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三部曲(血祭+野焚+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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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三部曲(血祭+野焚+黑雨)-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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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人、耍猴的、卖狗皮膏药的、算命看相的、卖杂七杂八小玩意儿的集中地,也引起长沙城里那些游手好闲的人的兴趣,卖各色小吃的小贩们也到这里来做生意,庙祝便来管理这块发财之地。每天夜深,人散走后,他们清扫场地;天亮则开门迎接各种来人。有的生意较好,要跟庙祝长来往的小贩,常送些钱给他们,庙祝也就慢慢富裕起来。后来庙祝在空坪上搭起四个大敞棚,棚上盖着树皮,分别取名为东成、西就、南通、北达。敞棚遮雨防晒,给卖主和买主都带来方便。到了过年过节时,还有唱大戏的到这里来卖艺。这火宫殿也就益发繁华热闹,几乎可以和开封的大相国寺、江宁的夫子庙媲美了。

塔齐布、鲍超、滕绕树等人先进庙宇瞻仰火神爷的尊颜,又跟庙祝闲聊了一番。滕绕树和那几个辰州籍团丁做东,请塔、鲍吃火宫殿的名产。这火宫殿虽是集散无定之地,但也有好些卖吃食的小贩,一代一代、长年累月在这里做生意,有几样吃食便成了火宫殿传统的名产。这几样名产是:王家的姊妹团子、萧家的臭豆腐干子、谢家的红烧猪脚、何家的神仙钵饭。逛火宫殿的人,不吃吃这几样东西,就不算逛了火宫殿。

塔、鲍一行先来到南通棚。只见这里是一个说书人在说兰陵笑笑生的《金瓶梅词话》,正说到西门庆贪欲丧身一节,听众挤得水泄不通,漫说找个座位,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无奈,只得走到对面的北达棚。棚里一个耍猴的操着河北口音在叫道:“徒儿们,把连升三级这出戏,由赛悟空给各位叔叔伯伯兄弟爷们表演一番,请各位指教指教,给俺们捧个场。”

一阵细锣敲响,一个徒儿捧着三顶不知哪个朝代的官帽走上场。只见那三顶帽子一顶全黑,一顶半红半黑,一顶全红,那帽子两边是两个放大的纸糊的黄灿灿的铜钱,用两根竹棍子与帽子连起来。全红官帽铜钱最大,全黑官帽铜钱最小。又一个徒儿牵着一只瘦骨嶙峋的猴子出来。那猴子两只眼睛忽闪忽闪,贼溜溜地这边转转那边转转。随着锣声,徒儿用绳子牵着它一蹶一拐地走圆场。滕绕树心想:这猴儿的名字倒怪美的,赛悟空,但却是簸箕比天——太不自量了,莫说不能赛过孙悟空,只怕是孙大圣拔根毫毛吹出的猴子也比它强百倍。

塔齐布、鲍超等人站着看了一会儿,见找不到座位,便又出来,转到东成棚。

东成棚里,一个卖狗皮膏药的关中大汉,光着上身,打了一路拳,又耍一顿三节棍,弄得浑身大汗淋漓。那大汉弯腰抱拳,用带有浓重鼻音的关中腔叫道:“祖传秘方,名药配制,驰名江湖,誉满海内。在下姓沈,陕西米脂人,祖传十代专配狗皮膏药。嘿!”那汉子拍了一下光溜溜的胸膛,声音放高起来,“头晕目眩,四肢酸胀,腰痛腿痛,头痛脚痛,男子遗精早泄,勃起不坚,妇女月经不调,长年不育,贴了我沈家祖传膏药一贴,立见效果,两贴过后,病痛消除,三贴四贴,永远断根。一百文一贴,一百五十文,买一贴送一贴,要者从速,过时不候。”塔齐布最瞧不起以打拳舞棍来招徕顾客贩卖膏药的人。他认为这些江湖骗子亵渎了中华武功,略停了一下,便离开东成棚,鲍超、滕绕树等也跟着出来了。

刚走出来,塔齐布便看到东成棚的东角偏僻处,有一个三十余岁的汉子正在舒气运神。他停下脚步,不露声色地仔细看着。只见那汉子用脚尖点触地面,双手空握,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打出去,脚尖不停地在地上绕圈子,双腿微屈,整个身子看去轻飘飘的。看那汉子脸上,却神色凝重,嘴唇紧闭,两腮泛红。塔齐布注目看了半晌,大步走上前去,双手一拱:“大哥请了!”

那汉子停住,看塔齐布一身戎装,便客气地回答:“将军请了!”

塔齐布说:“在下适才间看大哥行步运拳的架势,想冒昧请问一句:大哥打的是不是巫家拳?”

那汉子面露喜色,说:“将军好眼力,鄙人刚才打的正是巫家拳。”

“大哥拳法,严谨紧凑,外柔内刚,深得巫家拳法之精蕴。大哥拳术造诣,当今少有。”

“将军过奖了。”

“大哥,恕在下唐突。大哥这等本事,埋没在这勾栏瓦肆之间,岂不可惜?何不以此报效国家,且可光大巫家拳术。”

“鄙人并非长住此地。”汉子说,“因前几日过忙,未遑练功,今日偶尔路过此地,得点空闲,故略为舒展一下筋骨。将军劝我报效国家,莫非要鄙人投军吗?”

“正是。”塔齐布说。

汉子哈哈一笑,说:“时下之绿营,也可以谈得上是报效国家的军队吗?”

塔齐布脸一红,立即说:“我并非劝大哥投奔绿营。目前长沙另有一支人马,急需你这样的人才,你可愿去?”

“哪支人马?”

