登时自手心坠落……
电光石火间,那人的大掌稳稳地接住了小药瓶,缓缓放回她手里。
她还以为自己在作梦,可是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威严气势,却完全令人无法漠视,不得不生起凛然敬意。
“萧……将军?!”她结结巴巴的开口。
萧纵横黝黑明亮的眸子注视著她,“公主请速速随臣回宫,以免再令皇上担忧,徒增困扰。”
她柳眉一挑,心下不悦了起来。
担忧她可以接受,可是她对“困扰”二字很有意见。
“萧将军,我可是有留书出走的耶,又不是半夜被刺客绑走,皇兄有什么好担忧和困扰的?”她一激动起来,浊气往胸口冲,不禁喘咳起来。“咳咳咳……”
“公主,你没事吧?”他盯著她。
“咳咳咳……死不了……”她咳得满脸通红,却不见他姿态稍微放软,不禁狠狠瞪了他一眼。“没爱心……咳咳咳……”
他只是微蹙眉心,上下打量她。
她既然有本事偷溜出宫,身子也就没有人人以为的那样赢弱不堪,所以何必再故作楚楚可怜样?
“咳咳咳……”绣月见他一脸怀疑的表情,不禁更加气愤,一口气怎么也喘不上来。
刚刚他在那儿坐了许久,见她与人有说有笑,还吃了一大碗面条,完全不像有病的模样,可是现在一见他露面,便立时百病缠身:。:萧纵横心下越发对她的人格产生质疑。
饶是如此,见她咳到脸儿涨红,他还是不由自主伸出大掌,搭在她瘦弱的背上,运起内功缓缓输入。
咳到心痛、胸痛、胃痛,手脚都有些颤抖的绣月只觉背上一暖,旋即一股暖流渐渐透入她四肢百骸间,她绷紧的心坎儿一松,浑身登时暖洋洋了起来。
她长长吁了一口气,苍白的小脸透出一抹粉红。
“好些了吗?”他目不转睛地注视著她。
她这才惊觉是他伸出援手,一时不知该谢还是该恼,身子忙一闪。“我、我又没要你鸡婆!”
他脸色一沉。她果然是个被宠坏的金枝王叶。
萧纵横收回掌,冷冷地道:“公主,我们走吧。”
“不要。”她一脸执拗,小手死命抓住桌沿。“有本事你把我扛走——”
“好。”对他而言,易如反掌。
啸月话刚说出就后悔了。
笨哟,他是堂堂武将,动用蛮力是他的强项,她干嘛偏偏说这种话呀?
“等一下!”她马上改变心意,扬起小下巴。“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再扛著我的尸首回去。”
果不其然,萧纵横伸出的铁臂顿时僵在半空中。
“公主,”他眯起双眸,警告地盯著她,“请不要逼臣动武。”
“你动呀,你一对我动武,我就告诉皇兄你调戏我!”她得意洋洋道。
她是笨蛋吗?
皇上要是听到了这话,还不马上喜心翻倒,立刻要他俩成亲以示负责?
萧纵横困扰地皱起眉头,倒有些投鼠忌器。
绣月还以为自己唬住了他,兴高采烈道:“所以我劝你最好马上回去,假装没有看到我,这样就好啦。”
“不行。”她想得美。
她小脸微微一垮。“不然你想怎样?反正我是不可能跟你回去的。”
“明天一早公主就跟微臣回宫,不行也得行。”萧纵横冷冷撂下话,随即起身回到自己那一桌。
绣月被他的话气怔了。
拜托,他算哪根葱哪根蒜哪?连皇兄都拿她没法子了,更何况他只不过是朝中的一名将军。
“好,明天就看是你够狠还是我够力!”
第四章
无巧不成书,野店里恰巧就只有两间房,恰巧也就只有他们三个客人,不过老鲁谨守车夫的本分,早早就睡到马车上去了。
因此野店二楼上,只剩下东房与西房对望,互成犄角之势。
气氛很不对劲,就连那个风骚老板娘都嗅到了。
当她提著一壶热茶到西房,以斟茶之名行搔首弄姿之实时,却看见那高大英挺的男子衣著未换,森森雁翎刀横放膝上,闭目养神,杀气隐隐。
在江湖讨生活多年,要是连这点眼色都看不出,那她“野店一朵小喇叭”的美名岂不白叫了?
风骚老板娘当下倒完茶,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忙溜回楼下的房里去。
东房里,绣月吞服了睡前该吃的药九,小心翼翼地爬上硬邦邦的木板床,怀疑自己连著两天快被晃散了的骨头,如何在这简陋又不舒服的床上瘫得平稳?睡得著觉?
她呻吟著勉强躺下,谁知眼角瞥见了竹编枕头上翘起了两三根竹刺,当场吓得惊坐起来。
“哎哟喂呀……”她倒抽了口凉气。“这是要谋杀客人哪?”
