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恩在他们身后开始咳嗽。他动了动,呻吟出声,又躺下,让自己继续愈合。他们落入了一间空卧室。建筑物正在燃烧,不过情况不严重。估计应该会有人叫警察来了。
没有人跑来找我们。其他的员工不知如何了。
还是他们也是同伙?他的脑子仍然在努力适应。提劳莫,一个就他所知,忠心耿耿地服侍他叔叔数十年的人,片刻前想杀他。三次。
玛拉席往后退开。“我想……我想我已经定下心神了。谢谢您。”
他点点头,掏出手帕递给她,然后跪在韦恩身边。他的背上满是鲜血跟焦黑的皮肤,但下方的新皮肤正在长出,伤口变成痂,往外凸起。
“严重吗?”韦恩仍然闭着眼。
“你死不了的。”
“我是说外套。”
“噢……你这次真的需要很大的补丁了。”
韦恩一哼,然后撑住身体,强迫自己坐起。他在过程中重重皱起眉头好几次,终于睁开眼睛,满脸都是泪水的痕迹。“我就跟你说,原本好端端的东西,只要放到你身边都会爆炸。”
“这次你的手指好好的啊。”
“太好了,那我还可以把你掐死。”
瓦希黎恩微笑,按上他朋友的手臂。“谢谢。”
韦恩点点头。“很抱歉摔在你们身上。”
“在这种情况下,我原谅你。”
瓦希黎恩瞥向玛拉席。她坐在一旁,双手环抱身体,缩成一团,脸色发白。她注意到他在端详她,便放下手臂,仿佛强迫自己要坚强起来,挣扎着起身。
“没关系。你可以再休息一下。”
“我会没事的。”她回答,但他听不太见她说话的声音,他的听觉仍然很迟钝。“我只是……不习惯有人想杀我。”
“这种事没法习惯的。相信我。”韦恩说道。他深吸一口气,脱下残存的外套跟衬衫,背向瓦希黎恩。“帮个忙吧?”
“玛拉席,你应该别过头去。”瓦希黎恩说道。
她皱眉,却没转开眼,于是瓦希黎恩抓起韦恩肩膀上烧焦的部分,用力一扯,把他背上的皮扯下来,几乎是完整一片皮。韦恩闷哼了一声。
下面已经长出新皮,粉红且软嫩,但是直到被烧干的旧皮除掉以前,没办法完全愈合。瓦希黎恩把老皮扔到一旁。
“和谐之主啊……我觉得快要吐了。”玛拉席以手掩住口。
“我警告过你了。”瓦希黎恩说道。
“我以为你是说他的烧伤。但我没想到你会把他整片背都撕了。”
“现在舒服多了。”韦恩转动赤裸的手臂、肩膀。他全身都是肌肉,体型精瘦,上臂各套着一只黄金的金属意识。他的长裤虽被烧焦,却仍然完整。他弯下腰,从破烂的木板间抽出一柄决斗杖,另一柄还在他腰间。“现在他们欠我一顶帽子还有一件外套。其余的仆人呢?”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我去找找看有没有人受伤。你带玛拉席从后面离开,悄悄从花园的后门溜出去。我在那里跟你们碰头。”
“溜?”
“雇用那家伙杀我们的人,一定认为爆炸就等于我们去见铁眼了。”韦恩说道。
“没错。所以我们有一到两个小时的时间。这时应该会有人来搜查房子,辨识提劳莫的遗体——如果他还有剩下足以辨认的部分。在这段时间内,所有人都会以为我们死了。”瓦希黎恩说道。
“这会让我们有点时间能思考。来吧,我们得动作快。”韦恩带着玛拉席从仆人用的楼梯走向花园。她似乎还没完全恢复过来。瓦希黎恩的耳朵像是塞满了棉花。他猜想他们先前的对话都是用吼的。韦恩说得没错。被人追杀这种事,怎么样都无法习惯。
他在搜寻的过程中,在柜子里找到昏迷却仍然活着的丽米跟葛莱姆小姐。他一瞥窗外就看到车夫克伦特双手抱头站在屋外,看着燃烧的屋子,眼睛睁得老大。其他的仆人,包括女仆、跑腿的小厮、厨师,全部不知去向。
他们有可能因为在邻近处而被爆炸波及,但瓦希黎恩觉得应该不会。最有可能的是负责管理宅内所有仆人的提劳莫,想尽各种合理的理由把所有人都遣走,剩下的人则被下药,放在安全的地方,这意谓着他想确保没有人受伤。当然,瓦希黎恩跟他的客人除外。
瓦希黎恩抱着昏迷的两名女仆快步来到后花园,小心留意着不要被人发现。希望她们很快就会被克伦特或警察找到。在那之后,瓦希黎恩从一楼的柜子取出两把手枪,还从洗衣间帮韦恩拿了件衬衫跟外套。他很想去找他的旧箱子,把他的史特瑞恩拿出来,但现在没有时间了。
他溜出后门,以轻盈的脚步横越花园,每走一步,心中的不安便加深一分。光有人想杀你就够惨了,居然还是自己熟识的人。
那些抢匪应该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联络且贿赂提劳莫成功,他们怎么有办法知道那老近侍会愿意接受他们的贿赂?马夫或园丁会是更保险的选择。这里头有哪里不对劲。从瓦希黎恩来到城市的第一天,提劳莫就在劝他不要介入当地的治安事件。在舞会前的一晚,他还刻意要瓦希黎恩放弃追查抢案。
无论谁是背后的主使者,近侍已经跟他们合作一段时间了——这也表示对方一直以来,都在监视着瓦希黎恩。
