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地转身走了出去,然后何天香和范德子便同时听到院门'哐!'的一声巨响。
'刚才的话你听到了没有?'范德子摸着鼻子问何天香道。
'刚才她说什么了?'何天香冷冷放下手中的布条往外走。
'什么?'范德子不由大吃一惊,连忙跟着跳了出来叫道;'今天傍晚,庄外河边,第五棵柳树,她在那里等你!' '她爱等谁等谁,关我什么事?'何天香道,然后他便看见两扇院门中的一扇已凄怜地躺在了地上——到底是练过家子的姑娘,脚力也不比常人,芍药若在,恐怕也只有自叹弗如的份了!
何天香一句话也不说,却从地上捡起门板,对上臼,咔地一声又将木门还原。
范德子却一副大难将要临头的样子:'你真的不去?'何天香不由有些不耐烦,忍不住回头道:'你要是再这样烦,我就真的不去了!' '这么说,你还是答应去了!'范德子不由喜出望外,忍不住跳了起来笑叫道。
何天香看着范德子欢喜雀跃的样子,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做人难,做人难!他在此地,倘实在受不了,大可以一走了之;但范德子却不然,他的一生可能就靠尘缘山庄供给,还有他生身的父母和同样贫苦的兄弟。在王雁云面前,他这个堂堂的男子汉又怎敢有些许的脾气?做人难,做人难呀!范德子如此,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自己得给王爱尘面子,也不能因自己的一时意气而断送了范德子一世的衣食!一个大男人能做到如此的卑躬屈膝,已是十分的不容易,不容易!
何天香还在叹气的时候,一辆马车已自东向西轻驶而来。车辕上坐的是一胖一瘦两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胖的一身红,圆圆的脸上挂了两个小小的酒窝,一副总想笑的样子,不过眼神有些刁,总给人一种滑滑的,一肚子坏水的感觉;瘦的一身绿看来较娴静,面容也娇好,只是脸上多了几粒雀斑,是唯一的一点遗憾。两个人便赶着车一直行了过来。
圆脸的老远就朝范德子叫道:'德子,小姐回来没有?'范德子一听这声音,脸上立即笑开了花:'小姐早上就回来了,两位姐姐怎的才回来?'说着连忙迎了上去。
'她骑马,咱们赶车,自是她先到了——咦,这个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圆脸姑娘骤然发现了范德子身边的何天香,不由惊叫道。那瘦瘦的姑娘也不由迅速地打量了何天香一眼,凤目中露出奇异的神光。
'他是新来的,叫何难言!哦,这位是小桃姑娘,这位是翠眉姑娘,大家认识一下!'范德子指指红衣服的圆脸姑娘又指指绿衣服的姑娘笑道。
小桃点点头,又看了何天香一眼这才又朝范德子笑道:'德子,咱们这次出去带了一车的东西,搬起来怪累人的,你们能不能帮一下忙?' '当然——'范德子几个字刚要吐出去,却突然又下意识地停住,忍不住回过头来看着何天香。
他突然发现,就在不到两天的时间中,他忽然对这个人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畏惧感,什么事情都不再敢擅专,必须要先听听他的意见。
小桃和翠眉也不由一起看着何天香。
'当然可以,除非你们不愿意!'何天香笑道。
翠眉不由朝着何天香笑道:'原来何大哥也挺好说话的嘛!' '怎么?我很像不好说话的样子吗?'何天香笑道,一行人说说笑笑往前走,只走的几步,便已来到娴淑楼前。
娴淑楼,娴淑楼,何天香不由苦笑,楼的名字起的不错,只是住在里面的人也太过娴淑了点吧?
小桃和翠眉先跳下车,进到里面大开楼门,何天香和范德子这才往里抬东西。
抬下几只大箱子之后,就直剩下了一张很大的折叠屏风。
'何大哥,麻烦你们把这个抬到楼上去!'小桃笑道。
'楼上?!那可是小姐的房间哪!'范德子不由惊叫道。
'不要紧,小姐暂时不在,你们进去不会有事的!'翠眉也笑道。
范德子却依旧浑身瑟瑟地看着楼上,再看看手中的屏风,打死也不肯向前迈半步。
何天香不由大感不耐,忍不住怒道:'你怎么回事?就是生平第一次进女人的房间,也不用这么恐怖吧?!'说着不由分说扯着屏风的一头便把范德子强行拉到楼上。
上了楼,范德子的眼睛一直紧盯地面,不但不敢抬一下头,就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何天香不由暗暗好笑,随意扫了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何天香一看之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也是女孩子的卧房绣楼?!
只见屋中一片凌乱不堪,梳妆台上的铜镜扔在地上,脂粉盒也未关;床上的被子没叠,上面散扔着一大堆的衣服,一片凌乱。更令人不堪入目的是一件猩红的肚兜竟堂堂正正地搭在床头,红的刺眼,触目惊心!
何天香不由痛苦地闭了眼,婷儿,薛沉香,周遗梦,柳含姻的闺房,他也没少进,却从没一个像这样一般凌乱不堪,简直让人难以接受!
