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贵妃一双美眸凝聚了寒芒,牢牢盯着兰韶云手指点住的某处。
沉默片刻,兰贵妃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忽然抬起头来,幽幽叹息了一声:“没想到真的是羽儿……”
世上究竟还有什么,竟然令碧霄宫主放弃兰贵妃开出的价码?兰贵妃和兰韶云曾经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出人意料的答案。
“她为了羽儿竟然可以……”兰贵妃还是难以置信,虽然她疼爱自己的儿子,但是一直怒其不争。真看不出自己的儿子,竟有这般本事,可以让江湖头号女杀手垂青。
兰贵妃心里涌起难以言说的滋味。不知该为儿子骄傲,还是为其抗逆自己而生气。
坐在姑母下首的兰韶云,眼里划过阴戾的冷色。一想到萧羽那个娘娘腔的小白脸,竟然摧毁了自己一手策划的暗害晋王的计谋,他心里便有说不出的痛恨。
兰贵妃看了他一眼,淡淡岔开话题:“既然查到了那两人的藏身之处,此事就交予你去办。去吴越国求救兵的使者已经出发了,若真是吴越国世子亲自领兵来,他必定要求见到沁水本人。所以,务必生擒沁水,不可伤她一根毫发。至于晋王嘛,等他解散了造反的残部,就把他解决掉,我不希望这个人再出现在世上!”
说到最后一句话,美艳得几乎看不出年龄的女子,脸色变得有些狰狞。
“是!”兰韶云低头领命。
停顿了一会儿,兰贵妃仿佛突然想起什么:“昨晚我刚收到前线飞章,舞阴侯兵败被俘。表章里还说……”兰贵妃微微颤了一下,手心有冷汗,“色目人将孙绍宗交给了纳降的晋王残部。萧辰的部将们将他开膛破肚,剖心挖肺,祭奠他们殿下。”
兰韶云眉峰不易察觉地一抖,顿了顿,才声音干涩地说:“色目人本就凶蛮,晋王的军队又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师,舞阴侯功高盖世,未免轻敌……”
“不是这样……”兰贵妃眼里有隐隐的惊惧:“这次是扶日可汗亲自出马了。”
“什么?”兰韶云猛地抬起头来,冰雕般阴冷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微微的惊愕。
晋王谋反之后,北卫向色目乞兵,色目国派出的援兵由扶日可汗的继承人,赫图王子带领,进。入北卫的第一捷就是劫了萧辰的粮草。
萧辰囚车被劫以后,不知道什么人制造了谣言,说萧辰被兰氏暗害于途。萧辰的部将因此投降了色目国。色目国与萧辰残部联军,一路连战连捷,势如破竹。
色目人的赫图王子勇武过人,用兵有道,照理说,扶日可汗并无御驾亲征的必要啊。
兰韶云蹙眉沉思。十五年前,自从扶日可汗弑兄杀弟,夺取汗位以来,他横扫大漠,一连吞并许多西域部族。从此以后,色目国出现了五十年未曾有过的凝聚和齐心,草原各族都团结在疏勒人的统治下。
此番,既然扶日可汗亲自出兵,定然是志在必得。看来,雄踞大漠的疏勒人,已经不甘心称霸一隅,而开始觊觎中原了。
“韶儿,当初修书乞兵时,你就向我保证过。请来的色目军队,你可以让他们打哪儿来,再回哪儿去。”兰贵妃盯紧了兰韶云。
兰韶云的神色慢慢放松,一丝从容的淡笑,浮上脸颊:“姑母,你放心。若是扶日可汗不亲自来,侄儿只有八成把握退敌。此番,既然他御驾亲征,那么,侄儿有十成把握,让他老老实实退回大漠去。”
兰贵妃惊异地盯着兰韶云。扶日可汗是近十年来,中原王朝闻名色变、畏之如虎的人物,自己的侄儿,何以这样从容自若、信誓旦旦地保证可以对付他。
可是,兰韶云绝不是那种大放厥词、夸下海口的人。
兰韶云迎上姑母犹带疑虑的眼光,淡淡地笑了,阴戾的眼里有冷酷的光:“姑母放心,侄儿绝不妄语。姑母应该知道,一旦异族破国,我们兰氏一族,绝无幸免之理。侄儿岂敢视家族命途为儿戏。”
此语一出,兰贵妃稍稍放心,身姿也微微舒展,往后轻轻斜倚蟠龙鎏金凭几,折枝花卉纹缎地织金妆云凤纹裙,如同艳丽流霞迤逦一地。螺子黛精心描画的远山眉,染了淡淡愁绪。半晌,她托腮的手放下,直起身问了兰韶云一句:“南朝那边没问题吧?”
自从萧辰谋反,色目入境,北卫遍地硝烟。叛逃到南汉的冯翊王,又开始鼓动南汉皇帝出兵,趁火打劫攻打北卫。
兰韶云淡淡一笑:“如上次侄儿对姑母所说,只要使了反间计,管教冯翊王和南汉皇帝反目。冯翊王本就是个狼子野心的三姓家奴,加之南汉朝廷有相当一部分势力,反对南汉收容他。南汉皇帝刘敕又是个优柔寡断、昏庸无能的主,他并不真心信赖冯翊王。只要他们起了内讧,就无暇北顾。”
兰贵妃满意地点点头,目光里浮起几缕复杂的感情,凝向兰韶云:“韶儿,若是羽儿有你一半的才能,我这个做母亲的,何必如此不让须眉?”
