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笑,没有回答。
“你怎么都不说话?”
“我两个礼拜后就要大学联考,你在这时候问我这个问题,你说,我会怎么回答?”我反问她,含糊过去。
“的确,好像问得有些不合时宜。”
我看看时间,起身说:“我该走了,不能再陪你。”
“我也该回去练琴,我们一起走。”
她把没吃完的薯条连同垃圾丢进垃圾桶,收拾着餐盘,和我并肩离开。注视她做这些事的同时,我才讶异发现,明娟也有着一双修长的弹琴的手;因为一直靠得太近,以前我一直没注意到。我低头反观自己,依然一双粗糙的手。
“怎么了?”她看我平摊双手,恍惚地望着,有些奇怪。
“没什么。”思绪再徘徊,只是空怔忡。
绣芙蓉2004年12月29日更新整理制作※晋江版本※
我打算回家冲个澡后,这个下午把全六册的国文重新复习一遍;晚上睡觉前,再颂背一篇短篇的英文范文。
胸前的那道缺口疼裂得像刀割,悄悄在淌血。为止痛,灌进一墙遗忘的水泥,填封缺口。
“我是那上京应考而不读书的书生,春山是爱笑,明天我的路更远……”不!我不能再读诗!
我的路在明天,我是那上京应考的书生。
从地球到月球,恒永的,那般遥遥的距离。
我希望一切该发生的,都在瞬间出现,一场仪式就完成。然后,所有的相遇与别离,不复在记忆上演。
为此,我求。但上天总是听不见我的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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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演奏会开始还有十五分钟,音乐厅门前,乐迷陆续进场。我躲在廊柱后,暗暗将自己隐藏;明娟站在门口,不时朝两边眺望,满蓄着等待的神情。她母亲对她招手,催着她进场,她摆个手,要他们先进去,她自己还耐心地在门口等待。
我看着明娟等待;看着他们走进音乐厅。就在临进去时,连明彦忽然回头漫望向这方的黑暗。我躲退入更里的黑暗,和冰冷的水泥紧靠。
开场前五分钟,明娟引颈再往厅外望了一眼,不得不放弃,身影慢慢消失在厅门后;音乐厅外已没有任何人在徘徊,我从廊柱后走出来,在演奏会开始前一刹间悄悄进场。
前排那个贵宾席的位子空着。我悄悄落座在后排边一处一个黑暗不受注意的角落。两张入场卷,一个空缺着的贵宾席,同化在角落里这黑暗的隐蔽的心。
灯光暗昏下来,聚光灯集亮在舞台。一身黑灰的江潮远,自帘幕后缓步出现。隔得太远,我仅能看见两个依稀模糊的身影;穿过人影的重叠,恍恍褪回最初的从前。
琴声乍响,一点点悲凉,我所不知不解不懂的曲目。从地球到月球要三十八万四千公里;他所在的舞台,永远是遥不及的高塔禁地。心才沉淀,意外的,甚至教人错愕不及、不解的。琴音转泻出稍有熟悉的旋律——萧邦的“别离曲”,祭一段过去。
演奏会至此将结束。最后一个休止,掌声如预期地热烈响起。我静静流下泪。江边潮远。台上挥手谢幕的他,隔望起来,依旧是那么遥远。
喝采声久久不断不歇,但下到后台的他,一直未再出现。台下的人终也死心,慢慢散逸。夹杂在散场的人潮中,我心底是那般地渴望再见到他一眼,看看他依旧。
我守在厅外,捡个角落暗自等待,角声寒,夜阑珊。
良久良久,我以为我是否错过,江潮远终于在人群的簇拥下出现;身边伴着明娟、明彦、明娟父母和姨丈夫妇,还有他正对着她笑的宋佳琪,以及一大群我陌生的人。
我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人群中那帧依然熟悉的身影,仿佛是我印象的昨日。不再重提——但锁在我心房最深最底层的,原来是这样的梦!
多少事,欲说还休。他们甜蜜欢欣的背影,显照着我苍凉依旧的影子。
我以为总该是会遗忘——谁道曾经沧海,却便是一生一世?
滚滚红尘,那最初,便就成了唯一的记忆?
我静静又流下泪,在风吹过。
相忆或遗忘,都是艰难。
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倚斜阑——所有的心事,还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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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两天,考完最后一堂科目,一切便告结束。我重重吐了口气,走出考场。
考场外,英语小组的同学正等着我,身旁一个气宇张扬的男孩,看见我出来,先就笑起来。
“沈若水!”她挥手叫住我,厚重一个背包。她跟我同个考场,很容易就找到我。
我等她走近。
“考得怎么样?”她问。
我微微耸个肩。反问她:“你呢?精神这么好,应该考得不错吧?”
她抿嘴一笑,不置可否。指指身旁的男孩说:“陈冠辉,×中毕业的。你应该看过这个名字才对,那封信就是他托我转交给你的。”
“信?”我蹙一下眉,想起来了。那封我始终不曾拆开的浅蓝色信笺。
我望一眼那男孩。明星高中毕业的学生,分外有一分张扬的气质,很一副理所当然。
他走到我面前。“你好。常听李玉菁提起你,说你英文很行,一直很想认识你!”
