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很想向舒雅证明,并非他妇人之仁,而是,他有他谋夺天下的方式。
试想,如果他真的让岳圣清去毒死赵嘉之母,岳圣清会怎么想。
赵嘉当初有厚恩于你,你却连他的母亲都能下手。我今日为你卖命,他**会不会为了某种利益,也谋害我的母亲?
萧辰若行此招,会寒了功臣谋士的心啊!
怀着这样急迫的心情走回内院,渴望与心爱的女人分享喜讯,共商大计。哪怕会有分歧,会有争论,但那种推心置腹,披肝沥胆,是任何女人都不能给他的。
舒雅……舒雅……
然而,一踏进庭院,一个亲兵慌乱来报:“陛下,公主得了急症!”
“为何不请郎中!”萧辰厉声呵斥了一句,忍住想见舒雅的渴望,先到沁水住的西厢。
沁水又拉又吐,整个人虚脱了,症状十分凶险。郎中来了之后,判断是食物中毒。
萧辰惊怒交迸,下令彻查今日府中的饮食。
他担心舒雅,想抽身去看,沁水却在疼痛难忍中,向萧辰伸出颤抖的手,发出凄惨的呜呜声。
萧辰无法,只好回到床边,抓住沁水小手,“辰哥哥在这里。”
煎好的药汤,由萧辰的心腹侍卫程昊端上来,萧辰接过,正要亲手服侍沁水喝下,程昊在皇上耳畔低声说,“贵妃娘娘今早出去,至今未归。”
“砰——”萧辰手中药碗坠地,裂声刺耳。
他霍地站起,怒喝,“为何不早说!”
程昊惶然,望望还在床上辗转呻吟的沁水,垂首不语。
沁水在床上痛得身子蜷缩,却依然向萧辰伸出痉挛的手,呜呜地呼唤。
萧辰顾不上她了,让程昊照顾沁水,自己猛冲出去。
过了很久,萧辰又一阵旋风似地回来,从床上抓起沁水,双目暴睁,面色狰狞,吼声如雷,“舒雅呢!舒雅去哪里了!”
他拼命地摇晃沁水,本来就腹痛如绞的沁水,被摇晃得几乎晕死过去。
他将沁水扔在榻上,转身抓过紫毫,蘸了墨水,又扯过一张纸,放在床头的几案上。将沁水拧起来,把毛笔塞进她手里,怒喝,“快说!舒雅到哪里去了!”
沁水颤抖着接过笔,突然两眼翻白,毛笔坠地,头往旁边一歪,软软地倒下去,像是死了一般。
萧辰吓坏了,将她抱在臂弯里,呼唤,“沁水,你怎么了,别吓朕!”
萧辰回头暴喝,“快叫郎中!”
郎中来了之后,为沁水扎针,萧辰知道沁水没有性命危险,便放下她,又狂奔了出去。
庭院里,风灯飘摇,月色如霜。
奉命搜索府邸的卫队队长前来复命,府邸里遍索无果。
过了一会儿,奉命搜索武州城内的第一队士兵回来复命,未见人影。
再过一会儿,奉命搜索武州城郊的第二队士兵回来复命,未见踪迹。
萧辰威武高大的身形,在这一次次噩耗中,摇摇欲坠,几乎站立不住。
他摇摇晃晃走回正房,尽管已经来看过,明明知道舒雅不在这里,他还是再次来看。
总是出现幻觉,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在他每日忙完军务回房之时,跑到门口来迎接,跪在地上为他脱靴。
房内原本漆黑一片,打开的房门,让外面的月光和灯光映进来,将房间里照得朦胧可见。
坐榻上,还散落着她常看的几本书册。
她有个手不释卷的习惯,不论在哪里,不论什么时候,身边必须要有书看。
这次他驻跸在此,她专门从原武州太守的书房里挑了很多书来。
他常年打仗,读的书比她少很多。这几个月,她带着他出经入史,广览群书。她是严厉而又博学的老师,他是好学而又勤奋的学生。
他常常戏言:“有人质疑,萧辰是马上天子,弓刀立国。能打天下,不能治天下。岂不知,有你这样满腹经纶的皇后辅佐,朕复何忧?”
她是他准备立为皇后,准备与之并肩杀伐,共谋天下的女人啊!
如今他和她一直苦等的水军,终于到了。渡江战役马上要开打,灭楚在此一战。
她却在此时选择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就为了一个沁水?
她为什么不体会他的心情?
他只是想给沁水治好病,这样从此以后就不欠沁水了。
可是沁水到的那天,她那样咄咄逼人,那样跋扈凶狠,也激起了他的强硬。
其实如果她的态度不是那样凌人,好好跟他商量,他会答应把沁水送到郝城郡去住。
他并没有忘记对她的承诺啊。
“沁水住哪里,是朕说了算,不是你说了算!”
那晚,扔下这句话,他愤而离席。
然后,就发生了醉酒后跟沁水共度云雨的事件。
是他错了,他答应她不再跟沁水有纠葛,却自毁承诺,在沁水到达当天就和她睡了。
舒雅……就这一次错误,为什么你就不再给我机会!
