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驶起来,车帘抖动,有丝阳光从外透人,打在角落处那人的脸上──如仙如梦的优雅,如诗如画的飘逸,唯有那丝笑容却冰凉得没有半点温暖,与他的气质截然不同。
“妳不懂,如果我出去了,南从容会以为抓住救命稻草,不查出那个小贼绝对不会放我离开,妳去,他不会死拽着妳不放的。”
初舞哼了声,“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如你,所以就只能给你当开路先锋?”
“又闹小脾气,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倒了杯茶,递到她面前,“那我端茶赔罪,好不好?”
她噗哧笑出声,接过杯子啜了一口,“嗯,这件事你到底想怎么收场?那块金牌不过是个死物,吓唬吓唬南从容也就行了,你还真想要他的命不成?”
那人──行歌,向后一靠,冷冷笑道:“南家庄若是不倒,我踏歌山庄怎么成为天下第一庄。”
“又胡说,若踏歌山庄成了天下第一庄怎样?不是天下第一庄又怎样?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名声,早就远在南家庄之上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我要圣上把那块钦赐的御匾转挂在我踏歌山庄的门口。”
“行歌──”初舞双眉紧蹙,“近来你做的事情越来越让我不明白了。”
他幽深的眸子望着她,“哪里不明白?”
“你去招惹雪染,迫使他亮出雪隐剑法也就罢了,然后又派个丫头去枫红身边做卧底,现在居然连南家庄的一块免罪金牌也不放过,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行歌笑了,“我想要什么,全天下人或许不知道,妳也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从我认识你的那天起,你就是团谜,无论我怎样努力,都看不清楚你的心。”
初舞有些颓废地低垂着头,冷不防的,他的手掌托起她的脸颊,他的眼睛与她四目相对,近在毫厘,每个字从他口中说出,都带着些许清冷的味道。
“我要的,是天下对我的认可,要人人都知道我行歌,要我心之所想就是我手中所有。”
“如今你已做到了啊。”她不解,“你想要人人都知道你行歌,如今你已名扬天下,四大公子之首,这是多响亮的名号,现在江湖中的人一提你的名字都是肃然起敬,更何况你富有踏歌山庄,暗握罗剎盟,你心之所想就是你手中所有了,你还想要什么?”
行歌无声地笑笑,手指摩挲着她圆润的下巴,“初舞,我以为有些话我不用说破,妳已经明白了。”
初舞别过脸去,躲过他的手指,眼睑低垂,“昨天我收到父亲的信,又在催问我什么时候回京完婚。”
他眸光一跳,“君泽呢?没有来信?已经过了初七,他的信该到了吧?”
“他还是老样子,问我最近好不好,说是家里的梨花开了,问我什么时候回去看。”
行歌垂下手,似笑非笑,“到底还是君泽,温柔体贴如故。是啊,我竟然忘了又是春天,少女情怀总是诗,梨花开了,该回去看看才对。”
初舞狠狠地瞪着他,“这是你的真心话?你真希望我回去?好,那我就回去!这次回去,我就死心塌地,做个相夫教子的好妻子!”
她别过脸眼望窗外,双唇紧闭不发一语。
沉默片刻后,行歌的手悄悄伸过来,她将他的手推开,他依然伸过手,碰碰她的肩膀,柔声说:“擦擦妳的眼泪,哭红了眼睛可就不美了。”
初舞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流出一行清泪,而他的手上握着的是一方雪白的手帕。
她不理他,在自己的身上摸着手绢,摸了一圈没有找到,干脆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行歌轻笑道:“也不怕袖子脏,如果把眼睛擦红了变成小白兔,可怎么出去见人?”
初舞依旧不吭声,双手环抱自己的双膝,沉默得好象一块顽石。
他叹口气,“好吧,我道歉,不该又说反话。我承认,我的确不愿意妳回去,更舍不得放妳到君泽的怀抱中去,所以才说这些话来刺妳的心。”
“你若真的关心我,又怎么会拿这种话刺我的心?”她咬着下唇,终于开口。
行歌坐到她身边,伸臂环住她的肩膀,嘴唇贴着她的耳垂,低声说:“妳知道我爱说反话,尤其是关系到妳的事情,我听了就忍不住生气。对不起啊,别和我计较。”
“可是,我若不走,又能怎样?在江湖上漂泊一辈子吗?”她喃喃自语。
“初舞,当初妳离开家,决心到江湖闯荡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口气。”行歌拨开她耳垂边的一丝乱发,“这几年妳也圆了自己的梦,名扬四海,还得了不少芳心青睐,但怎么我看妳的笑容却越来越少?”