“你好。”我礼貌点个头。
“你有空吗?我请你跟李玉菁喝个饮料,大家聊聊天,做个朋友。”他很主动,毫不腼腆。
“谢谢。不过,我还有点事情——”我婉言相拒。
李玉菁在一旁鼓噪,说:“一起来嘛!沈若水。才刚考完试,好好玩几天,放松一下心情。”
陈冠辉向前一步,再次相邀。“请你务必赏光,我真的很想和你做朋友。”
左右为难之际,竟见连明彦大步朝这里走过来。他本来就长得明亮光采,这一竟然,仿佛黑暗中见着了光。
“考完了?”他迳自向我走来。
“明彦?”我好生意外。“你怎么会来这里?怎么知道——”轻轻摇摇头,表示我的料想不及。
“我跟明娟问了地方。算算时间,你差不多快考完了。”他笑了笑,似乎很欣赏我的讶异。
看见连明彦出现,李玉菁跟陈冠辉相顾一眼,放弃对我的邀请,说:“既然你跟朋友还有事,那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聊。”
我松了口气,总算如释重负。
连明彦并没有多问。可能以为我跟他们在讨论考试等问题,就像周遭那些考生一样,七嘴八舌地很兴奋在讨论考试的结果。
我们并肩走着,不知要往哪个方向的漫无目的。
“那晚演奏会,你怎么没有来?”他突然问起我的不愿提。
“那是当然的,隔天我就要考试了啊!”我一派理所当然的口吻。
“我以为,你会想见他一面。”
我转头看他,他这又是在试探什么吗?
“你特地来找我,就是为了想说这些?”我的眼神凉凉的,无所谓,不笑了。
他不答。转个向,说:“过几天,国家交响乐团将在音乐厅演出,他们邀请我参加这次的演出,担任第一小提琴手,你一定要来。”
“能去的话我就去。”我不肯定。我盘算好了,明天开始就去打工,赚存大学的学费,我打算白天跟妈到工地做零工,晚上则到便利店或是快餐店当店员,钱比较多。
“你一定要来!”口气在些暴躁,他要我肯定的答覆。
“我可知道,明彦,我怕到时——”话到一半,就被他冰冷的目光逼迫着把话吞回去。
我的不确定,对他来说是一种侮辱,教他难以忍受。
他一向高高在人群之上,才华出众,不知道生活的困难。我无法解释清楚,索性不开口。
“你一定要来!”他重重又说了一次,扳住我的肩膀,逼住我的脸庞叫说:“听到没有?我要你一定要来!这算是我的请求——”他甩开脸,冲到一旁。“该死!为什么要让我求你?”
“明彦……”他骄傲受挫的表情教我哑然。
我默默走近他,拉住他的手。
低声承诺说:“我去……我一定去……”
他曾经帮过我的一次软弱,这就算是还给他。
“没关系。你既然不能来,那就算了。”他冷静下来,似乎感到对我的为难。
“我一定会去。”我很肯定地望着他。
他反握住我的手,用着很轻的抚触,将我搂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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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托人帮忙,我在家附近的一个建筑工地,找到一份临时工的工作。工地离家走路大概十分钟的路程,走得快的话,五分钟就可以。
连明彦演奏会当天,我一下工就火速赶回家冲洗换装,匆匆跟妈说一声后,顾不得吃饭就冲出门,但还是给赶脱了公共汽车。
等了二十分钟,才盼到另一班公车,半路却给塞得动弹不得。好不容易赶到国家音乐厅,已经七点过了十五分,无法进场了。
我只好在厅外徘徊,挨着昏寂直等到散场。
散场后,趁着混乱,我想或许能悄悄遇见明娟,请她代我向明彦致歉。探望的眼神偏生惊见了人群后的江潮远。他轻轻揽着宋佳琪,微倾着头,听着她笑。隔了那么远,我仿佛也能听见他们彼此充满笑意的喁喁细语。
我心中一黯,凝了泪。仰高起头,不愿它掉落下来。
我依然寄住在旧梦里;黯淡是梦里唯一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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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仍旧是那样地过。我每天和妈到工地打零工,下了工就赶到快餐店打工。明娟找了我几次,我太忙,没时间多理会。
连明彦没有再出现,我内心负载着对他的小小愧疚,在一日疲累过一日的磨难里,一点一点地给噬吞掉。
半个月后,收到成绩通知单。隔不久,听说连明彦和江潮远及宋佳琪一同飞赴了欧洲。
报上登出他们的消息,附刊了一帧江潮远与宋佳琪甜蜜幸福相偎的照片。那夜黑深邃的眼神依旧,遥遥地似夜空中的星球。
大学录取通知寄来那天,我领到了第一个月的打工费。三万块整。
我考上了一所公立大学的外国语文学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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