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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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英雄-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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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以!”策彦周良断然决然地答覆,“怎么样也不可以。汪直如果肯帮我们的忙,我倒想他做一件事。请你去问一问看。”

“是!请指示。”

“我想写一封信给朱巡抚,请他体谅远人,代为入奏,准我们先期而贡。”

“这怕没有什么效果。不过,正使既这么说,我就跟汪直去商量,这样一件小事,他没有不帮忙的道理。”

※       ※        ※

一个月之后,朱纨根据策彦周良的要求,转请朝廷定夺的奏疏,得到了批示,授权朱纨便宜行事。这是他意料中的结果之一,因而成竹在胸,立即命中军传令,召卢镗到杭州议事。

卢镗此时在宁波坐镇,奉到命令,由陆路星夜急驰,渡过钱塘江抵达北岸,即是杭州。时已入夜,先遣快马到巡抚衙门里禀报,请示接见的时刻,答覆是:巡抚从中午起就不断在问,卢将军到了没有?此刻还在“签押房”中,秉烛相候。

听得这话,卢镗不敢怠慢,带着满头大汗,一身征尘,疾驰巡抚衙门。早有朱纨的亲信家丁在辕门外等候,一下马便由角门引入,穿过夹弄,直到后花园。

卢镗不免奇怪,“不是说,巡抚在签押房等我吗?”他问。“先生在签押房,一面批公事,一面等将军。听说将军刚刚过江,专程赶来,料想还不曾用晚饭,已关照小厨房预备下了。天气太热,请将军先入浴,再用饭,休息一会,再谈公事。”

是如此体贴的长官,卢镗心感不已。再想到自己为朱纨所识拔,特地由福建调到浙江,赋予备倭的重任,更油然而生报答知遇之心,便即问道:“你可知巡抚宣召,为了何事?我心里好有个准备。”

“回将军的话,”那家丁答说:“我不知道。就知道也不敢说,不然‘上头’发觉了,我还要脑袋不要?”

话很率直,但卢镗反觉欣慰。过去的几位长官,似都不知“隔墙有耳”这句俗语,对左右随从,更无丝毫顾忌,任何机密军情,皆是信口直言,以致通倭的土豪劣绅,对于官方动态,明若观火。进剿之师刚发,被剿之匪已逸,不仅徒劳无功,甚至反有遭受伏击之危。如今朱纨能注意到这一点,严厉约束左右,实在是件太好的好事。

等入浴用饭已罢,卢镗被邀到月台与朱纨相见。朱纨葛衫羽扇,十分潇洒,先问旅途劳苦,再问地方情形,从容自在,倒仿佛久别的好友重逢,有着说不完的闲话。

卢镗可忍不住了,“大人,”他说,“奉召——”

“呃哼!”朱纨假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随即环视四周,向侍候汤果茶水的两个丫头,一名书僮吩咐,“都退下去!不叫你们,不必过来!”

戒备如此严谨,卢镗大起警惕之心,不由得也四下探索,但见十丈方圆的一个大月台,除了一几两椅和他们俩以外,就只有中天一轮皓月相照,空磊磊地显得十分清寂。

“卢兄,”朱纨用很轻细很清晰的声音说,“‘去外国盗易,去中国盗难;去中国濒海之盗易,去中国衣冠之盗尤难!’我打算先从容易的地方着手。”

卢镗知道,“去外国盗”云云的那几句话,是朱纨奏疏中的警句,如今说是从易处着手,当然是“去外国盗”。但策彦周良等一行。眼前以贡使身分,并无海盗行为,何可用兵剿灭?

正在这样疑惑时,朱纨却又开口了:“卢兄,你监视双屿的部署我不十分明白,舟山一带的形势我不熟,所以你报来的公事,我亦无法判断,是不是妥当?”

“是!”卢镗举头望一望月色,踌躇着说:“不知道大人看得清楚,看不清楚?”

这表示他要画图说明。朱纨觉得月色如银,照明足够,便即答道:“不要紧,我看得清楚。”

于是卢镗抓一把杭州有名的土产,佐茶消闲的香榧在手里,推开几上茶碗,放一粒香榧说道:“这是舟山。”又放一粒:“这是六横岛——”

六横岛东北,舟山之南,有个小岛,便是双屿。此外星罗棋布的礁岩洲屿,不计其数,有些可供渔舟暂泊,有些可容逋客躲避。其间形势有险有易,凡是能扼守水道的要地,卢镗都派了劲卒戍守。当然,最主要的是舟山。

舟山是北起浙江与江苏接界的洋面,南迄象山,这一连串岛屿中最大的一个,是定海县的县治和定海衙所之所在,一向是东南海防的要地。衙所在定海县城东北,有座城名为翁山城,相传春秋时越国灭吴,即将吴王安置在此处,如今是水师哨船的主要基地,卢镗派有重兵驻守。

在翁山城以东八十里,亦即舟山东面的尖端,地名沈家门,有极好的港湾,原来亦是水操之地,却久已废弃。最近卢镗奉命监视双屿,亲自巡海考察,认为沈家门的地形,扼东来海道的咽喉,格外重要,因而整理旧寨,调驻精兵,作为监视双屿的主要凭藉。

听罢卢镗的报告,朱纨对舟山列岛,特别是双屿周围的情势,已有相当的了解,也就是有相当安慰。不过他仍然觉得有一点必须要得到确实的答覆。

“照现在的情形看,双屿四面皆受包围,可是,围得住吗?”朱纨紧接着说,“我的意思是,可有不曾想到的漏洞?”

