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眉心不展,一颗心兀地一个揪痛。
他复敛了眉心,启口已多了几分肃穆与正色,语气忽地微一上扬:“顺应命途,随遇而安,行出自己的康庄大道!”补充后决绝的转身,不曾再顾我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祠堂,拂过一路的杨柳风、踏着一地的杏花雨。
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时候,都请不要放开我的手。我有什么地方不好,就告诉我,好不好?好不好……
晨曦的风儿顺了祠堂正门斜斜灌溉,撩拨的一头半收半束的青丝瞬间便弥乱起来。
我噙泪。
我会好好的。我会的。
就在这一刻,我突然决定,我要按照他的心愿好好的活着,好好的走下去。
一定,一定要好好的……
' 卷四 ' 第四不熟最好,免得不舍难消。 第四十三话 行绸缪·趋势识时(1)
飞鹄苑那边儿派来的人进了祠堂的时候,我已没了一些儿力气稍行半步。
虽昨个夜里我便没再跪着,只是将双腿于身侧舒展着执笔抄写佛经。但毕竟一整夜未曾阖目、更未曾稍歇,加之夜里薄凉,当下不觉,事后这身子骨怎么都是逞强不得的。
那两个太监只好一边一个将我小心搀起,一路背出祠堂、按于小轿中坐定了身子,适才这么一路送回了慕虞苑去。
花径小林阳光独好、风景怡然,我却早没了半分心情赏看这些。原是被一通错综复杂心事搅扰的头痛欲裂,关乎安侍卫的、皇上的、容瑨妃的……但因一夜未眠,这个身子已太过疲惫、也太过不堪重负,我竟不知于什么时候起,竟就在这一路摇摆的小轿中,昏昏沉沉的给睡熟了去!
现实纷杂混沌,牵扯得梦寐也并不安宁,我只觉自己身陷囹圄,动弹不得、呼喊不得,只好于一片弥深黑暗中无助茕立,喉咙水肿、四顾茫然。
接连前方猝地出现一道光晕,犹如雨前突忽而至的亮白闪电。素白到略有惨意的光影间,渐渐显出安侍卫长身如玉的模糊背影来!
即便身处梦寐,我也没禁住心头一喜。因看到了他的身影,行动的**便愈发迫切,奈何还是动弹不得亦呼喊不得!这般看不到束缚的无形禁锢驱使做弄,那绝望顷刻便铺天盖地袭来身上,埋我葬我于泅水的死死溺亡与不见头的无底深渊。
我心急欲狂!直恨不得、恨不能够触到那抹似惑而若蛊的身影,这般近在咫尺却毫无办法的情态呵!
正思绪混沌,忽地便听一声炸雷劈裂了亮白闪电。“轰——”似要把山川天地都抹平推倒、化作须弥的巨响贯彻耳廓!接连似有大雨倾盆、又仿佛周匝欲焚……
“才人!”
幻象骤散、巨响忽罢,转而一道女声极尽迫切与焦心的潜入耳膜。
我霍地睁目,映在视线里的是倾烟紧蹙眉头、挂着薄汗与依稀泪痕的一张脸。而周身感触并于这一刻里渐趋复苏,只觉轻快、惬意了许多。
“才人,您可是醒了!”倾烟又一疾声,一双目色已于方才的惶惑微惧间,转换成了略有水汽缭绕其中的欣喜顾盼。
我下意识转目四顾,熟悉的景致与格局……心知自己已回到了慕虞苑。又心之所至的回想起方才一幕幕纷乱场景,便又明白自己定是在中途睡了过去。
那些个护送我自祠堂回来的太监,是容瑨妃派遣过来的。他们见我一脸疲惫、又中途睡去,在将我护送回苑安顿好之后,定又同倾烟嘱咐了几句话。只不知他们把话儿言清楚了没有,不知倾烟究竟知不知我身体没事:“我睡了多久?”蹙眉轻问。
这空挡倾烟已扶了我身子起来,又利落的将两个软枕于我背后摞起垫好:“才人回来时已近晌午,便一直睡着,可吓煞了奴婢们!”她边服侍我靠住软枕,边惶惶然又道,“中途瑨妃娘娘遣了太医来瞧过一次,说才人是体力消耗透支,故而体虚,必得好好休养才是。”
听她如此道,我这才放了放心:“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现下睡了这一通,已是舒缓许多。”言语间扫了眼窗外天色,望见一大片溶了金辉的几近火红的灿烂颜色,该是暮晚时浮于天边的火烧云,那么应当还不曾入夜。
还好,我并没有错过那件极关键的事情……
簇锦端了参汤进奉,我浅抿了几口后,忙不迭嘱她去备沐浴的热水。
倾烟好心娓娓:“才人现下身子骨没能缓过这乏,不如先躺躺,待明儿个元气恢复了些,再沐浴也不迟。”
我摆手回绝了她的好意,仍执意如此。
簇锦只好去了。倾烟不愧为贴身宫女,虽与我相处时日尚不算多,但也对我素性揣摩的通透许多,见我这般,也隐猜出几分真意,便不再多问,按着我的吩咐去准备她的活计不提。
待沐浴过后,倾烟服侍我着了件菊纹宫缎上裳、下配烟云水仙裙,呈白、蓝二色底子,又外罩青色外披,与封腰间一条淡玉丝帛宫绦相映成趣,虽素雅且又不失一份恬静独特。
倾烟噙笑道:“似这般清浅的打扮,如此风韵,怕也只有咱们才人能撑得起,这清灵到入骨入髓的气质来!”
