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望台军械库,第一批起义士兵中职衔最高的左队队长(连长)吴兆麟被推选为临时总指挥。
半小时后,革命军占领楚望台南的宪兵营。起义开始时还在犹豫观望的各部队士兵也揭竿而起,起义队伍迅速扩大到两千多人。
革命军兵分三路,向湖北清政权的标志——湖广总督署发起总攻。
守卫总督衙门的卫兵有几百人,在革命军的炮火中拼死抵抗,总督瑞澂在院内团团打转,连说:“炮弹不长眼睛,炮弹不长眼睛!”终于不顾体面,命手下在衙门后围墙上打开一个洞,带卫兵钻洞而出,出文昌门直奔停在江边的军舰。
总督就这么跑了,第八镇统制张彪本来手上还有不少军队,顿时也象泄了气的皮球,再无斗志,退守汉口刘家庙。
一夜战斗,第二天早上,武昌城内街道遍插革命旗帜,黄鹤楼上升起一面鲜艳的铁血十八星旗。十八星代表长城以南的十八省,这是第一面民国旗帜。
两千多年的封建君主专制,二百六十多年的清王朝,在武昌轰然倒下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起义前的形势那么凶险,起义的胜利又来得这么快,人们不禁要问,武汉的清军怎不来扑灭?武汉清军有多少兵力?
驻扎武汉的清军共有四个单位,分别是第八镇(统制张彪)、第二十一混成旅(协统黎元洪)、巡防营(瑞澂直接统率)和水师(统领陈得龙),一共是二十三个营、两个队,总兵力大约一万一千七百五十人;而新军中的革命党人竟达到了五千七百多!而且天赐良机,因为四川爆发“保路风潮”,部分湖北新军在那时调入四川,武汉是防务最空虚的时候。
四川保路运动,是这个1911年中国又一大事,时间上处于黄花岗起义和武昌起义之间。我们看到,东南沿海的起义被镇压之后,西部的四川却立即唱响了反抗的强音,真正叫此伏彼起。
1902、1903年间,那还是光绪皇帝的时候,清政府下诏允许铁路民间商办。粤汉、川汉铁路是沟通南北和深入内地的两条重要干线,因而成为帝国主义争夺的目标。
为了夺回这两条铁路的自办权,广东、四川、湖南、湖北四省人民,采用征集“民股”的办法,由地方政府在税收项下附加租股、米捐股、盐捐股、房捐股等,来筹集筑路的资金。经过几年的筹集,不仅四省的绅商、地主成了股东,连一些农民也握有股票,到1911年,仅四川募集的股金就达白银一千二百四十万两。
不料1911年月,摄政王载丰根据邮传部尚书盛宣怀拟订的“铁路国有”方案,颁布上谕,宣布将铁路干线都收归国有,只有支线才允许民办。
盛宣怀这一政策的依据是,中国民间建设和经营管理的效率低下,必须把铁路干线收归国有,交由富有经验和技术的外国人来办。
在粤汉、川汉铁路这两条铁路的筹办过程中,几省人民吃够了苦头,期待的就是铁路筑成后的收益。清政府一纸文书,顿时希望破灭。尤其激起民愤的是:对川汉公司已用之款和公司现存之款,由政府一律换发给国家铁路股票,概不退还现款。不许四川省股东保本退款,而只允换发铁路股票,也就是说:政府不但收路,而且夺款。
民怨沸腾中,有传言又火上加浇油:粤汉铁路北段川汉铁路广宜段,将交给英、美、德、法四国修建管理,清政府以此换取六百万英镑的借款,而在这一过程中,主事的有关官员在办理铁路出让中可以获得大额回扣!
切身利益的受损,民族自尊的受伤,再加对腐败官场的愤恨,怒火和怨气席卷了西南、中南乃至海内外。
湖南绅商群起争路,5月14日长沙各界群众万余人集会,迫使湘抚奏请朝廷收回成命。在上奏遭到申斥之后,各界群众相继罢工、罢课、罢市,全省拒交租税。湖北商民亦群起抗争,提出“存路救国”口号。广东市民痛斥朝廷出卖路权,并拒用官发纸币,挤兑现银,以示抗议。留日中国学生也纷纷集会声援,表示“路存与存,路亡与亡”。
在受害最大的四川省,6月16日,川汉铁路公司举行紧急会议,决定马上组织保路同志会,并连夜即发通知,第二天即宣布成立。
6月17日,成都岳府街上水泄不通,两千多人到会。大会开始后,罗纶、邓孝可、刘声元等相继演说,声泪俱下。罗纶登台后向满场一揖,开口说道:“川汉铁路完了!四川也完了,中国也完了!”言罢大哭,顿时满场号啕,哭声长达二三十分钟。被派来弹压的警察手中握枪,眼里掉泪。
保路同志会就此成立,推举四川省咨议局议长蒲殿俊为会长,副会长为罗纶。
蒲殿俊是个立宪派,本反对革命,但清王朝的行为把自己人也推到了对立面上。
保路同志会成立当天,全体出席者前往布政使衙门请愿,布政使兼护理总督王人文亲自出来接见请愿者,对他们表示同情,答应代为力争,说他只要在任一天,就绝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王人文立即上书说明情况,摄政王的答复是“奉旨留中”。所谓“留中”,就是留在宫中,不予答复。
