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了数个月之后,凉川的援兵迟迟未至,反而收到了后方内乱的消息,明眼人都能够看出,继续这样僵持下去,突厥人只会坐以待毙。
据说陆谨已经从凉川抽调兵马返回国内平乱了,短时间内都不可能南下增援,而从凉川到赤峰的粮草补给也不像以前那么顺畅充足了。
这些消息相继传来,大周朝野上下都松了一口气。纷纷欣喜真是天佑大周,仿佛突厥退走的日子已经指日可待了。
甚至连萧若宸也认为,如果敦略可汗够聪明的话,必定会趁机与大周和谈,索取一定的金银财物来换取退兵,然后趁机带着财物和未曾折损的兵马返回国内,收拾内乱。
凉川以及白汶城,突厥人都未必肯吐出来,但至少京城的危机暂时可以解除了。大周的官员绝大多数也是这么期盼的。
可惜他们却忽略了一个长年事事顺心又身居高位的王者好大喜功的心态。身经百战,纵横天下的昔日枭雄实在无法忍受这种无功而返的现实。统一突厥身居皇位的这十多年来,敦略可汗的脾气日渐暴躁,越来越无法容忍别人的质疑和失败,又想到弩扬族等国内的小部族不过都是自己的手下败将,疥疮小藓,不足为惧。再加上南下中原以来突厥几乎战无不胜的功绩,这一切都让敦略可汗选择了另一条铤而走险的道路。
四月末,突厥使者果然入京城朝见。舌灿莲花地讲起两国相交的历史,并且如众人所预料地开出条件以犒军的名义索要金珠财帛。
朝中官员都松了一口气,以为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了。长久绷紧的将领士兵们也松懈下来,甚至连久居深宫地皇帝陛下也离开了封闭的丹房。亲自询问和谈地细节。
正在以礼部为首的大周官员们准备就和谈的详细条件与突厥逐条进行磋商的时候,意料不到的变故发生了。
五月中,在赤峰城驻扎半年之久地突厥大军终于动了,却不是向后撤走,而是快马轻骑。如出匣的猛虎般直接攻向鞍城。
在所有人以为将要见到阳光的时候,一直笼罩在头顶上的战争阴云却没有如预料中的散开,而是终于化为倾盆大雨倾泻而下,浇地所有人措手不及。
鞍城本有王将军亲自率领六万大军坐镇,粮草充沛,器械精良。奈何突厥人来的太快,太意外。锐不可当的威势之下,整个城防立时风雨飘摇。
全城奋力抵抗,又占据地利优势。才总算没有被突厥人的闪电突袭立刻破城,但也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
好在统领京城防务地萧若宸一直没有放松警惕,京城西虎门一侧驻扎的兵马始终全副武装。随时准备出城支援。接到鞍城遇袭的讯息之后,他立刻派兵出城夹击突厥。
这一战。终于让大周京城地百姓彻底认识到他们日常鄙薄的突厥蛮人兵马之精锐。跟随敦略可汗前来地都是常年跟随他征战沙场地嫡系。悍勇无双,天下难匹。纵然援军及时赶至。竟也险些抵挡不住。最危急的时候,甚至差点儿被反噬一口地突厥大军打退到京城墙下。
这一场突击一直持续了两天三夜,后续无力的突厥兵马才终于抵受不住源源不断的大周军队,败退后撤回了赤峰城。
这一战使得开战半年多来一直原本完好无损的十万突厥精兵折损超过三分之一。而大周的损失更是惨重。不仅士兵物资损伤无数,连坚固的鞍城城墙在突厥攻城器械的反复冲击下也坍塌了数道豁口。甚至连守城的王将军,也在开战之初就被突厥的流矢射中,躺在病榻上呻吟不止。未等这一场仗打完,就以身殉国,一命呜呼了。其后多亏以沈归曦为首的几员副将领兵坚守城池,才一直支撑到最后。得知了这场剧变,明白突厥所谓的议和不过是掩饰他们行动,降低敌人戒心的幌子,皇帝又惊又怒。一气之下,将留在京城议和的突厥来使全部斩首示众,这才暂熄怒火,所谓的议和自然也就无疾而终了。
京城前去驰援的兵力也折损惨重,虽然打赢了这一仗,退回京城的兵马却带给百姓新一轮的恐慌,战争终于彻底爆发了。似乎要将闭锁在赤峰城里长久压抑的爆发力一次发泄出来一样,几天之后,紧接着第二轮的攻势又开始了。
敦略可汗是疯了?还是他对自己嫡系亲兵的武勋太过于自信呢?竟然选择这种孤注一掷、两败俱伤的方法。纵然他先打着议和的幌子降低大周的戒心,但突厥兵马后援乏力,时间一长,援军未至,败的肯定是他们。这种赌徒一样的心态萧若宸简直无法理解。但眼下的局势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去思考,去理解了。只能紧急调派禁军,出城迎敌。
几番交战下来,突厥铁骑的精悍威猛越来越成为大周士兵的噩梦。京城守军和禁军装备精良,养尊处优,却已经近百年未曾经历过真正的战争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却真实的领教了铁与血锻造出来的强悍实力。
萧若宸也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敦略可汗胆敢行险一搏了,纵然京城的守军数倍与突厥兵马,又占据地理优势,前后夹击,但每一次出战,己方的损失似乎都要比敌人更大。