好不容易放好了屏风,两个人似逃难一般下了楼。
小桃笑道:'麻烦两位了,要不要喝杯茶再走?'何天香忙道:'不用不用,咱们回去还有事,就先走了!'说着狼狈而逃。
范德子一边走一边不住地嘀咕道:'怪了,真是怪了——' '什么怪了?'何天香不由问道。
'以前她们找我帮忙,却从不肯正看我一眼。可你一来,好象就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全变了!你说怪不怪?'范德子挠头道。
何天香刚要说话,却突然看见王雁云出现在对面,不由立即闭了嘴,脸上又恢复了那一片冷然。
王雁云也发现了何天香,目光一寒,刚要说话,却突然对着何天香身后的那辆马车张大了嘴巴。
突然,王雁云的脸色变了,从何天香身边急急一冲而过。
然后,何天香便突然听见一声惨叫!就跟上次去金陵时婷儿的一模一样。
婷儿?
疼,好疼!何天香的心突然又开始疼痛,一想到婷儿的时候他的心就格外的痛,痛得钻心,痛得要命!
何天香的身子不由缓缓地萎缩了下去,有血,又从何天香嘴边缓缓流了下来。
范德子的身子也同样开始萎缩,因为那一声惨叫,在他听来才是真正的毛骨悚然!
傍晚,河边,第五棵柳树。王雁云独倚树旁,一身粉红的裙子,在晚风中轻轻地飘扬,更显得她身段婀娜,婷婷生姿。
何天香一见面就对他印象甚恶,一直看她不顺眼,但在这夕阳,河边,垂柳之下,何天香也不得不承认,王雁云是个长的很不错的姑娘,只是她那一身的坏脾气——何天香不由摇了摇头,走了上去。
'你现在很得意是不是?'听得身后的脚步声响,王雁云猛地转过身,恶狠狠的盯着何天香道,火药味十足!
'得意?我得意什么?'何天香不由有些莫名其妙。
'自你到我家以来就从没给过我什么面子,现在你又有资本笑话我了,你不该得意吗?'王雁云生气地道。
'你说的话我一点也不懂!你是这里的二小姐,我们做下人的又怎敢不给你面子?我也没有什么资本笑话你,倘若你自己也真的以为自己的房间不太雅观的话,多少收拾一下也无妨,但这又跟我得意不得意有什么关系?'何天香不冷不热地道。
'你——'一句话正中疼处,王雁云不由气的满脸胀红,一时竟是找不出半个字眼儿来辱骂一下何天香才能解得心中这口郁闷之气。
'我怎么了?倘若二小姐以为在下说的不对,尽可以指出来,在下洗耳恭听!'何天香两手一抄,依旧不愠不火地道。
啪!一块好大的鹅卵石在王雁云的脚下被踢出老远!
'好吧!算你厉害,我说不过你,可请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到我们这里来做什么,这总可以吧? '王雁云使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心中那股怒火压住,第一次试着心平气和的和一个下人说话。
'这个你应该去问你哥,他知道的很清楚!'何天香不想跟她多费口舌,直接把事情推到王爱尘身上——他知道该怎么说。
'我已经问过我哥了,可我不相信!我就不信除了书上写的,这世上就真有这么多人爱遭强盗!'王雁云道。
'信不信由你,但我说的是实话!'何天香道。
'我不相信你的实话,我要你亲口对我说!'王雁云追问道。
'我这个人一向很少说谎的,可你又不相信我的实话,那我已经无话可说了,是不是?'何天香无奈地看着王雁云,两手一摊道。
'你——'王雁云不由再次怒火中烧。
'也就是说,我可以走了,是不是?'何天香平平淡淡地道,却真的转了身子就走。
'何难言,你给我站住!'王雁云再也忍耐不住,不由大喊道。
何天香听话地站住,回头:'二小姐,还有什么事?' '你以为你不说,本姑娘就不能逼你说出来吗?'王雁云怒极反而平静下来。
'怎么,你想动武?'何天香不由有些好笑:'我不想跟女人打架,免得你输了哭鼻子!' '哼哼,'王雁云不由冷笑:'我爹是'三臂神刀'王青云,方圆百里之内谁不知道他老人家的大名?我会输?倒是你,还是早说的好,免得在本姑娘手底下受苦!'说着,王雁云一步一步地压了过来。
何天香还是摇头:'你虽说的厉害,可我还是不会跟你打。像你这种摔个跟头就会大哭大叫的女孩子,我还是不招惹为好!'说着何天香又往前走。
'什么?谁说我摔个跟头就会大哭大叫?'王雁云不由怒不可遏,忍不住向前冲来。
可不幸的是她就真的神使鬼差地踩到了一块鹅卵石上,然后扑通一声狠狠地趴在了地上。
良久,王雁云方痛苦地抬起了头,却是一脸的泥土,满嘴的沙子,手上衣服上全是稀泥烂沙,又哪里还有半分千金大小姐的德行?
何天香惟有叹气,除了叹气,他又还能做些什么呢?
'早就跟你说过了,不要打我的,你偏不听。你看,你不听我的话,不就真这样了?所以我说嘛,做人,是不能太——'何天香一边叹气一边说道。
王雁云蛮横半生以来又何曾吃过这样的亏?泥沙中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楞楞地瞪了何天香好长一段时间,又听得何天香这一番话,不由又羞又气,乌黑的眼珠滴溜溜一转,竟真的突然哇的一声趴在地上惊天动地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