“因为我想要的东西,也一直都没有得到过。”她的声音轻如蚊语。
“妳想要什么?我立刻送到妳面前。”他低笑着。
“我……”她几乎将唇咬破,“算了,没什么。”
行歌揉了揉她的眉心,“小心皱出皱纹来就不美了。”
“美有何用?”她又推开他的手,“女人的容貌能维持多久,丑一点最好。”忽然瞪他一眼,“男人也是,长得美貌都是灾难。”
“妳在说我,还是说妳自己啊,初舞公子。”
“哼!我可比不了你。武林中四大美女个个对你拋媚眼,前几天听说那个什么江南名妓苏小蝶放出话来,非你不嫁。”
行歌哈哈一笑,“我就是再放浪形骸也不会娶个名妓回家,四大美女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那些人没见过世面随便评的。若是妳换回女装,参加一回武林大会,四大美女都要自惭形秽。”
“又拿我开玩笑,你想坐享齐人之福就明说,只要你行歌公子动动手指,哪个美女不跳到你怀里去。”
“是吗?”行歌古怪地笑道:“那怎么我动了半天手指,也不见妳跳到我怀里来?”
初舞的脸蓦地红了,“行歌,你再逗我我就生气了!”
“哪儿来的那么多气可生。”他将话题转移,“这几天我要去看看枫红那小子的动向,既然妳还不急着回家,就和我一起去吧。”
她有点紧张,“你想把他怎么样?”
“妳这么看得起他,我能把他怎么样?如果孟如练能以美食相诱,让他乖乖交出换影剑,我还送他一个如花美眷,他应该感谢我才对。”
“若他不上你的当呢?”初舞问:“难道你又要使出对付雪染的那一套来?”
“枫红可不是雪染,对付雪染容易,只要抓住侍雪就可以。枫红向来是独住独行,没有什么可以要胁他的人和事,所以,只有制造一些让他牵挂的人来,才可以牵制住他。”
“所以你派那个孟姑娘去?”她沉吟着,问:“雪染那边你真的不会再对他下手了吗?”
“用“下手”这个字眼听起来多可怕,哪有那么严重。”行歌诡异地笑,“妳总把我想得那么坏,其实妳看,妳不让我动雪染,不让我害枫红,到现在为止,他们不都是好好地活着?”
“若是没有我呢,他们是不是早就倒在你的阴谋诡计里了?”
“雪染和枫红都比妳想的聪明厉害,我也未必能事事计算精准。”行歌一笑,“对了,妳不是最喜欢喝云南茶?南江有正宗的云南茶社,还有妳最喜欢的满香楼的小点心。”
她的眉宇间笼罩着淡淡的阴郁,“听起来你总像是很了解我,我的喜好,我的口味,只是,为什么你总要做些让我伤心的事?”
“什么事让妳伤心了?”行歌望着她,“妳应该知道,这世上我最不想伤到的人是妳,最想要保护的人也是妳。”
初舞猛转过头,双眸紧紧盯着他的,这一次,她不躲避。“真的?你所说的话都是出自真心吗?你我相交十年,我的心事从不瞒你,你的心事却不肯让我知道。你在我面前隐藏自己,将我逗弄于你的股掌之上,这点点滴滴的伤害你真的可以装作不知,我却不能。”
她一顿足,对外面轻叱了一声,马车立刻停下来。
“你自己去南江吧,我要回去看君泽。”
“拿君泽和我呕气?”行歌微变了脸色,一把拉住她。“不行,我不许妳现在走。”
“你凭什么拦我?”初舞挣扎着说:“当初王爷只说让我跟你一起历练,并没有说要我听命于你。”
他紧紧锁住她的双眸,一字一顿,“天下之大,妳去哪里我都不会阻拦,唯有君泽身边,我不许妳去。”
“你不许又怎样?我早晚是他的妻子。我爹说了,最早今年,最迟明年,就让我嫁过去,到时候你也敢拦我吗?”
初舞激烈的目光并没有将行歌逼退,修长的手指缓缓爬上她的额头,抚摸着她紧蹙的眉心。这一刻,他的眼神是如此的温柔,让她心如春波,荡漾出一层层的涟漪。
“初舞,有些话,我不说并非是我不肯说,而是我觉得,说出口的言词如过眼云烟,反而空幻。知我如妳,怎能对我这样不信任?妳答应过和我并肩江湖,又怎么可以丢下我独自离开?在这世上,妳是唯一了解我的人,我的身边又怎么能没有妳?”
“我,我并不了解你……”恍惚地察觉到不对,但是双眼越来越沉,神智恍惚,身体使不出半分的力气。
最后的意识里,只记得他把她拽回车内,车子轻轻地颠簸,又在前行。她靠着他的肩膀,沉沉入睡。
但愿长睡不复醒。
因为她今生最大的梦想,其实就是在他这双臂弯中,寻到一方可以依靠的天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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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浓的茶香揉进初舞的梦中,将她唤醒。
“醒了吗?快来品品这云南茶社的茶是不是新鲜正宗?”
行歌的声音悠然飘响,她睁开眼睛,望见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俊美笑颜,愣了片刻。
茶杯已经端到床前,她的眼睛却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你竟然对我用你的迷魂术?”
他柔声说:“先别动气,我今天遇到枫红了,他竟然跟在天下第一楼的掌柜后面假做跟班,是不是很可笑?”
她警惕地问:“你把他怎么了?”
“妳又乱担心,我能把他怎样?我的迷魂术对常人或者管用,但是对枫红却没有必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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