萧辰突然跃身而起,冲出庭院,到马厩牵出骕骦,飞身上马,猛抽一鞭,狂奔出去。
几百名亲兵侍卫连忙也骑马跟上。
深秋的夜晚,寒风如鞭,月色凄冷,天地苍茫。
萧辰风驰电掣般打马如狂,疾风掠起鬓发乱飞,玄青色大氅被夜风掀动,在身后猎猎翻飞。大氅上刺绣的金龙带着悲怒,似欲腾飞。
他一边驰马,一边迅速地在脑中作了判断。
舒雅要走,肯定是去大漠。但她不会往西边走,因为她知道我会往西边派追兵。
以我对她性格的了解,她也不会再去找高君琰,何况她也很难找到船只渡江。
她也不会往北边走,北边是我的大后方,大部分兵马集中在北边几个郡县,出动人马堵截她比较容易。
她一定是往吴越国方向绕行,等我这边大决战打响,无暇顾及她,她再绕向我后方,西去大漠。
从这里去吴越国,若沿江而走,快捷而又安全。因为我在江边并未布防。
到底是多年军旅,一代军神。
萧辰几乎电光火石间就正确判断了舒雅出走的路线。
他勒马调转,直接往江边去。
很快,他就纵马上了白日里舒雅和德赤走的那条路。
夜色里的长江出现在视野里。寒江冽冽,江风浩浩。
遥远彼岸楚国的水寨灯火点点,如万千繁星倒映于江波间,随着江中一轮皓月的清影,漾碎成万顷琼田玉海。
所有的侍卫都跟不上萧辰的速度。
茫茫夜色里,萧辰孤身一骑,沿着江岸驰马如飞,大氅翻卷。
江边芦苇丛在夜风里卷起漫天飞雪,点点芦花迎风飘洒在他脸上,与他脸上的泪水一起飞溅。
急骤的马蹄声起落于清寂的秋夜,被江风带到很远很远。
前方渡口边,停着一只小船。明亮的月光下,一袭白衣胜雪的身影,腋下夹着一个黑色身影,正要上船。看那步履,竟是身负高强武功。
不知为何,萧辰竟觉得那黑色身影,就是舒雅!
舒雅明明是和德赤一起走的,眼下怎么会被一个白衣女子挟持,又怎会出现在深夜的渡口边?
尽管这几乎不可能,但萧辰不知为何,就是感觉那是舒雅。
“舒雅——舒雅——”
☆、四十 负卿千行泪(4)
“舒雅——舒雅——”
他狠狠一夹马腹,快马加鞭,往渡口飞驰而去,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心跳如巨雷。
然而,来不及了!
白衣女子轻轻一跃,夹着舒雅跳上了船。她将舒雅放在甲板上,熟练地解缆起锚,桨橹摇动,渡船离岸,在月光下划出一道粼粼涟漪。
“舒雅——舒雅——”
萧辰策马沿着江岸狂追,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喊,带着生命中最深刻的爱与痛。
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划破寂静的夜色,随风在江面上飘出很远。
船上的白衣女子,早就听到后面的马蹄声,此刻,那一声声回荡在水天之际的狂喊,随着奔涌不息的江水震荡天地,也震撼了她的肺腑。
怎样的爱,能让人发出这般惊天地泣鬼神的呼喊?
她抬目望去,岸边大片芦苇丛随风起伏,在月光里卷起漫天雪Lang。
雪Lang中,一匹雄峻的白马如虹奔腾,马上的男子身形峻伟,高冠博带,大氅翻飞,浑身散发出凌厉的悲狂,宛若天神。
“刺啦啦——”
男子猛烈而迅疾地撕扯掉所有衣物,纵身跃起,月光下划过一道闪电般的弧线。
“扑通——”溅起一丈高的水花。
白衣女子大惊失色,那男子竟跳进水中,疯狂地展臂划水,不顾一切地游泳追来。
“舒雅——舒雅——”悲凄痛彻的呼喊里迸发出锥心刺骨的悔恨。
舒雅——回来——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伤害!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白衣女子骇然地看着白Lang起伏,水花翻卷,那男子强健的体魄在水中勇猛地划动,掀起月色波光,飞速地往她的渡船靠近。
“陛下——陛下——”
只听连续不断的“扑通”声,岸边接连地跳下上百个人,一齐划水追上来,一时间江面上掀起一道道Lang花,月光下像有许多条的白龙,随着这一群人的游动而越拉越长。
白衣女子拼命地摇橹,小船去渡如飞,很快与那群人拉开距离。但是当先那个男子,还在疯狂地划水,似乎不打算放弃。
那一群追他的人里,很快有十来个速度极快地赶上了他,包抄过去堵住他,疾呼,“陛下——陛下——”
空阔的江面上,渡船终于离他们越来越远,风中依然隐隐飘着绝望的呼喊:“舒雅——舒雅——”
此时月华流照,波光万顷。江上腾起夜雾,宛如下了一场濛濛秋雨。两岸芦花飞雪,水天之间一片白茫茫。
白衣女子摇橹的身形,慢慢放松下来。江风吹拂下,深衣广袖飘荡如云。她冷艳的容颜,似乎蒙了一层复杂的哀伤。
他们叫那个人“陛下。”
他……是萧辰!
是她的辰儿,她二十六年前抛弃的儿子!
她这次吴越国之行,就是为了要取他的性命!
蓦然间,她心里被一股说不出的情绪啃噬,很难受,很难受。
她的辰儿,没想到他长成这样轩昂峻伟的男子。远远的,看不见具体的样貌,但那身形,如此挺拔伟岸,宛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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