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和反应,更有一般将士们缺少的气度与机智。
以他不到半个月就收服了所有将士,使所有人都不得不心悦诚服这一点来看,紫衣将军确实是一名货真价实的英雄。
一个月后,整团金虎军队都已重归朝廷的掌握。
金虎上将已死,如今十五万金虎军若能交由紫将来统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平时都混在军营里和各级兵士们闲聊天的容四郎,听了不少兵士们说出这样的想法后,转告给卫齐岚知道。
本来以为卫齐岚听了之后会高兴一点。自从上回他收到那封“一字书”后,就老是摆着一张很严肃的臭脸,跟平时还会嘻嘻哈哈的模样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也不知道他是吃错了什么药。问,也不肯说。真是好奇煞人。
容四郎当然也想过自己写信去问那个还在王城的项侍郎,反正两只传令鸟最近都吃饱闲着。卫齐岚再没用过这两只人家借来的鸟儿替他送信,个中原由,俨然大有问题。
“现在可好,所有兵士们都以为这支金虎军以后八成归你管了,王上当初派你来这里收服十五万大军,大概也有这个意思吧。”容四郎哇啦哇啦地说着。
然而卫齐岚听了他的话之后,却反而蹙起眉头。
“你说兵士们都认为我会接管金虎军?”
“是啊。”不然还能交给谁来管呢?容四郎想。现在东陵境内,拥有上将身分的,也就只有驻守在西方的银骑将军和眼前这位了。而银骑将军早已统领十五万大军,朝廷绝不可能再把另外十五万交给同一人来掌控,以免一人拥兵自重时,后果不堪设想。再加上现任金虎营中的将领都不够资格统帅全军,因此眼前这位自边关回京的大将军铁定是最佳人选。毕竟,军队总不可能交给软弱的王上自己来管吧。
“那就糟了。”卫齐岚眉头深锁地道。
“糟?怎会?”
“想一想啊,青衣诸葛,你以为王上派我来这里,究竟是要我为他做些什么?”
“找出金虎上将的真正死因,不是吗……”容四郎疑惑地说。
“当然不是。”卫齐岚脸色凝重地说:“王上自己清楚得很,金虎上将的死因表面上虽然跟临王关系重大,但临王位高权重,朝中一点点流言造成不了太大的波灁。王上之所以会直接派我来这里,是因为金虎军有谋反的意图,他要我来敉平军队的骚乱。”
“是没错,可现在你已经使他们打消那份莽撞的意图了呀,那还有什么问题?”
“问题可大了。”卫齐岚头痛地说。“王上要的,是忠诚,所以我必须给他金虎军所有部属的忠诚。”
“啊,所以……”容四郎总算领会过来。
“没错。将士们的忠诚不能归顺在某个将领的身上。”特别是举国皆知的紫衣将军身上。他身上已经背负了太多的盛名,这些盛名有朝一日将会拖累他。
容四郎一旦想通,脸色都发白了。“那怎么办?”
卫齐岚紧紧地抿着嘴。“不能怎么办。”
他天生只能是个武将。如果只需要管好战场上的事,不用理会朝廷中的政争,那么就算要他一辈子戍守边疆,他也愿意。而且也简单得多。
问题是,眼前的情况危急得几乎无法容许他一辈子躲在边关了。
他得做出决定才行。再一次做出比较好的那个决定。一如三年前。
然而,三年前,他以为他的妻子已经死了,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离开。可现在他却不那么确定了。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即使项少初不是他早已死去的妻,那么,必定也与他的妻子有着密切的关联。
所有的答案,都将在双月之约的期限之日揭晓。
卫齐岚暗自发誓,等约期一到,一定要弄清楚那人的身分。
第八章再一个月后,双月之约到期日。
西北干兑门外,一群想要拉拢紫将的官员早已列席等候卫齐岚的归来。
这样的阵子已经延续了好几日。如今卫齐岚最有可能是未来掌握十五万大军的上将,地位较之从前更胜一筹,因此稍微看出朝廷权力风向变化的人纷纷前来探听虚实。
百里外,从驻扎风川的大军中探得的大略消息,使有心人得知,卫齐岚即将在近日回京赴命。但究竟是哪一天回京,却没有人清楚。因此只好连续几天,都守在城门附近,以便在第一时间,拉拢这位位高权重的将领加入自己的阵营。
西北的干兑门是大城门,一般高官贵人都由那里出入。
东南的坤泽门是小城门,一般的平民百姓都往这儿走居多。城墙上,也只有寥寥几名守城的卫士们在守卫着,看起来一片风平浪静。
而今日此时,东南城门外,静候了一名玄裳青年。
青年一身玄衣素服,不甚引人注目地站在城门附近。
来来往往的人有贩夫、走卒,有商贾、有旅客,就是没有英姿焕发的将军,更没有衣冠楚楚的达官贵人。
天刚亮,这名青年就一人步行来到此地了。也不出城,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无声无息。因为也不碍着人家,因此也没有人特别理会他。
附近的茶楼里,说书人正加油添醋地说着当年紫衣将军成名的那一役,将一个本是平民的男人无限地夸张到近乎神人的形象。
除此之外,也有不少人在闲聊着宫廷里传出来的的淫乱逸史,一个叫作项少初的妖人正是故事中的主角。
殊不知,这名主角正静立在城门一隅,笑看这熙攘人间。
项少初站在城门旁,一脸似笑非笑地听着众人如何描述他的淫逸罪行,仿佛每个人都亲眼见到他本人如何淫乱宫廷云云,同时也不免为民间人对紫衣将军近乎英雄神人般的崇拜感到忧心。
这个国家有空间可以容许百姓如此崇拜一个不是君王的人吗?
