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老洪接着说下去,“正因为我们抗日坚决,八路军、新四军领导敌后人民坚持抗战,建立敌后抗日根据地,所以才引起了顽军的嫉恨。他们恐怕我们在人民里生根,就来闹摩擦、捣蛋。现在他们看到鬼子正在疯狂的扫荡我们,这正是他们反共的好机会,就从西边压过来,把我们赶到敌占区,好让扫荡的鬼子把我们消灭。”
“那今晚鬼子为啥撤了呢?”芳林嫂问。
“鬼子看到他的反共帮手上来了,就撤回据点休息一下。同时鬼子也知道这些中央军有着恐日病,为了减少对方的顾虑,好使顽军大胆前来杀八路,鬼子撤一下,不是很自然的事么?”
“这些龟孙,心眼是多么毒辣呀!”芳林嫂咬牙切齿的说。一抱柴火烤完了,火苗下边已露出白色的灰烬,芳林嫂正要出去再抱,被老洪拦住了。他说是走的时候了。最后他告诉芳林嫂,这次来找她的目的,是由于要应付紧张的情况,准备在她这里设一个秘密联络点,从她这里向西北,冯楼村有冯老头,向东南×庄有王大娘家,湖边也将设几个,一旦队伍分散了,常到这里取联系。
“可以么?”老洪随着问话声,发亮的眼睛直盯着芳林嫂。芳林嫂的大大的眼睛也看着他,两对严肃的眼睛对射在一起。没等芳林嫂点头,老洪就伸出手,他们紧握了一下。老洪很有信心的说:
“你好样的,我完全相信你。”
说罢,老洪和小坡告别了芳林嫂,提着枪,开了后门就出去了。芳林嫂站在街门的黑影里,望着他俩是那么敏捷的窜出庄去。
老洪和小坡出了庄,往西走出半节地,忽然看到前面有几个黑影向这边走来,黑影后边远处还有沙沙的脚步声,显然是大的部队在行进。正狐疑间,对方的叱呼声传过来了:“干什么的?口令?”
老洪和小坡在路边的小丛林里蹲下,几条黑影向这边急急的跑过来,一边喊着:
“站起来,把手举起来,不举就开枪了!”
小坡站起急问:“哪一部分?”
“×你娘!你问个OE牛苯幼牛�;鞍劝取绷角勾蚬�;础R惶*骂声,老洪就知道不是自己的队伍。低叫着小坡“走!”折过头向庄里跑去,因为靠庄好隐蔽。
“不要跑,跑打死你!”
后边,枪连续的响开了,又听到有人喊着,“不要开枪,抓活的,不要叫八路跑了!”
老洪知道是碰上了顽军,刚跑到庄边,后边的叫骂声更近了,只听到身后在骂着,“妈那个×!你往哪跑!”老洪一回头,两个黑大个子向他扑来。老洪一举枪,当当两枪两个黑大个子栽倒地上了。这时他俩已跑进庄头,后边子弹像雨点样打过来。小坡刚要转进一个短墙,突然老洪在短墙边倒下了。
“队长!队长!”小坡伏到老洪的身上低叫着。他用手抚摸队长的身上,血从右臂上汩汩的往下流。
“不要紧!”老洪被小坡扶起来,向短墙里挪了两步,又扑的坐下去了。当小坡要又俯下身去的时候,老洪低声说:“注意敌人!”
这时枪已响成一片。小坡倚着短墙向外一望,果然是几个顽军又向这里扑过来了。他胸中燃烧着压不住的愤怒,手里的匣子枪砰砰砰的在向着敌人叫着。敌人有的被打倒,后边的也都伏下了。村外的大队顽军也散开了,在乱叫乱嚎。小坡知道这里不能久停,忙俯下身去,把老洪驮到背上,背着往庄里跑了。
后边有人影在追着,后边的枪向他射击着。小坡一边跑,一边回身打着枪,他穿过一个胡同,气喘喘的跑到芳林嫂的大门边,用脚踢了两下墙,芳林嫂在里边低声问:“谁呀?”“我!快!”
门马上开了,芳林嫂一见小坡背着老洪,哎呀低叫了一声,一把把小坡拉进门来,把门拴上,和小坡急急的到屋里去。小坡把老洪放到床上,这时芳林嫂看到老洪脸色变白,昏沉沉的躺在那里,胸前的棉衣沾满了血,衣袖被子弹撕得露出了棉花,血把棉衣浸成一块块血饼。芳林嫂用紫色的扎腿带子扎着老洪的伤口。
这时街上的狗汪汪的直叫,人马声已吵成一片,各家的门被砸得砰砰的乱响。芳林嫂的街门被砸得像要马上迸裂似的,凤儿被吓得哭叫起来。
“怎么办!藏起来吧!”小坡望望屋的四周。
“屋里不行!要搜的!跟我来!”芳林嫂吹了屋里的灯,小坡背着老洪到院子里,芳林嫂到了院西北角,猪圈的后边一个土堆边,把一大堆黑色的地瓜秧抱起。小坡一看下边是个地瓜窖,他抱着老洪跳进黑洞里了。芳林嫂把地瓜秧又原封盖在洞口上,就跑回屋了。刚才老洪躺的褥子,上边还有点点的血迹,她把它翻过来平铺上。
大门被打的更响,砰砰砰,外边不住的叫喊着:
“快开门,妈那个×!不快开,进去杀了你们!”被砸的大门在吱吱的响,显然外边不是用手而是用脚踢了。
“谁呀!黑更半夜的乱叫门!”
