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布艺店里为你缝第四个抱枕。
“有女孩子追求你吗?”我问徐铭石。
“一直都是女孩子追求我。”他笑说。
“真的吗?连周清容也是?”
一提起周清容,他就变得沉默。
“告诉我,那些女孩子怎样追求你?”
“对一个男人来说,那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况且那些女孩子现在都很幸福。”
“那就是说你当天拒绝了她们啦?”
“有一个女孩子,我一直都觉得很对不起她,她是我的中学同学,她的成绩很好,上课的笔记都是她替我做的,每次考试之前,她也预先告诉我哪些是重点,考试时,甚至故意让我看到她的答案。”
“可是你不喜欢她?”
“她写了一封信给我,我没有回信,一天,她跑来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她,我忘了我跟她说了些什么,总之,那件事以后,她就转校了。
我一直有点内疚,很多年之后,她突然来找我,告诉我,她现在很幸福,我才放下心头大石。”
“也许她并不是真的幸福。”
“不是真的?”徐铭石不大相信,“那她为什么要这样说?”
“如果她已经忘记你,根本不会来找你,然后特意告诉你,她现在很幸福。”
“你是说,她那时并不幸福?”
“也许她是幸福的,但是她的幸福缺少了你,就变成遗憾。当然,遗憾也是一种幸福,因为还有令你遗憾的事。”
“但是她当时看来的确很幸福。”
“幸福难道不可以伪装的吗?”我做出一个幸福的笑靥。
“也许你说得对。”他苦笑。
我用一幅淡黄色的格子棉布缝了第四个抱枕给你。拿着抱枕,我才有藉口找你。
我把抱枕放在医院,他们说会交给你,然后,我和徐铭石飞去青岛,准备酒店开幕。
别怪我,是惠绚教我的,想得到一样东西之前,首先要放手。所以,我放手,希望你收到抱枕之后,会思念我,思念一个只敢送上抱枕而不敢在你面前出现的女人。
在青岛的第四天,我和徐铭石去游览栈桥,那是从海滩一直伸展到海中央的一个亭,名叫“栈桥“。
“你说女人能够伪装幸福,是真的吗?”徐铭石问我。
“为什么不呢?正如男人可以伪装坚强。”
“男人伪装坚强,只是害怕被女人发现他软弱。”
“女人伪装幸福,只是害怕被男人发现她伤心。”我说。
忘了告诉你,在第四个抱枕里,藏着我给你的第四封信,也许是最后一封了。
云生:
如果有一天,我们在路上重逢,而我告诉你:“我现在很幸福。”我一定是伪装的。
如果只能够跟你重逢,而不是共同生活,那怎么会幸福呢?告诉你我很幸福,只是不想让你知道其实我很伤心。
苏盈
回到香港的第一件事,便是看看传呼机,看看你有没有传呼我。在我把抱枕放在医院的那天晚上,你传呼过我一次。
一次,你不觉得太少吗?虽然传呼员应该告诉你我不在香港。
我站在窗前,望着你的家,直到深夜,那里的灯才亮起来。
我拨电话给你。
“你找过我吗?”我问你。
“是的,他们说你不在香港。”
“我到青岛去了。”
“真巧枣“你说。
“什么事?”
“每次你打电话来,我总是刚刚踏进屋里。”
你在这里吃过一顿饭,竟然不知道我为什么搬来这里。
我搬来这里,是因为这里可以看到你的家。
“谢谢你的抱枕。”
“是最后一个了,一张沙发只可以有四个抱枕,太多了就很拥挤。”
“真的不知道该怎样答谢你。”
“请我吃饭吧。”我鼓起勇气对你说。
“好呀,你什么时候有空?”
“过两天月亮就复活了,就那一天好吗?”
中秋节的晚上,你来接我。
“今天的月色很漂亮。”我说。
“是的,它又复活了,谢谢长脚乌龟。”你微笑说。
“我们要去哪里?”
“在船上可以看到月亮。”你说。
你带我登上一艘布置得很华丽的轮船。
“我的病人是这艘轮船的船长,是他告诉我,中秋节有船上晚餐。”你拿着两张餐卷和我一起上船。
船舱布置成一间餐厅,我们坐在甲板上。
“要跟船长有特别关系才可以订到这个位子的。”你悄悄地告诉我。
看到你快乐的样子,我竟然有些难过,彷佛你过去五年的日子,都很痛苦。
如果能够令你快乐,我多么愿意。
小轮起航之后,船长来跟我们打招呼。
船长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实人。
“那天我在家里突然休克,被救护车送到|奇…_…书^_^网|急诊室,是秦医生救活我的。”
船长告诉我。
“是多久以前的事?”我问你。
“三年了。”
“你很健康啊。”你跟他说。
“是的,我还可以在船上看到很多次月圆。”船长说。
“那得感谢长脚乌龟。”你说。
“什么长脚乌龟?”船长不明白。
那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长脚乌龟把月亮背到河的对岸,月亮复活了,那么长脚乌龟呢?牠去了哪里?”我嘀咕。
“也许牠一直也背着月亮,只是天空太黑了,我们看不见牠。”
“一直也把月亮背着,不是很累吗?”