卢镗不即回答,仔细想了一会,方始回答:“那里的岛太多,左弯右曲,到处是路。土匪在那里盘踞了多年,地形之熟,自不待言。漏洞一定是有的,不过,我敢说的是,几处宽敞的海道,我都派兵封住了,换句话说,纵有漏洞也不大。”

“好!”朱纨非常满意,“只要你说实话,我就相信你必能实事求是,尽一日之力,有一日之功。现在有个很难得的机会,这个机会很难把握,而且把握不住,你我的身家性命,可能都葬送在这里头。卢将军,你的意思怎么样?”

“大人,”卢镗挺一挺腰,毫不考虑地答道:“大人怎么说,我怎么做。死而无怨。”

朱纨将身子往后一靠,两臂往左右撑开,那神态是轻松得忘形了:“有你这句话,我知道一定会成功,成功定了!”

“大人,”卢镗倒反是敬畏的表情,“请,请示下。”

朱纨点点头,将自己的竹椅拉一拉,紧挨着卢镗说道:“朝廷已有旨意,日使先期入贡,应该不应该入海口,许我便宜行事。我想把日本的贡船放进来,下一步就要靠你了。”

卢镗不敢轻率地出主意,只说:“全凭大人作主。”

朱纨点点头,声音提高了——其实也不过平常交谈的声音,只以夜深人静,又在空庭,所以能够传远,“我想这样,让策彦周良带着他的船跟人到宁波。”他说:“不过,策彦周良应该立具切结,下不为例。”

“是!”卢镗接着又问:“上岸以后如何?”

“上岸么?”朱纨的声调拉得很长,同时抛过来一个眼色,“上了岸,还是要等,到期进京朝贡。”

这就使得卢镗大惑不解了。第一、是他的那个眼色,不知具何用意?第二、策彦周良的从人有六百之多,在宁波等候入贡,将须两年,这一笔浇裹的费用,实不在少,由何而出?而且不管公库支给,还是地方摊派,总是中国人的钱,凭什么无缘无故白养他们两年?

想到这里,便要动问,话到口边,蓦然警觉,朱纨的那个眼色,是示意他可能有人偷听,出言必须谨慎。因此,他改变了主意,尽管在心中存疑好了,此时不宜多问。

于是,他亦报以眼色,同时恭敬地答一声:“是!”

朱纨点点头,是嘉许他领会了自己的意思,接着又说:“我请你来,就是告诉你这件事。这件事要做得圆满,全仗大力。”

“大人言重!”卢镗欠身答道:“但请吩咐,卢镗必尽力而为。”

“好!”朱纨很清晰地指示:“首先,你要把策彦周良找来,把我的意思告诉他。朝廷虽授权我便宜行事,其实我这样做,担着极大的干系。如果他愿意这么做,亲自写下切结,以后决不会先期入贡,否则宁遭驱逐而无怨,你就派兵护他上岸,安置在嘉宾馆,货存于船,船舶于江,你须派人严加看守,防他们走私上岸。”

“是!”卢镗很谨慎地说:“大人成全远人的苦心,想来策彦周良定会感激。不过,万一不识抬举,又如何处置。请大人明示。”

“那要看你了!卢将军,”朱纨问说:“万一翻脸,你能不能把他们撵走?”

“大人,”卢镗答说:“这力量是有的。”

“现在要谈双屿了!”

说了这一句,朱纨的声音又低了,靠近卢镗,密密指授机宜,直到三更时分,方始结束谈话。

“我完全知道了,到时候,我自会上紧部署。”卢镗起身说道:“大人请放心。我告辞了。”

“好的!你明天就动身吧!中秋在宁波见。”

※       ※        ※

第二天一早,卢镗渡江而下,仍回宁波。两天以后,方始派遣畅晓日语的通事,驾一叶小舟到停泊在双屿的日本贡船上去联络,而这时,汪直所派,为策彦周良到杭州投书的专差,亦正好赶回双屿。

这个专差姓毛,他的同伙都叫他毛猴子。这不仅因为他的形态似猴,更因为他机警好动,身手敏捷,人而兼有猿猴的特性,因此得了这么一个外号,也因而成为汪直的心腹。这就可想而知,汪直派他到杭州去为策彦周良投书,绝不止于表面所看得到的这样一个简单的差使,而是另有打探机密的重要使命在身。

毛猴子不辱所命,带回来的机密相当丰富。除了朱纨那天与卢镗月下密谈,左右所能听得到的话,完全知道以外,另外打听到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朱纨定在中秋节前,到宁波视察。而且已下了命令,犒赏戍守前线的将士,巡抚衙门已行文绍兴府,征购五十斤一坛的黄酒六百坛,限中秋节前三天,直接运到宁波,交卢镗营中验收。如有违误,以军法从事。同时发银五千两,由宁波地方官采购毛猪、月饼,解送大营。

第二件是,巡抚衙门下公事给杭州府,定铸银牌两千面,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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