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从未停止为剌德的居民服务。”布莱因说。“即使我放毒气杀死他们都是在为他们着想。”
苏珊娜忍不住开口,“你的确疯了,如果你真的这么认为。”
“是的。只是我并没有疯。”布莱因说道,随即又开始歇斯底里大笑起来。片刻之后机器人的平板声音继续说道。
“他们渐渐遗忘单轨火车的声音不过是电脑的声音,接着又很快忘记我只是仆人。反而开始相信我是上帝。但是因为当初我被设计的目的就是服务。所以我就满足了他们的要求。变成了他们想要的——上帝,随心所欲地给予恩赐或实施惩罚……或者说根据随机数据存储器。如果你想这样说。这一切让我挺开心。但是只有很短时间。接着。就在上个月,我剩下的惟一同事——帕特里夏——也自杀了。”
要么他真的老得不中用了,苏珊娜暗忖,要么就是他已经失去计算时间的能力。又一个他精神失常的症状,抑或这只是另一个显示罗兰的世界病态程度的标志。
“当你们过来时。我开始计划向她学习。你们非常有趣。还知道许多谜语!”
“等一等!”埃蒂抬起手。“我还是不明白。我猜我能理解你为什么想结束这一切;你的建造者全已经死了,过去两三百年也没有太多乘客,而且一直在剌德和托皮卡之间跑来跑去的确无聊,但是——”
“现在先该死地停一分钟。朋友。”布莱因用约翰·韦恩的强调语气说道。“你别认为我只是一辆火车。从某种程度上说,正在和你说话的布莱因已经在三百英里后面,只是通过加密脉冲无线电传输和你们交流。”
杰克突然想起曾经看见从布莱因眉毛之间戳出一根长银针,他父亲的奔驰车天线就是这样的。
原来它就是这样与城下的电脑库交流的,他想。如果我们毁掉天线,有可能……
“但是你还是打算自杀,无论真正的你到底在哪里,对不对?”埃蒂不甘心地继续问。
没有回答——但是埃蒂能从沉默中嗅出一丝不对劲。狡猾的布莱因正在观察……等待。
“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已经醒了?”苏珊娜问。“你没醒,对不对?”
“我当时正在代表戈嫘人播放陴猷布人认为的上帝之鼓。只是如此。你可以说我只是在打瞌睡。”
“那么为什么不干脆先把我们杀了然后继续回去睡你的觉?”
“因为他痛苦。”杰克又低声重复道。
“因为会做梦。”布莱因同时开口,这回话音特别像小布莱因。
“那么当帕特里夏自杀以后你为什么不干脆自杀?”埃蒂问。“既然你和她都被同一台电脑控制,那么为什么你们不一起自杀?”
“帕特里夏已经疯了,”布莱因耐心地解释,仿佛他刚刚并没有承认同样的厄运也发生在自己身上。“她的情况不仅包括精神问题还包括设备故障,本来慢转技术是不可能出现这种故障的。但是当然世界已经转换……难道不是吗,蓟犁的罗兰?”
“没错,”罗兰回答。“黑暗塔中出现了严重问题,这是所有一切的症结所在。疾病正在蔓延,我们脚下的废墟只不过是另一个症状而已。”
“我不能担保这句话是真还是假;安装在黑暗塔所在的末世界的监控器八百年前就报废了,结果就是我现在无法分辨什么是事实什么是猜度。实际上如今这两者几乎已经没什么区别了。这种情况确实非常愚蠢——更不用说粗鲁——而且我肯定这也是造成我精神疾病的一个方面。”
这句话让埃蒂想起罗兰不久以前说过的一句话。是什么呢?他努力搜寻记忆,但是记不清楚……只是模糊记得当时罗兰说话时有些恼怒,与他平常的样子不一样。
“帕特里夏开始不停地哭泣。我觉得她这样既不礼貌也让人心烦。我相信她不仅精神失常。而且孤独。尽管最初诱发原始问题的电路失火很快被扑灭。但是随着电路超载和底层数据库出错。逻辑错误不断蔓延。我想过让这种故障感染整个系统。但还是决定隔离故障区。你瞧。我曾隐约听说一个枪侠已经出现,当然我不能相信这些谣传,但是现在我觉得当初等待还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罗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听见过什么谣传,布莱因?谁告诉你的?”
但是布莱因又一次回避了这个问题。
“我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她的唠叨。删除了控制她自主能力的电路。你可以说我解放了她。她的回应就是投河自尽。再见回见待会儿见。帕特里夏。”
孤独、不停地哭、投河自尽,可这台失常的混蛋机器却只是开玩笑,苏珊娜愤怒得几欲作呕。假如布莱因不是埋在远在千里之外的剌德城底的一团电路而是个真人,她真想在他脸上印下一些记号好让他就此记住帕特里夏。你觉得没意思,狗娘养的?我可以给你看些有趣的,我会的。
“给我猜个谜语。”布莱因邀请道。
“现在还不行,”埃蒂说。“你还没有回答我刚刚的问题。”他停顿一下,想等布莱因回答,但当机器一声不发时,他继续说道。“说到自杀,我,呃,并不反对。但是你为什么要拉上我们?这有什么意义?”