“曾大人曾国藩办的团练,现有三营一千多号人马。”

那汉子又是一笑,说:“将军,你我初次相交,我看得出,你是个有本事有血性的男子汉,故愿和你多说几句话。依我看,不独我不应去投绿营投团练,我还劝将军也及早解甲归田为好。两千年前南华真人便已经看透这一切,什么江山社稷,实际上只是蜗角罢了。你说办团练的是‘争’大人?哎!世道坏就坏在一个‘争’字上。古往今来,一个‘争’字,害得人世间互相仇恨残杀,永无休止。还是南华真人说得好:‘荣辱立然后睹所病,货财聚然后睹所争。’看轻荣辱,不慕货财,无病无争,世界才能安宁呀!时候不早,将军自爱,后会有期。”说罢扬长而去。塔齐布摇摇头,走进了西就棚。

这是最后一个棚子了。棚子里较为安静。一张桌子边,有个游方郎中在给一个老婆子诊脉。一个瞎子坐在几个桌子之间的空隙处。那瞎子呆头呆脑的,面前摊开一张大纸,纸正中画了个太极图,图右边写着“点破迷途君子”,左边写着“指引久困英雄”。绕树看了好笑,说:“自己这副要饭的相,黑白不分,昼夜不明,还要指引别人,真正可笑!”

塔齐布说:“自然也有人甘愿听他的瞎扯,不然,他也不会天天摆摊子了。”

那瞎子听到说话声了,忙喊:“算命抽花水啦!专讲实话,不打诳语。”

众人都笑了。恰好有一桌人会了账,滕绕树赶紧占了这张桌子。招呼塔、鲍等人坐好后,他和另外两个辰州勇忙着张罗,一会儿,捧来一坛白鹤液老酒,端着一大盘臭豆腐干、四笼姊妹团子,每人面前再摆一大碗红烧猪脚,又叫来几个炒菜。大家津津有味地吃着。滕绕树问塔齐布:“塔爷,刚才你老对那个打拳人为何如此客气?我看那人的拳术也平平,比鲍哨官差远了。”

塔齐布未及回答,鲍超抢着说:“这人的拳术不错,你不懂,不要看轻人家了,只不过我一时没有看出他的路数来。塔大哥,你细说给我们听听。”

塔齐布说:“诸位有所不知,那人的功夫深得很,他打的是南拳中极有名的一家——巫家拳。”

“巫家拳来历如何?”一个辰州勇问。

“乾隆末,福建汀州有个拳师名叫巫必达,幼年闯荡江湖,广拜武林高手为师,经过几十年的苦钻苦练,将福建少林外家拳术的阳刚、劲健、强身、壮骨的特征与湖北武当内家拳术的藏精、蓄气、培神、固本的密旨结合起来,形成一种外有行云流水之柔、内有五岳三江之刚的巫家拳。巫必达后来在湘潭教习李大魁,以后又传与冯南山、冯连山兄弟,死后葬在湘潭,由李、冯两家立碑。巫家拳广为流传在南方,但真正得其奥妙的是李、冯二家,可惜刚才忘记问那汉子的姓名了。”

“这巫家拳我也听说过,只是没有亲眼见到。那人刚才打的是巫家拳中的哪一路?”鲍超问。

“他刚才打的是梅花拳,为巫家拳中第一绝招。你看他双脚尖在地上绕圈子,莫以为是随便绕绕,那划出的圈子是一朵朵梅花。”

滕绕树惊讶地说:“我们是外行,竟一点都看不出来。”

“巫家拳还有太子金拳、麒麟、四字、正平、摆门、单吊、掐吊、三桩等六肘拳,都是很厉害的。”

众人听了,对塔齐布的巫家拳术知识的丰富,都很佩服。滕绕树又就福建少林外家拳和湖北武当内家拳两家拳术的异同,向鲍超和塔齐布请教。大家正边吃边谈得高兴,忽听得旁边一桌人大吵大闹起来。

这是四个镇筸兵在喝酒赌博。输者不服气,先是骂着粗话脏话,然后和赢家扭打起来。另外两个并不劝架,反而在一旁添火加油。塔齐布看看不像话,过去喝道:“不要在这里打架!丢人现眼的,要打回营房去打!”

镇筸兵自明代起便以凶悍闻名于世。咸丰时期的镇筸兵,虽不能跟过去相比,但在全国绿营六十六镇中,仍然算是第一等强悍。个个是私斗、打群架、管闲事的能手,平时相处,内部常起械斗。一声胡哨,立即形成两军对垒之势。打得眼红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也不在乎。一般总兵都怕调到镇筸镇来。若是遇到镇筸镇的兵与别镇的兵争吵起来,镇筸兵便会自动联合起来,一致对外,拿刀使棒,不把对方打败,决不罢休。当下这几个镇筸兵听到塔齐布的吆喝,扭打的松了手,都斜歪着头看着塔齐布,其中一个说:“老子们在这儿玩玩,干你屌事?你叫个屁!”

鲍超走过来大声说:“一个参将的话,你们都不听,还有军纪王法吗?”

一个镇筸兵乜斜着眼,喷着满口酒气,冷笑说:“你算什么东西?吃饱了胀着肚子,到茅房里屙屎去!人还没变全,竟敢教训起你的大伯来了!”

滕绕树看着这几个镇筸兵如此骄横粗野,用这种难听的话骂鲍超,他一则听着不舒服,二来也要讨好鲍超,便冲过去大声说:“这是鲍哨官,你们休得无礼!”

那人哈哈笑起来:“么子鸡巴鲍哨官,老子只知道山海关、函谷关,从来也没有听说过什么鲍哨‘关’。屌毛灰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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