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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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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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想起祖璋五岁足才会说第一句话,历历往事叫她感慨万千。

志一似乎记得那温柔呢喃的声音,于是看牢这位漂亮的女士一会儿,到底还小,不到一会儿,又走回保母身边。

祖琪坐下来喝杯茶。

她抬头张望,轻轻同郁满堂说:“你打理生活,真是井井有条。”

他客气地欠一欠身,“少了女主人,手忙脚乱。”

说话仍然那么得体。

性格深沉的人最占便宜,喜怒不形于色,控制场面,永据上风。

这时,佣人过来说:“先生太太请过来拍照。”

原来在偏厅已经准备了生日蛋糕,摄影师也布置好了,祖琪只得过去站在志一右边,幼儿抬头,看到祖琪的珠串,伸手来逗,摄影师卡嚓一声,捕捉了活泼的一刻。

祖琪勉强地笑道:“今日精神欠佳,拍照不好看。”

“怎么会,你永远是美人。”郁满堂说。

祖琪看着保母切蛋糕,随口问:“美貌对女性来说真的那么重要?”

郁反问:“你说呢?”

“一颗善良的心不是更为重要吗?”

郁微笑,“我们教孩子,当然都那么说,还有,名次不重要,只需尽力而为之类。”

稍后,小孩渴睡了,被保母抱上楼去。他是一个随和的小人儿,并不特别认人,半晌,保母下来,把粉盒还给祖琪。

祖琪说:“他喜欢小镜子,留着给他玩。”

将来,也许十多二十年之后,他会自抽屉取出一只古老褪色的金粉盒,同他的女朋友说:“这件奇怪的饰物一直在这里,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原先属于谁。”

保母笑着退下。

祖琪站起来,“我该走了。”

“一起吃饭吧。”

“我胃口甚差。”

“在我记忆中,你从来不好好吃饭,猫比你吃得多。”

祖琪披上大衣。

郁送她到门口,司机把车子驶过来。

祖琪问:“生意还发财吗?”

“托赖,志一是我幸运星,现在我们做电子买卖,欢迎顾客亲临交易,成绩不错。”

所以,对前妻可以照样慷慨。

祖琪告辞。

回到家,她进客房呆坐,斟了酒,听音乐,女佣告诉她,有一位先生找过她多次,但没有留下姓名。

刚在这个时候,有人按铃。

祖琪站起来,“说我不在。”

可是,来人在门外喊:“祖琪,请让我说几句辩白的话。”

祖琪听出是渡边的声音,若是大嚷,必定惊动邻居,又是一出闹剧。

祖琪想了一想,走到门前,“我们到附近公园去说话。”

渡边见到她,镇静下来,“祖琪,你为何不告而别?”

祖琪冷冷答:“你心知肚明,何必再来找我,简直画蛇添足。”

“我须解释。”

“不要解释,不要抱怨。”

“我看到门上的结婚证书,那不是真的,二十五美元可在布朗士区买到。我从没结过婚,也不认识叫苏珊的女子。”

祖琪愣住。

“有人陷害我。”渡边说。

祖琪不出声。

“有人趁我一走开,便上门向你说谎,那人不甘心我同你在一起。”

祖琪问他:“那人是谁?”

“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有一部空街车经过,渡边叫停,与祖琪上车。他们来到市区一个比较平民化的消费区,找到一间西菜馆,进去坐下。

祖琪问:“有好戏看吗?”

“请稍等。”

这间餐馆生意很好,看得出是白领下了班喝上一杯的歇脚处,人挤,嘈杂。不知怎地,祖琪忽然觉得这是幽会最安全的地方,反而不易被人注意。

等了十五分钟,有一张小小子空出来,他俩坐下,叫了饮料。

渡边说:“那人就快出现,每星期三这个时候,他都会来吃一客煎洋小牛肝。”

“你怎么知道?”

“他调查我,我就不能侦察他?”渡边非常气忿。

祖琪发觉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带她去诗社的渡边,爱恋之意荡然无存,她说:“我没空,我要走了。”

“坐下,他来了。”

祖琪抬起头,看到郁满堂走进餐馆来,他身边有个年轻女子,他握着她的手,状甚亲热。

“看到没有,这是他的情人,你以为他会痴痴的等你回去?才怪。”

祖琪在该剎那对渡边这个人有说不出的厌恶,她想朝人多处溜走,但是已经来不及,郁满堂一眼看到了她。他松开女伴的手,朝祖琪走来。

祖琪一时不知如何应付,只是呆视。

郁满堂已经走到面前,“这么巧!”他说:“祖琪,让我来介绍,这是我助手杨绮德,她做学华从前那位子。”

那杨小姐衣着考究,哪里像一个小助手,但是她态度很好,客气地叫一声“郁太太”。

祖琪轻轻说:“我已经不是郁太太了,你比较像郁太太。”

那杨小姐也回敬:“那真要问过郁先生。”

郁满堂真有一手,他居然说:“一起坐可好?”