“因为他愿意。”小布莱因惊恐地低声说。
“因为我愿意。”布莱因回答。“这是惟一的原因。也是惟一必要的原因。现在让我们做些正事吧。我想猜些谜语,而且立即就要。如果你们拒绝,我就不会再等到托皮卡——我会在这里就让一切终结。”
埃蒂、苏珊娜、杰克都看向罗兰,他仍旧双手交叠在腿上,坐在椅子里凝视着前方的路线图。
“滚蛋。”罗兰回答。他并没有提高音调,仿佛正在对布莱因说来点儿韦高音乐也不错。
头顶的扬声器传来一声震惊的抽气——那是小布莱因。
“你说什么?”大布莱因的声音里明显透出不相信,再次变得与他孪生兄弟的声音非常相似,尽管他从未意识到过孪生兄弟的存在。
“我说,滚蛋,”罗兰平静地重复,“但是如果你不明白这句话,布莱因,我可以解释得更清楚些。不。回答是不。”
10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大小布莱因都没有说话。当大布莱因做出回答时,他并不是用语言。而是墙壁、地板、天花板又开始变透明,十秒钟之内,贵族车厢再次消失。现在单轨火车正穿梭在他们刚刚看见的地平线交界处的山脉里:铁灰山峰以自杀性的速度向他们冲过来,紧接着山峰消失,眼前又出现贫瘠的山谷,里面爬着许多陆龟模样的巨型甲虫。罗兰看见从洞口突然探出一条巨蟒,一口叼住一只甲虫,又迅速蜷回洞中。罗兰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动物或荒野,眼前的景象几乎让他感觉自己的皮肤都要脱落。的确凶狠残酷,但是这并非问题所在。一切非常陌生——那才是关键,就好像布莱因把他们带到了另一个星球。
“也许我应该现在就行驶出轨。”布莱茵听起来正在沉思,但是枪侠从他的话音里听出处在爆发边缘的愤怒。
“也许你的确应该。”枪侠漠不关心地说。
他并非真的漠不关心,他知道电脑有可能根据他的声音判断出他的真实想法——布莱因说过他有这样的设备技术,当然电脑不一定总是实话实说,但是现在罗兰当前并没有理由去猜疑。假如布莱因的确读出枪侠声音中的一些重音模式,游戏就会终结。他的确高级得令人咋舌……但无论如何他仍然是一台机器,或许并不能完全理解人类常常能做一套,而心里想的是另一套,甚至是与实际行为完全相反的一套。如果他分析出枪侠话音中的恐惧,他也许就会认为罗兰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这个疏漏将会让他们所有人都上西天。
“你非常粗鲁、自大,”布莱因说。“也许你会觉得这种性格很有趣。可我却不这么认为。”
埃蒂一脸慌乱,冲着罗兰做出你到底在干什么的口形,但是罗兰没理会他;他正忙着应付布莱因,而且他非常清楚他正在干什么。
“噢,这还不是我最粗鲁的表现。”
蓟犁的罗兰摊开双手站起身。仿佛踩在空气上,他叉开双腿、右手放在臀上、左手握住左轮枪的檀木枪把,那姿势与他以前无数次的站姿没有不同,在数百个被遗忘的小镇的土街上、在险峻山崖的岩石上、在散发着苦啤酒和馊饭菜的幽暗沙龙里。此时不过是在无人大街上又一次最后的对决,仅此而已。但这已经足够,这就是楷覆功、卡和卡-泰特。对决这个结局对他而言一直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也是他自己的卡围绕旋转的轴心。虽然这次对决的武器是言语而不是子弹,但是并没有分别,这仍旧是赌上性命的最后一战。空气中蔓延着杀戮的气息,就如同沼泽散发出的腐肉气息一样清晰、无法否认。随后决战的愤怒如平时一样降了下去……此时此刻他也并非他自己了。
“我可以把你叫做不可理喻、没有头脑、愚蠢自大的机器。我可以说你不过是个笨蛋,理智已经变得如同冬风吹进空树洞。”
“闭嘴。”
罗兰毫不理会布莱因,用同样平静的声调继续道。“很不幸,我的粗鲁还是有所限制,毕竟你只是一台机器……埃蒂会把你称做‘小玩意’。”
“我绝对不只是——”
“比方说,我不能把你称做无耻之徒,因为你根本不是个人。我也不能说你比那些跪在水沟里乞讨的乞丐更加低贱,因为即使那些家伙都比你好;你连能跪的膝盖都没有,而且即使你有,你也不会下跪,因为你根本无法理解什么叫仁慈。我甚至不能骂你操你妈,因为你根本没妈。”
罗兰停下来喘口气,他的另外三个同伴统统屏住呼吸。四周弥漫着单轨火车布莱因的震惊与沉默,几乎令人窒息。
“我可以把你叫做无良心的叛徒,因为你让自己惟一的同伴自杀;可以把你叫做没胆的懦夫,只会以折磨蠢人、滥杀无辜为乐;可以把你叫做迷惘、哀怨的机器幽灵,只会——”
“我命令你闭嘴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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