老板娘该不会姓孙?店里该不会也卖人肉包子吧?
没仔细端详还不知道害怕,她定睛一瞧,才发现连床被也脏兮兮的,东陷一角西塌一处,显然里头的棉花早久不复蓬松矣。
此时此刻,她不禁强烈想念起寝宫里软绵绵、散发著月桂花香的床褥。
真是在家千日好啊……
绣月鼻头一酸,忍不住喉头发紧起来。“我好想念我的床、我的被子、我的寝宫、我的白娇娇、姚枝枝、鲁豆豆啊……”
两天来的新鲜兴奋感,突然在此午夜时分全走了样。
窗外乌漆抹黑的。也没有自寝宫窗口望出去,还有盏盏高挂晕黄的宫灯,以及一名又一名戒备森严的御林军。
只有硬床、烂被、坏枕头和一支快烧没了的残烛陪伴著她。
都是那个萧纵横害的啦!
“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又怎么会忽然想念起皇宫里的生活?”她索性一古脑儿把伤心难过、忐忑委屈全推到他头上。“讨厌,干嘛没事来找我?人家本来好好的,不知有多开心呢……”
绣月咬牙切齿地埋怨著那个多事的家伙,忍不住气呼呼地对著棉被一掌拍了下去。
刹那间,里头赫然窜逃出一大堆黑亮的臭虫大军。
她低头一看,瞬间惊天动地惨叫了起来。
“啊——”
在西房那端的萧纵横心下一震,身形倏然如飞矢般直射进对面,破门而入!
绣月抱著头尖叫四处乱撞,吓得浑身发抖。
“公主!”他心头一紧,想也不想保护地将她揽入怀里,手中雁翎刀刷地扬起一道威猛劲风。
哗啦啦一声,木板床瞬间被劈成了两半,碎倒了一地。
难道是刺客?
他锐利的眸光四处巡过,却看不到任何一个可疑的人事物。
但是怀里的清瘦纤弱人儿颤抖得有如风中秋叶,显示出她真的被吓得不轻。
“公主,”他的声音不自觉放柔了一些,低头看著她。“不怕、不怕,微臣在此。”
绣月紧紧攀著他的胸口,被臭虫吓得惨白的小脸上仍余悸未消。“好、好恐怖……好恐怖……”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种东西……还那么一大堆……
“不怕了。”他结实的铁臂稳稳地护卫著她,丝毫未察觉此刻两人举止有多么亲匿,只管著该护驾公主的安全。“可是有人惊扰了公主凤驾?”
“虫子……”绣月也没发现自己紧抓著人家不放,兀自发抖瑟缩。“很多……呜鸣呜,可恶……睡觉的被子怎么可以有虫?”
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
虫子?
萧纵横绷紧的神经瞬间松弛了下来,一阵释然掠过心头,取而代之的却是啼笑皆非的懊恼。
“就为了一只虫子?”让她凄惨尖叫得像被千军万马包围?
绣月惊魂甫定,抬起泪痕斑斑的小脸抗议。“什么就为了一只虫子?哪里只有一只?是好几百几千几万只!”
“你真是金枝玉叶。”他语气里的不予置评意味,令她不禁火大了起来。
“金枝玉叶怎样?”她眯起眼睛,恶狠狠地瞪他。“你给我说清楚,我金枝玉叶是怎样?”
“没怎样。”他懒得与她争论。
“什么叫没怎样?”她听得更加不悦,小手忍不住狠狠重捶了他胸口一记,却是换来自己痛到哀哀叫的下场。“痛痛痛……你是石头做的呀?疼死我了。”
自作自受。
饶是心里这么想,见她拚命呼手吹气红了眼眶,萧纵横还是抓过她的手,低下头好生端详检查一番。
绣月这才发现自己还在他势力范围内,和他温暖的胸膛、温热的呼吸相隔仅咫尺距离,她的手也还揽在他暖和粗糙的大掌里,他修长的手指正轻揉著她隐隐涨红的指关节。
她心儿猛然一跳,呼吸变得急促,却一动也不敢动。
萧纵横没有发觉她的异状,只顾著专心替她揉著指节,低声问道:“好些了吗?”
她的脸颊红红的、热热的,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字也挤不出口,更加喝骂不出“大胆、唐突”之类的场面话。
没有听到她的反应,他微觉讶然的抬起头,看见她的脸蛋不寻常地绯红,不禁一惊。
“公主发烧了?”
绣月这才回过神,赶紧缩回手,急急地猛摇头。
他有一丝不解地注视著她安静得出奇的模样。
怎么不骂人了?
“我不要住在这里了。”半晌后,绣月终于开口。
他松了口气,神情闪过一抹快慰。“微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