“不,”祖琪说:“我已经吃饱。”

她站起来,提醒自己取大衣手袋,道别,走出门去,渡边在身后跟出来。

“看到没有,就是他陷害我。”

祖琪无比厌恶地转过头来:“我以后都不要再见你,请你永远消失在我跟前。”她截了部车子,立刻驶回家中。

那渡边呆立街头,他满以为自己做得全对,不知错在什么地方。

他不明白的是,有许多事,祖琪根本不想知道。他硬叫她亲身目睹,反而令她下不了台。

那一个晚上,祖琪看电视至深夜,忽然听见有声响,她扬声:“祖璋,你回来了,快把舞会趣事告诉我。”

那时,他们父亲已经卧病在床,祖璋却仍然往外跑,祖琪闷得发慌,要等他回来聊天。兄妹往往谈到天亮,现在,再也没有可能。

祖琪落下泪来。

天亮了,有人按门铃,祖琪怕是渡边,一看,却是郁满堂。

她纳罕:“你来解释?无此必要,我们早已分手。”

“不,我来找你喝杯咖啡。”

“我刚想休息。”

郁满堂摊摊手,样子尴尬,祖琪笑出来。

她请他进屋。郁满堂抬起头,看到玄关的水晶灯,想到他第一次进这间屋子的情况。

舞会,靡靡的音乐、巧克力蛋糕香味……他以为走错了屋子,这不是一间空屋吗?有人来应门,请他稍等,他第一次见到美丽的彭祖琪。

回忆到这里,他低下了头。

祖琪捧出咖啡来招待他。

郁满堂有点疲倦,他忽然说:“祖琪,回家来,让我们从头开始。”

祖琪有点为难,轻轻说:“你并不需要我。”

“外边世界没有什么好处,人又奸诈丑陋居多,不如回家来,看弟弟成长。”

祖琪笑了,他仍当她是小孩。

他慢慢喝完咖啡,“来,到我公司来参观。”

不知怎地,祖琪好奇,也有兴趣,于是跟他出去。

证券行仍在同一间大厦,可是规模大了好几倍,人客进进出出,围住报价表板虔诚膜拜,七情六欲都现在脸上。

“祖琪,这里。”

其中一间玻璃房里摆着十来台计算机,荧光闪动,瞬息万变,每座计算机前都坐着一个咬牙切齿的年轻人,一剎时欢呼,片刻又咀咒,喃喃自语,像着魔一样。

祖琪吃惊,“他们在做什么?”

“做股票买卖。”

“就这样坐在计算机面前交易?”

“是,十秒钟可以赚它十万八万。”

“这是赌博。”

“不,祖琪,这是投资。”

他们像坐在赌桌前一样,脸泛油光,解松了领口领带,趁半小时空档,来博杀一番,赌赌运气。

“啊,蔚为奇观。”

“公司最近做得很好,志一六、七岁时便可以到此学习。”

祖琪又一次笑出来。

她的笑脸似绽发金光,叫郁满堂凝视,“许久不见你笑。”

祖琪说:“我在想,假使祖璋还在,他会喜欢这里,可能与你冰释误会。”

郁满堂不出声。

她能够轻松地说到祖璋,可见伤感已逐渐减轻,这是好事。

忽然之间,其中一个年轻人举起计算机键盘,冲动用力摔到地下,啊,他输了,输多少?是否输掉了祖屋?

祖琪收敛笑意,看着护员把那年轻人押出去。

祖琪黯然,这是另一个彭祖璋。

说到底,是他们自身意志力薄弱,不能控制生命,与人无尤。

她轻轻说:“生意很成功。”

祖琪目光四处浏览,不见那个女助手,大抵,已经不必拋头露面坐写字楼了。

“我该走了。”

“我送你。”郁满堂说。

“不必,我想逛逛书店。”

“我找人陪你。”他要唤人。

祖琪伸手按住他,“你的好意我心领。”

“祖琪,请考虑我的建议。”

祖琪想说,她对经营赌场并无兴趣。

郁满堂接着说:“公司可以分一半给你。”

祖琪摇头,“我已有足够零用。”

郁满堂笑了,“只有你一个人会那样说。”

他送她出去。

一离开那里,祖琪便松口气,逃似过了马路,走进书店去。

真讽刺,她讨厌这个男人的赚钱方式,却不介意用这男人给她的钱,彭祖琪觉得自己伪善。她买了几本杂志,坐下喝杯茶,隔壁坐着两个女学生,手中拿着部爱情小说。

其中一个说:“奇怪,最多写到主角三十岁,通常故事就结束了,为什么?”

“过了那个岁数,大抵已不谈恋爱了。”

“是吗,中年人没感情生活?”

“不,做事业或是家庭主妇,又可以做好母亲之类,转移了感情目标。”

“那多乏味。”

听到这里,祖琪抬起头来。小女生立刻噤声。

是,只剩这几年了,最后容许放肆的岁月,之后,就得安分守己,否则,吃亏不起。

连中学女生都懂得这个道理。

祖琪感慨地往街上走去,经过书店大门,防盗器忽然呜呜响起,说时迟那时快,有一个少年在她身边飞奔而出。

一个店员出来,拦住祖琪,有人告诉他:“不是这位小姐,是个大男孩,已经逃逸。”

但是店员坚持公事公办,祖琪只得随他回返店内。

这时,经理也出来了,看到那么漂亮的小姐,有点踌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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