王人文再奏盛宣怀一本,说盛宣怀“蔑法媚外,误国殃民”,要求“严治其罪,以重国典”;并为保路同志会说情,说他们只是言辞激烈,从来没有扰乱治安。
清廷回复:借款合同绝无反悔之理,四川人如果再闹,就拿你王人文是问。
请愿无效,保路风潮越刮越猛。正直的王人文先被免职“候讯”,后被扣留在西安“听候查办”,幸好武昌起义马上爆发了,手忙脚乱的清廷将他革职了事。
民国后,王人文在天津隐居几十年,与世无争。
保路斗争一直在立宪派蒲殿俊等“文明争路”的指导方针下进行。以几十万两白银买来川汉粤汉铁路督办肥缺的端方,却以他一纸奏章进一步激化了矛盾。
端方的奏章写道:“自铁路国有命下,反抗者近尽少年喜事之人;公正绅董,多不谓然……”他还把这一赤裸裸强奸民意奏章给蒲殿俊看,要蒲殿俊等死心。
8月25日,蒲殿俊将端方奏章内容在川汉铁路股东特别会议上报告,顿时全场开锅,痛骂声、嚎哭声、捶胸顿足声、掀桌子砸板凳声响成一片。
群众性的罢市罢课风潮由此在成都发端,迅速席卷全川各地。
成都城内,家家户户门前贴上了当年下诏允许民办铁路的光绪皇帝的牌位,左右各有六个小字:“庶政公诸舆论”、“川路准归商办”,这都是当年诏书上的原话。有人头顶光绪牌位,满街走动;还有人在街心搭起席蓬亭子,里面供奉上光绪牌位,官吏们不敢骑马坐轿经过,只好步行或绕道。
9月1日,川汉铁路公司股东会议通告全川,不纳粮税。
四川总督是赵尔丰,此人在永宁道上捕杀会党一百多人,人称“赵屠户”。对待声势浩大的保路风潮,他倒想以怀柔手段化之,但清廷严催镇压,赵尔丰就于9月7日向蒲殿俊、罗纶等九位保路同志会领袖下请帖,予以诱捕。
罢课罢市的市民一直按同志会领导人要求,在抗争中不群聚,不暴动,不打教堂,不侮辱官府,不关日用品店。看到领袖被捕,数千人手捧光绪牌位,到总督衙门一排排跪下,为九位领袖求情,要求放人。
数千人围跪在衙门前,赵尔丰惊慌失措,指使人在衙门边街道放火,以便事后诬陷请愿者;同时,命人向跪在地上的民众丧心病狂地开枪射击,当场打死三十二人!
保路运动,从“文明争路”走向了武装反抗。
成都血案后,有人裁取木板,大书“赵尔丰先捕蒲罗,后剿四川,各地同志速起自救自保!”然后一块块投入锦江中。一天工夫,这份“水电报”立即传遍川西南。
烈焰喷发了!
成都附近十余州县以农民为主体的同志军,在同盟会员和哥老会首领率领下,四面围攻省城,在城郊红牌楼﹑犀浦等地与清军激战。周鸿勋率所部巡防军在邛州反正,与南路同志军占据新津。罗子舟率雅州﹑荥泾同志军扼守大相岭,阻击清军。各州县同志军一呼百应,把守关隘,截阻文报,攻占县城。大竹李绍伊﹑犍为胡潭等会党首领揭竿而起,西昌地区彝藏同胞攻城逐官,川西北藏羌土司聚众举义。全川各族人民浴血奋战,反清斗争势如燎原。
9月25日,同盟会员吴玉章﹑王天杰领导荣县独立,在湖北军政府成立之前建立了全国第一个县级革命政权。
四川保路运动是武昌起义的先声,因为保路运动,湖北新军调入四川,致使武昌首义一举成功;而武昌起义的胜利,有力支援了四川的斗争,到11月27日,辛亥革命的大潮中,成都宣布独立,清王朝在四川的统治彻底覆灭。
再回头继续说武昌起义。
武昌起义虽然胜利,但清廷立即会调集重兵围剿,武汉社会上一片混乱,起义军还要跟海内外各方力量打交道,亟需成立一个统筹、指挥、管理的领导机构,也就是起义前计划中的湖北军政府。吴兆麟、熊秉坤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是:这个军政府的都督由谁来当合适呢?
起义筹备时商定为革命军临时总司令的蒋翊武,在10月9日指挥部被端之时爬上屋顶,从邻屋屋顶跳下后被捕,后来居然让他在押送途中借机翻出巡警署花园围墙逃走,现在谁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参谋长孙武,制炸弹时被刘同抽烟引起大火,孙武烧伤,现在正在汉口,脸上包着一脸的纱布;
起义前已定为都督人选的刘公,现在他也在汉口,和武昌大江相隔;
深孚众望的领袖黄兴、居正、谭人凤、宋教仁等人也都不在武昌。
那么,熊秉坤、吴兆麟自己呢?他们是带头发动起义的,又奋战一夜,劳苦功高,可不可以当都督?
带头发难的这几位基层军官认为:他们里职衔最高的是连长吴兆麟,熊秉坤只是个班长,都人微言轻,分量不够,压不住阵脚,号召不了群众。如果大家都知道搞造反的是几个小兵蛋子,都不会景仰和跟从,别说扩大战果,连起义军都有散伙、内斗的危险;而如果知道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