“如果有一天,牠实在吃不消,也许会从天上掉下来,化成最大的一颗陨石。”
“到时候,月亮也不会再复活。”我难过地说。
“幸而还有星星。”你安慰我。
是的,到了世界末日,还有你给我的星星。
“今天玩得开心吗?”小轮泊岸之后,你问我。
“再喝一杯咖啡,就很完美了。”
“你想去哪里喝咖啡?”
“你想喝一杯用月光承载着的咖啡吗?”我问你。
“有这种咖啡吗?”
我带你到铜锣湾去喝咖啡。那间餐厅的咖啡是用一只蛋黄色的大汤碗盛着的。
“像不像把咖啡倒在月光里?”
“原来你说的是这种咖啡。”你抱着汤碗,骨碌骨碌地喝咖啡对我说,“跟你一起很开心。”
“谢谢你。”
“像你这样一个女孩子,应该有很多男孩子喜欢才对。”
“本来有一个,不过分手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怎样告诉你,于是只好捧起月光,骨碌骨碌地把咖啡喝下去。
“别急,是整个月光的咖啡呢。”
我被你弄得啼笑皆非,用纸巾抹去嘴角的咖啡和眼角的泪痕。
别问我为什么,那是我无法说出口的。
爱一个人,不必让他知道,也能够为他放弃其他一切,那是最低消费,是我应该付的。
“对不起,我只是随便问问。”你抱歉地说。
你真笨,为什么没想到是为了你呢?
“夜了,我送你回家。”你说。
“你想知道为什么我的电话总是在你回家之后打来吗?你上来看看便知道。”
我站在窗前,从我这里到你那里,这一天晚上,只隔着一个月亮。
“因为这里可以看到你住的地方,你回家,亮起屋里的灯时,我就知道你回来了。为了这个缘故,我才搬到这里。”
我幸福地望着你住的地方。
你没说话,大概是傻呼呼的站在那里吧。
“我们之间,是隔着月亮,还是隔着月球?”
“有什么分别?月亮就是月球。”你说。
“不,如果是月亮,感觉上好像比较近一点。”
“你没有必要这么做。”你对我说。
“今天晚上,你可以留下来吗?”我还是头一次跟一个男人这么说。
感谢长脚乌龟,如果没有月亮,我也许没有勇气。
我把你留下了,我以为把男人留住的,是女人的身体。当然,后来我知道,那只能够把男人留住一段日子。
再次在孙米白面前出现的时候,我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的。
那天,在医院的走廊等你下班,我多么害怕会碰不上她。
我在走廊上徘徊,她终于在走廊上出现。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问我。
“我和云生约好了一起吃饭。”
“哦,是吗?你真是锲而不舍。”她语带嘲讽地说。
“是他约我的。”我说。
你卸下医生袍来了。
“恭喜你,你终于谈恋爱了。”她对你说。
你默不作声。
她匆匆转身离开,猫披肩从她肩上跳到地上,跟在她身后。
“我们走吧。”你牵着我的手说。
在餐厅吃饭时,我问你:
“你是在哪一天生日的?”
“一月十一日。”
“代表一月的花是雪花。”我告诉你。
“你是说从天上飘下来的雪花?”
“不,是一种花,叫雪花,外形像百合。雪花象征逆境中的希望。”
“听起来好像很美丽。”
“看来也很适合你,一个急诊室的医生,不正是逆境中的希望吗?”
就在这个时候,惠绚和一个男人刚好进来。那个男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但惠绚和他的态度很亲昵。
“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你?”惠绚说,“让我来介绍,这是胡崇伟,这是苏盈,秦云生。”
“一起坐好吗?”你问他们。
“不打扰你们了。”惠绚跟我打了一个眼色,好像很识趣地跟他坐到另一边。
“你在想什么?”你问我。
我在想,她为什么会跟那个男人一起。
第二天晚上,回到烧鸟店,惠绚主动告诉我:“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
“多久以前?”
“在我跟康兆亮一起之前。”
我吃了一惊:“他就是那个在床上叫你还钱的男人。”
“就是他。”
“你不是恨他的吗?”
“是的,但是又有一点怀念。”
“你搞什么鬼?”
“大概是为了报复吧。”
“报复他?事隔多年才向他报复?”
“谁要向他报复?”她不屑地说,“是康兆亮,他瞒着我跟另一个女人来往。”
“他告诉你的?”
“不,是我发现的。”
“他知道你知道吗?”
“我为什么要让他知道?”
“你能够忍受不揭穿他吗?”我惊讶。
“那要看我想得到什么。我要成为最后胜利者。”
“怎样才算是最后胜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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