苦苦支撑了一个月,双方都已经精疲力竭。就在时候,后方又传来讯息,一条对大周来说无比欣慰的消息。弩扬族竟然暗中派出一支伏兵,翻山越岭,直达凉川城下了。如今凉川被围困,连突厥南下输送粮草的通道也截断了。
得知粮草被截断的消息,胆大如敦略可汗也明白不能久留了,更何况经过这一个多月的征战,虽然鞍城已经摇摇欲坠,京城派出的援军也一次比一次晚,抵抗一次比一次弱,但己方的攻击力却折损地更快,更大。他手下的十万精兵已经折损过半。想要一鼓作气攻陷京城是不可能了,这一战,终究还是自己输了。
无论心里有多么不甘,草原的霸主也只能趁着实力尚在的时候选择安全退走了。
初夏的太阳带着灼热的温度,原本平整肥沃的麦田此时满地狼藉,阳光映照着地面残破的盔甲兵器,征战之后的痕迹使得原本富饶美丽的京畿近郊更像是一卷残破的画轴。
这样风和日丽的天气里,只余下不到四万人的突厥兵马离开了占据大半年的赤峰城,向北后撤了。
敦略可汗的原意是入白汶城与当地驻军汇合,再好好教训弩扬族等叛乱的部族。反正占据了凉川白汶等数座大城,大周北方的江山就已经被他们占据了一半。而且没有了雁门关的阻挡,养精蓄锐的他们随时可以再一次南下征伐。
面对突厥的后撤,萧若宸有心布兵追击,却被皇帝下旨意拦截住了。
“万一突厥只是刻意伪装败退,设下埋伏,我军岂不危险?京城如今所余兵力已经不多,小心为上。”慎重派的官员纷纷进谏道。已经受够了兵燹折磨的他们简直恨不得突厥兵马走的越快越好,哪里还有胆量去追击。
皇帝点了点头,“爱卿等言之有理。”
“可是……”萧若宸眉头一皱,想要反对,
皇帝却淡漠地转头道:“爱卿破敌心切,朕也知道,只是兵法有云穷寇莫追,贸然行动并非良将所为,京城如今所余兵力不多,万一中了敌人埋伏,如何挽回?”久已不理政事的皇帝此时依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爱卿当知道自己的本分。朕既然选择相信爱卿,也希望卿不要负朕所望。”
萧若宸心里一震,脸上却依然一片恭顺,低头称是。
无论如何,京城的危机暂时是解除了。
朝议结束,离开了正殿,从前来报信的士兵口中得知沈归曦已经从鞍城率军追击了,萧若宸静默了片刻,也只能长叹一声。究竟是在叹息自己距离朝政太近,所受到的束缚呢,还是在叹息别的什么,只怕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清了。
抬头看向清澈明朗的天空,他只是轻声道:“要变天了啊……”
第九卷 叶随风起秋忽至 第十五章 穷寇(二)
退走的突厥兵马沿着大道北上,如一条蜿蜒的巨龙,两侧都是空旷的原野,断后的精兵警惕精悍,偷袭是不可能了。
沈归曦骑在马上,他正立于一座丘陵高崖上,俯身遥看着远处后撤的突厥军队。在他身后是从鞍城带出追击突厥败军的兵马。
太阳正当空,投下清晰的光影轮回。经过这半年多的军旅生涯,他俊朗深刻的容颜依旧,只是皮肤晒黑了不少,相比起往昔过分俊美的相貌,此时更多了一种刚硬的味道,衬着锐利十足的明眸,整个人像是一柄出鞘利剑,带着晴空般耀眼而又内敛的光华。
“将军,是不是应该下去追击了?”等候了片刻,旁边心急的将领问道。
沈归曦摇了摇头,“不行,突厥的阵势毫无破绽,此时贸然追击上去,不仅没有多少效果,反而会被他们反咬一口。”
“可是……再不追击前面就是笍水河了。一旦突厥人过了河,再要追击只怕就难了。”
沈归曦看着下方蜿蜒前行的突厥兵马,无计可施长叹一声,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总不能为了武勋,拿己方士兵的性命去冒险吧。
已经有同样从鞍城追击出来的同僚,前几天按耐不住,冒险突袭。结果吃了大亏,败退回城了。
敦略可汗不愧是曾经纵横天下的枭雄,纵然在战与和的选择上他好高远,昏聩冲动,可在军略布局上却一直无丝毫疏漏。这一路后撤。突厥兵马防备缜密,有条不紊。再加上附近的地理环境,他们这一队跟随了一路,竟然始终没有寻到一个合适地袭击机会。
眼看突厥兵马已经行至笍水河畔了,宽阔的河面上一排排乌黑的木船浮动连成一片。这些船只都是突厥南下时候就征召准备好守候在这里的。
虽然心下失望,沈归曦也不是好大喜功之辈。眼见突厥的前锋部队已经开始登船过河了,后方兵马依然严阵以待,无丝毫大意地痕迹,他便知道自己这一趟只能无功而返了。
长叹了一口气,沈归曦意兴阑珊地挥手道:“算了,传令全军。准备返回京城吧……”
众人听令失望地爬上马,沈归曦也调转马头。
正要离开。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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