芳林嫂使自己镇静下来,特别放大了嗓音,把屋门拉得吱呀响了一阵。她披着衣服,抱着凤儿,把凤儿狠狠的拧了一把,凤儿更大声的哭起来,便向大门边走去。
大门一开,顽军像狼群一样拥进来,一个当官的提着短枪,点着芳林嫂的头,骂着:
“熊娘们,你为什么不开门?”
“俺得穿上衣服呀!俺当又是鬼子来了呢!孩子吓得直哭!”
“有人进来么?”
“什么人呀!俺娘们刚起来呀!”
“别装模做样!搜出人来再说!”
端着枪的顽军挤了一屋子,刺刀在灯下闪着寒光。顽军军官们瞪着眼珠子,坐在桌边。芳林嫂倚在老娘的床边,搂着凤儿。她老娘从被窝里抬起头,哀告着:
“老总!行行好吧!可怜我这么大年纪!俺一听门响就害怕,凤儿他爹就是被鬼子刺刀穿死的呀!唉!我一看到刺刀心就打哆嗦。”
“老总们是来搜鬼子的么?”芳林嫂问,“你们给我们报报仇吧!”
军官把枪往桌上拍的一甩:“少废话!我们是来打八路!什么鬼子鬼子的!”
“什么?”芳林嫂有点听不懂的样子。
“八路!刚才有两个八路跑过来,快交出来!”
“哎呀!老总!”芳林嫂回答,“俺娘们正睡着觉,知道什么七路八路的!”
“好!你这娘们别刁!我搜出来剥了你的皮!”接着军官用枪一抡,对着他的饿狼似的士兵叱呼:“搜!”
顽军在屋里四下翻腾起来,刺刀往床下乱戳,手电打着屋角,每个角落都翻遍了还是没有。刺刀戳穿了粮屯,今秋收的高粱流了一地。一个班长掀开了盛衣的木柜,老娘从床上爬起,一把拉住,哀告说:
“老总,往柜里翻啥呀?”
“翻八路!”班长一把将老娘推倒在地上。他从柜里抱出一大抱衣物,在里边挑捡着,包了一个小包,放在官长的脚下。他手里还拿着老大娘放在柜底的几块洋钱,迎面放在连长坐的桌上。另外一个士兵兜了一手巾鸡蛋,也讨好的放在官长的面前。
东锅屋也翻了,顽军在那里翻得盆碗丁当响,叭的一声,不知是什么打碎了,那边的士兵到这边来:
“报告连长,两个屋都搜遍了,没有!”
“到院子里搜搜!”连长把洋钱塞到口袋里,看了一下鸡蛋兜,旁边一个勤务兵殷勤的走上去为官长提着。他们向屋门外走去。
老大娘上前一把抓住了一个顽军班长的手,因为他提着从柜里翻出来的衣包。她央告着:
“官长!把这个给留下吧!你行行好吧!”
正要出去的连长回过头,眼珠子气的直转。芳林嫂眼快,上前一把把哭着的老娘拉过来:“娘!送给他们吧!那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呀!”她一边抬起头来说:
“官长别怪!她老糊涂了!”
顽军在院子里乱找,手电筒向四下照着。巷道里,茅房里都找过了。几个顽军跑到猪圈旁边,尺把长的小猪被一阵电光照得趴在石槽旁呆着,突然几把刺刀向它一戳,小猪嗷嗷的在圈里惊窜着。
芳林嫂看着猪圈那里顽军手里的手电光柱,已照到地瓜秧上了,她机警的走到顽军连长的面前说:
“官长,别的都可以,这只小猪给留下吧!它还太小呀!”说到这里,芳林嫂笑着说,“等来年官长带着弟兄们来,猪大了,俺杀了给老总们吃!叫他们回来吧!”
连长脸上微微有些笑容,说:“这还算句入耳的话。”他马上向围着猪圈的顽军下命令:
“回来!”
外边一声哨响,一个勤务兵跑进门来,向连长打个敬礼,“报告,营长命令集合!”接着连长带着士兵们匆匆的出去了。街上又乱了一阵,不一会,村子又平静下来。芳林嫂偷偷的溜到门外,看着顽军走了,忙把大门拴上,跑到地瓜窖边,把地瓜秧抱到旁边,低低的说:“龟孙们走了。”
小坡抱着老洪从里边出来,又回到屋子里。这时老洪已苏醒过来,他倚在床上,芳林嫂见他脸色苍白,显得瘦了,可是眼睛还是那么有神,里边满含着仇恨。当她和他的眼睛相遇时,这发亮的眼睛使芳林嫂第一次感到是那样温柔,这温柔里边有着说不尽的感激和深情。芳林嫂的眼睛里突然滚出了热泪,她看着老洪棉衣上凝结的血块,就想到她的丈夫叫鬼子穿死时的惨景。当时被刺的伤口不住的出血,像小河一样的流,衣服上也凝结着血饼。她伏在丈夫的尸体上哭了一整天,心都哭裂了,最后抱着凤儿在一个夜晚伤心的把丈夫埋掉。从此一年多,她脸色惨白,失却了笑容,过着孤独哀伤的生活。自从见了老洪他们这一班子以后,她仿佛从他们中间看到自己丈夫的影子,特别是老洪,他那沉默果敢的性格,他那坚毅的神情,都很像她的丈夫。这些日子她生活的好像有劲了。随着渐渐的熟悉,她知道了他们所干的事业,她更敬佩他们了。他们是多么勇敢、多么可爱的人哪!可是现在她眼前的老洪——这最能给她生命力的人的棉衣上,又染上了她一见就伤心的血迹,他的伤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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