他低垂下头,蹙眉思索。
即使身为君王宠信的臣子,但项少初明白自己的权力都来自于君王。卫齐岚可知道,再这样下去他将会把自己推入怎样的一个险境之中?届时那就不是再行一次“杯酒释兵权”,带着几千兵士自我放逐边关就能避开的了。
若是以前那个养在深闺的小女子,也许不会懂得三年前那名权倾一时的大将军为何要放弃一切,独守边关。但三年后的项少初,历练过,深能体会他的用意。
也许,当个人人称赞的英雄,并未如一般人想象般光鲜。就如同做个人人唾弃的小人,也未必如一般人想象的,可以过瘾地尽情使坏一样吧。
好人与坏人,或许只有一线之隔哩。
“呵……”想着想着,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为当前这复杂诡谲的处境……
“有什么好笑的吗?”一个已经开始觉得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畔,项少初有些讶异地抬起头,看向那个在他私心里认为不可能会等得到的男人。
过去,他不曾真正等到他的归来……尽管是卫齐岚主动向他订下这个双月之约的。可若依照过去的经验来看,他其实不真的认为他会遵守约定,如期回京。
吞下笑意,项少初定睛看着眼前这名一身平民装束的蓝衣男子。少去足以辨识他英雄身分的御赐紫袍,粗布衣裳下,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极为平凡的男人。他见过他身上的伤痕,证明了他也会流血受伤。
他们从来不曾如此平等。
东陵的男子,一出生就占有绝对的优势,他们可以去打仗,也可以进入学堂读书。而这些都是东陵女子被严格禁止的事。
“刚刚,不知道你在笑什么呢?”卫齐岚被项少初那抹笑所迷惑,因此执意追问。
项少初看着这名当今东陵的第一武将,不由得心生许多感触。没有正面回答他的疑问,他猜测卫齐岚已经早早到达此地,可能还观察了他一阵子,因此才会看见他的笑。
不得不承认,这男人,是个绝佳的对手。如果他们出生在敌对的阵营中的话,能与这样的对手交锋,肯定会非常有意思。
思及此,项少初又扬唇笑了。笑得仿佛只有他自己知道天底下那无人知晓的秘密一般,十分地神秘。
卫齐岚忍不住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眼前这玄裳青年,满身是谜,他从来不曾为谁如此迷惑过,甚至迫切地想知道有关他的所有秘密,想要揭穿他不动如山的平静假象。
而他,项少初,毫不畏惧地迎视他专注的目光。
“恰恰两个月。”项少初突然笑说。“一天不差呢,卫将军。”
卫齐岚仍然没有移开视线,甚至更为专注地想要探究他眼神中所透露的含意。“听大人的语气,仿佛对我会准时赴约感到十分意外。难道项大人不认为卫某会守约?”
项少初轻描淡写地说:“少初对将军认识不深,谈何意外?然而少初也曾经听过这样一个说法,边关很多人传说着,紫衣将军是一头狼,少初眼见为凭,十分钦敬,故此微笑。”
卫齐岚故意蹙起一对浓眉。通常,他的士兵在他摆出这表情时都会紧张地露出纰漏。但她不是他旗下的兵。“你是在告诉我,你认为我狡猾如狼?”
“正好相反,少初十分钦佩将军的智谋无双。”
“这种恭维,不像是当今王上跟前红人会说的话。你,真的是当今的礼部侍郎项少初吗?”卫齐岚故意靠近一步地问,想更加接近谜团的中心。
项侍郎弯起一弧微笑,语气轻松地反问:“若我不是,那么我又会是谁呢?”
卫齐岚打量着他,似想看穿他表面的伪装。他不动声色地顺着他的话再抛出一问:“所以说,你真有可能不是项少初喽?”
项少初楞了一下,但仍面不改色地换了个话题。“将军忒爱开玩笑,我,不正是如假包换的我吗?”他语带双关地说。“不过既然提到了王上,那么不知将军这次回京是否已达成任务?”
卫齐岚双臂环在胸前,仔细观察着项少初的身形与外貌。“不知项大人是指哪一桩任务?”表面上,王上派他暂时代理金虎军的军务;实际上却是要敉平叛乱。看得清这一点的人,在朝中不知有多少人?
项少初忍不住赞赏地微笑起来。他看着卫齐岚,突然明白了何以这个男人有办法在许多年前以寡敌众地击败北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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