我温温嗔笑她嘴甜,边于菱镜前自怜照影,吩咐她为我悉心梳妆。
倾烟识我性子,便以红牙梳为我挽起涵烟芙蓉髻,耳畔余下的两撮流苏轻盈自然,宛若不经意垂乱而下的一般,却是与我这身清丽装束十分辅配稳妥,不媚俗、亦不俯就。
接着又于耳畔坠了掐金线白珍珠珰。就在倾烟取一犠玲半翅蝶步摇欲斜插入发髻时,我止了她的动作,谓她戴如何样子的发饰我自有参详。
' 卷四 ' 第四不熟最好,免得不舍难消。 第四十三话 行绸缪·趋势识时(2)
她颔首明白, 只取百子榴花红翡佩一挂饰于我纤腰间,又蹬飞翅勾宝相花青玉色小绣鞋。
脂粉不淡不浓、眉心不曾点一瓣花钿,便是一切整装妥帖。
适时,天已透出麻麻灰黑,一切行将入夜。
我不缓不急的踱步于轩窗前,眯起眼睛望那天色,暗中算计着时辰。
昨夜里瑨妃那一番话言犹在耳,她道皇后依惯例今儿个晚上要来锦銮宫,垂询宫中诸事的。
既是个绝佳的契机,我权且握于手中一探深浅又有何不可?
这次梅贵妃一事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虽也算有惊无险,但化险为夷过后我亦从中隐隐有了些许深浅感慨。
权不说扎根立足,只道这最为基本的后宫里的生存之道,若是没有一个倚靠、又不曾稳稳抓住皇上的心,连最起码的自保都做不到!
我要接近皇上,是以加紧弥补那因为尚且青涩而错失掉的、可以与圣上有些过从的机会。
只有先去接近皇上,才有可能更进一步在宫里头走下去……而今时今刻能够给我这个契机、帮助和提携我的人,最直接的便是东宫皇后!
。
夜朗星稀的锦銮宫小花园里,有荷的淡然香气自一湖碧波间轻幽幽飘忽、兜转。入在鼻息时,便已被扯得绵长而稀薄了。
屏退周匝为数不多的宫人,只带贴身宫女倾烟一个,我于小花园似显眼、又仿佛不太经意处摆了香案,对月烧香。
这般清丽雅然,淡泊之气倏然四起。一层雾霭贴着青丝华发斑斑筛洒,不觉便于其间染就一层微微的潮湿,而涵烟芙蓉髻末梢处那一支牡丹步摇,因这身素净的服饰、与不染纤尘的一张脸,而烘托的尤其夺目明显!
香雾袅袅,我手持三根佛香,凝神静心又无比虔诚的一遍遍对香案而拜。袅袅青烟于泼墨夜色中,在我指尖显出一圈圈徐徐的白。
这个时辰,差不多了……
念头才起,正这时,果听到身后有一阵不缓不急的足步之音、及浅浅碎碎的轻软人语。
心念一起,我明了几分真意,却依旧于面上做了专注样子,安静拈香、旁的一切全部都置之不理。
又须臾,忽听有人轻咳一声。
我心微动,方寸却没乱却一丝,面目跟着有意做了后知后觉的模样,并与同时转过身来。
若当真是碰巧偶遇,此时我一颗心必定七上八下忐忑的厉害!但转身的一霎那看到了来人是皇后、容瑨妃,我因心下早便明了之故,并不曾有纹丝紧张与慌乱,面上只佯作诧异微微,便忙不迭欠身分别行礼。
皇后与瑨妃一为反绾鸾凤凌云髻、一为惊鸿归云髻,身着皆是华丽的锦绸料子并苏绣暗花水纹、罩烟罗纱的千层褶皱拖尾华盖裙。只是皇后那紫色底子的长裙边缘嵌明黄色宽边,且于前胸、襟领各饰着斑斓美丽的于飞凤凰;容瑨妃则为橘白相间的底色,配海棠团花样式。
我眼下端得会出现于此,瑨妃比谁都明白。顾她只噙笑看着我,在皇后道了“免礼”之后告免了我的礼仪。
“阮才人,你这是在做什么?”皇后目光流转,冷不丁探到我身后摆着的香案一道,起了微微诧异。
闻言入耳,我颇为乖憨和顺的柔一低首,发间那牡丹缠枝步摇便刚好于月色中显露的清晰,羽睫亦垂:“回皇后娘娘。这几日扶摇每日去向瑨妃娘娘请安,总听瑨娘娘说起,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多年来所谋唯恐未详尽的精心打理着后宫,待宫妃姐妹们都是极好。”我微顿,“如是,这些个话儿扶摇去请安的次数多了,听得便就久了,也是真心深感皇后娘娘恩泽。故在此对月烧香,为娘娘祈福,望娘娘身体康健,事事时时、如意顺心。”
这通话儿虽言语简单,却也是周全,把皇后与容瑨妃全都明明暗暗的赞了一遍。同理,更是因了字句简单,反倒显出我并无浮辞着墨、发乎真心的许多可贵。
月华澄盈,我浅一抬眸,瞧见皇后一双温眸目露赏识,心下便又安了些去。
' 卷四 ' 第四不熟最好,免得不舍难消。 第四十四话 暗结盟·未雨绸缪(1)
容瑨妃闻我此言,忙于一旁笑着浅嗔一声:“阮才人好一张巧舌,怎个不惹人相怜?”说着笑视皇后,浅浅然又道,“也不枉这孩子素日里来那极好的性子。”
皇后没有接口,只又侧了侧眸含笑顾我。
晚风习习,卷携起这小花园里各色数不齐名儿的斑斓花瓣、并各式芬香气息一并扑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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