Chapter 10
马车的轮子在石板路上咔哒作响,小心翼翼地绕道前往第五捌分区。玛拉席望着繁忙的街道,双臂环抱。马匹跟马车经过,人群在两旁的街道中川流不息,就像是她在大学的显微镜下看到在血管间流动的小红血球,不时堵塞在转角或是正修整的路面边。
瓦希黎恩爵爷跟韦恩坐在马车另一边。瓦希黎恩看起来陷入沉思,不知神游去哪。韦恩仰着头,闭着眼睛在打盹。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顶帽子,是卖传纸的男孩们喜欢戴的薄帽。逃离宅邸后,他们绕过街角,直直穿过丹玫公园,到另一边后,瓦希黎恩招手拦下一辆马车。
上马车时,韦恩一面轻声吹着口哨,一面戴上帽子。她完全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到帽子的。如今,他正轻轻打着鼾。在他们险些被杀死,而他背上的皮被烧去一层之后,他居然还能睡觉。她仍然闻得到刺鼻的焦味,耳朵也还在嗡嗡作响。
她提醒自己,这是你要的。是你坚持要哈姆司爵爷带你来见瓦希黎恩。是你自己要去他的宅邸。今天你会在这里,都是你的决定。
如果她能表现得好一点就好了。她跟蛮横区史上最伟大的执法者正在同车,但每一次她都证明自己只是个无助的女孩,不时发泄无用的情绪。她想要叹气,却阻止自己。不行。不准闹脾气。这只会把问题弄得更严重。如今他们正顺着将城市分割为八分的大运河之一前进。
她看过《创始之书》的副本,里面包括依蓝戴的蓝图与规划,这名字是迷雾之子大人取的。中央有一座圆形的大花园,花卉常年绽放,地底温泉保持气候的温暖。玛拉席还是小女孩时去过几次参观“灰烬世界”的遗迹。那是被养育在大地的子宫中,之后为了重生来重建社会的初代所保存的。
马车沿着长满树木的道路绕过“重生之野”。这里用的是柏油而非石板,好尽可能降低马蹄声,同时也压下偶尔传来的引擎声。汽车还是很罕见,但是她的一名教授声称,总有一天汽车会取代马匹。
她试图想专注于眼前的任务。这些消贼不只是勒赎或抢劫,但让消贼得到此名号的火车货物消失事件,又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他们怎么会有如此精良的武器?更别提为何他们努力地想杀掉瓦希黎恩,先用毒,后用炸弹。“瓦希黎恩爵爷?”
“什么事?”
“您的叔叔是怎么过世的?”
“马车意外。”他一脸沉思。“他和他的妻子还有我妹妹在外城区出游。那是在我的堂哥,原本的继承人,因病而死的几个礼拜后发生的事。原本那趟旅行是希望能够抚慰他们的。
“拉德利安叔叔想去爬座山看风景,但婶婶的身体状况太差,不能爬山,于是他们坐马车去。半路上,马儿受惊,导致皮索断掉,马车因此坠入山崖。”
“我很遗憾。”
“我也是。我已经很多年没见到他们了。我有一种奇特的罪恶感,似乎觉得自己应该要为了失去他们而受到更大打击。”
“我想那个故事里受到‘打击’的人已经够多了。”韦恩嘟囔。
瓦希黎恩瞪了他一眼,可是韦恩没看到,因为他闭着眼睛,帽子盖在脸上。
玛拉席踢了他的脚踝一下,让韦恩发出一声怪叫。她羞红了脸。“要敬重死者。”
韦恩揉揉腿。“她已经开始在对我大呼小叫了。女人啊。”他把帽子重新盖上脸,又靠了回去。
“瓦希黎恩爵爷,您是否想过……”
“想过是否有人杀了我叔叔?我是执法者。每当听到有人丧命,很难不想到这方面去,可是就我得到的报告,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我成为执法者时,很早就学到有时候意外就是会发生。我的叔叔喜欢冒险。他年轻时爱赌博,中年时就到处找刺激。因此我认为这是一件悲剧的意外。”
“那现在呢?”
“现在我在想,那些送给我的报告是不是太干净了。回过头去想,一切都被安排得没留下丝毫疑点。除此之外,提劳莫也是,不过意外发生那天,他倒是留在宅邸中。”
“他们为什么要杀您的叔叔?难道不担心把您这样有经验的执法者引回城里?除掉您的叔叔,却意外引来瓦希黎恩·晓击……”
“瓦希黎恩·晓击?”韦恩睁开一只眼睛,轻哼一声,用手帕擦擦鼻子。
她双颊一红。“抱歉,报告中都是这么称呼他的。”
“他们应该那样叫我才对。早上急着喝杯威士忌的人是我。”
“韦恩,你的‘早上’是已经过中午很久了。我怀疑你不曾见过破晓。”
“你这样说太不公平了。我常看到啊,如果我熬夜到太晚……”他在帽子下咧开笑容。“瓦,我们什么时候去见拉奈特?”
“我们没有要去。你为什么以为我们会去?”
“这……我们在这里,她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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