兰韶云闻得此赞,并无喜色,低头苦笑:“姑母谬赞了。表弟的才能,只怕不逊于我。此番救晋王,可见一斑。”
“哼。”兰贵妃冷笑:“他那叫什么才能,靠了几个女人成事而已。”
兰贵妃一语中的。回顾萧羽的救人过程,首先是从紫瞳那里得到消息,然后借妓院头牌怜蕊脱身,再靠江湖女魔头出手援救。
“或许……”兰韶云眼底划过一丝难言的嫉妒,“这也是一种才能吧。”
兰贵妃一愣,却是笑得悲凄:“那他就用这种才能来对付亲生母亲么?”
“毕竟……”兰韶云斟酌字句,缓缓说道:“表弟他姓的是萧,而不是兰……”
“哼,他们也不想想,没有兰氏,何来萧氏的江山!”兰贵妃的脸上溢出骄傲的冷色。想当初,北燕霍氏政。权被几大豪族蚕食鲸吞,逐渐衰落。可取而代之的,并非只有萧氏。在当时的情况下,兰氏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支持萧氏,在萧氏取代北燕的过程中,建了不可磨灭的功勋。
然而,兰贵妃脸上渐渐浮起伤痛之色。半晌,她叹息道:“我们母子竟然就这样生了分……难道以后我们的每一步行动,都要提防羽儿倒戈相向吗?”
“这个姑母大可放心。”兰韶云眼里忽然有阴恻恻的笑意,“表弟有一个最大的弱点……”
兰韶云凑近姑母,放低声音,近乎耳语地说了什么。
☆、第七十四章 爱恨情转
艳杏烧林,粉樱绣野,柳丝垂碧,芳景如屏。
窗内躺在榻上的男子,望着这幅色彩明丽的春日图画,被强制压抑到心底深处的痛楚,再次汩汩地泛滥开来。
数个绣枕堆叠,将他的头部抬高,使他能够观看窗外的景致,打发一日又一日瘫痪在床的时光。
自从双腿被寒疾侵蚀,不能行动,他就一直住在这个归属碧霄宫的庄园。
这里侍女仆从俱全,而且训练有素,从来不多问一句话。后来萧辰和沁水才发现,原来他们都被碧霄宫主灌了药水,变得又聋又哑。沁水对这个碧纱遮面的女子,充满了矛盾的情绪。一方面,她的冷酷狠毒让沁水心生厌憎,另一方面又对她的援手有所感激。
萧羽将三弟和沁水安排在这里后,就独自一人回京了。他临走时对三弟说,要他耐心等待,一旦碧霄宫主带来那位神医的消息,他会立刻设法送他去医治。
临走之前,萧羽曾找了个借口将沁水支开,将一件物事塞进萧辰被窝。此时此刻,这件物事就摊开在萧辰膝上。他每天都在这个时候打开看,因为再过一会儿,沁水就起床了,她每天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来他的房间。
趁沁水还没来,他借着窗外洒进的初日光辉,看着这张揉得皱皱巴巴的布帛,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凝固。许是萧羽怀揣着它策马于雨中,血迹有些褪色,但是“害于途”三个字还是清晰可见。
有时,他会拿出那张黄麻纸对比两者的字迹。黄麻纸上图文并茂写满了南汉的地形军情。
用咬破的指尖写出的字稍微有些扭曲,但是那种字迹间的冷酷和劲力,显然出自同一个人。
那个有着一双紫色眼睛的绝色女子。
萧羽告诉他,紫瞳姓夏。夏氏?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他认识的女子中有姓夏的。
她陷害了他,却又写血书,拜托人来救他。
低头看着自己这一双不中用了的腿,他紧咬的齿间就有冷痛的恨意,眼前浮现那双美艳的紫眸,不自觉地就伸出手,想要将她的眼珠挖出来泄恨。
然而,伸出的手,忽然间僵滞在半空。萧羽的话又萦绕在耳畔。萧羽说,紫瞳扔血书给他的时候,反反复复说着三个字“我爱他”。
她爱他吗?他回忆起第一次见面,当她的目光触及他面庞的那一刻,她是那样惊骇,就好像是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刻,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为什么她看见他会是那样震惊,那样痛楚,那样哀怨?就好像他们曾有过最刻骨铭心的过去。
可是为什么,他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第一次缠。绵之后,他从后面搂着她侧躺,结果摸到她一脸滚烫的泪水。第二次欢。好之后,她突然爆发一样,搂住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痛哭。哭得那样悲恸,那样凄楚,就好像是蓄积了无穷无尽的爱与恨。
是的,她爱他,但那爱中又饱含着深深的恨。究竟他与她之间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他毫不知情?是不是一场误会?
然而,这些对于现在的他,又有什么意义。曾经无日不征,无岁不战,常年跨马的他,如今却形同废人一般终日缠绵床榻,又谁能理解他内心的悲苦、怨愤与绝望!
如今,轮到他恨她了!每日,他都拿出她的字迹来看,告诉自己,一定要找这个女人报仇,一定要她偿还他所受的苦难。
这时,熟悉的脚步声响起,那轻快、灵动、爽朗的脚步声,专属于一个人。
他赶紧将血书和黄麻纸塞入衣襟里,同时敛藏起眼眸中森冷的恨意。
“辰哥哥!”沁水人还未现身,清脆如铃的声音宛如带着光芒般落了进来。
☆、第七十五章 艰难抉择(上)
沁水穿青色织金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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