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的封地,舒雅以后就去那里等娘亲,娘亲一定要来哦,我们拉钩……”
☆、第三十七章 追忆前尘(肆)【二更】
六岁的舒雅,跟着严子陵的一个僚属,逃出了临江郡,沿着秀水往东避难。数月后,来到秀水下游一座重要城市,江州。
舒雅的这个堂舅叫做冯皓南,在江州太守手下任主簿,掌管文书。冯皓南小时候家里很穷,曾得到汐岚父母的救济和关爱,所以他对舒雅很好,抚如己出。
这样,舒雅在堂舅的关爱下,从六岁长到十二岁,这六年时光,还算平静。冯皓南自己没有孩子,舒雅又那样聪慧活泼,冯皓南就将平生所学都教给舒雅。
这几年里唯一的烦恼就是,随着舒雅年岁渐长,舅娘变得有些奇怪。她开始用妒恨的目光盯着舒雅。每当堂舅将舒雅叫到书房单独授课,舅娘就会找各种借口进房查看。
而且,她还不时含沙射影地说一些刺耳的话,弄得堂舅不胜其烦。舒雅很懂事,隐约明白舅娘的心情,从此后就尽量减少与年轻的堂舅独处的机会。
舒雅一直以为舅娘是在无事生非,直到有一天。
她记得那一阵,因为她刻意躲避,有好几日没见到堂舅。那天半夜,她正睡得熟,突然有轻微的敲门声。虽然是那么轻,不知为何,她竟从熟睡中惊醒。
披了件单衫打开门——堂舅站在一地月华里,青衫落落,酒意醺醺。
舒雅吓一跳,下意识往舅娘的房间那边望了望,堂舅见状,笑起来:“你放心,那婆娘睡得像猪似的。”
堂舅撑开门,欲进来。舒雅觉得不妥,抵住门不让。
堂舅也没有用强,索性半倚着门,落拓不羁地斜睨着舒雅,许久不语。
月光里有霜华淡淡地流转而下。夜风细细,吹来桂子的芬芳,清甜馥郁。
“舒雅……”他唤她,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叹息,“我……”
他却没有说下去。
她抬起头来看他,两人目光一触,她忽然觉得说不出的异样。六年来朝夕相处,她从来没感觉到如此不安。
“堂舅,我很疲倦,想回去睡觉。你也早点歇着吧。”舒雅身子使劲往前顶,想将门关上。
“舒雅。”堂舅用力撑住,不让门阖上,“等一等,我再说一句话。”
门只留下一条缝,舒雅冷淡地说:“你快说。”
“我……我喜欢你!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我们有血缘,不能结合,但我还是希望你知道,我喜欢你!”
就在这样的喊声里,门阖上了。舒雅背靠着门,胸。脯剧烈起伏。仰起脸来,十二岁的女孩美丽纯真的眼睛里,全都是迷惘。
她不能再住在这里了,但是,她能去哪里?
娘亲,你在北国还好吗,我该怎么办啊,娘亲。我想去找你,我想去沁水郡那里等你。但是我只身一人,恐怕还没走出国境,就被人卖做奴婢了。
等了很久,外面无声无息。舒雅想了想,从门缝里看出去,什么也看不见。后来,舒雅上床睡了,毕竟是小女孩,很快重新入梦。
就从这晚开始,堂舅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后来有传闻说他在外面夜夜买醉,眠花宿柳。
舅娘每日嚎哭,把怒气发。泄在舒雅身上,时常不给舒雅饭吃,寒冬腊月罚舒雅到露天干活。
这样过了数月,没想到最后一次看见堂舅,他是被人抬回来的。
原来他喝醉了酒,在妓院跟人抢女人,对方是淮南王府里最得势的一个长史,吆喝一群喽啰将堂舅打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咽气之前,堂舅推开扑在他身上哭得死去活来的舅娘,勾勾手指头,让舒雅近前。
舅娘眼睛里都要射出刀子来。舒雅知道堂舅不久于人世,管不了那么多了,将小脸贴近堂舅。
堂舅尽力地睁大悲伤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她,似乎想将她美丽的容颜带到泉下。用最后的力气,抬起不住颤抖的手,抚上舒雅的眼睛:“都怪你这双眼睛生得太媚了,哪个男人抵制得了啊……也不知是你的福,还是祸……”
后面的话声音渐弱,终于低不可闻。而这句断断续续的话,也成了堂舅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堂舅下葬,守孝期满,舅娘把舒雅叫到跟前。
她久久地盯着舒雅不说话。舒雅心中很是不忍,虽然才十二岁,但是已经能够体会舅娘的心情。自己的丈夫,喜欢上了亲戚家寄养的女孩,为了不犯下乱。伦之孽,以前一直品行端正的他,却开始混迹花街柳巷。舅娘怎么能够不恨。
所以舒雅什么也不说,只是恭顺地垂着头。
舅娘许久才开口说话。丈夫死了,她无以为生,只能回娘家去。娘家的父兄都是势利之人,绝对不会白白养她,肯定要迫她改嫁。她不可能带着舒雅去改嫁,所幸她有个姑姑,家境殷实,只是夫妻俩一直膝下无子。姑父又不愿纳妾,于是决定收养舒雅。
舒雅也觉得这是最好的归宿,当下也无异言,点头答应。
过了两日,舅娘口中的姑姑到了。
是个浓妆艳抹的妇人。她一看见舒雅,眼睛就猛地一亮,舒雅听见她深吸一口气。
舒雅不喜欢她,但还是无可奈何地跟着这位姑婆走了。
一路上舒雅试图与姑婆说话,但是姑婆基本上不搭理她。
舒雅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当马车停在某个驿站,姑婆下车去买饮食时,舒雅从车窗一跃而出。
尽管摔得浑身剧痛,舒雅还是咬紧牙关爬起来就跑。
姑婆看见了,招呼车夫去追。身强力壮的车夫很快追上了舒雅,拧了回来。姑婆揪着舒雅的耳朵,将她塞回车里,让车夫看住她。然后去找了一段绳子,将舒雅捆得牢牢实实。
这样,舒雅再也无法逃跑。
被五花大绑着颠簸了数日,目的地终于到了。
跟舒雅自己的猜测稍稍有异,她不是被卖到大户人家做奴婢,而是被卖到了青楼。
进了青楼以后,更加无从逃跑了。舒雅是老鸨花大价钱买来的,所以看守极为严密,舒雅几次试图逃跑,每次被抓住都是一顿毒打。
不论北卫,还是南汉,极具异族风情的胡姬都是最受欢迎的。之前老鸨一听说是一个紫眼睛的胡汉混血,立马就拍下了高价买舒雅。
买进青楼的舒雅有了一个专门的艺名,叫做媚烟。老鸨第一眼看见舒雅就是一震,说了一句:“好一双媚眼。”
于是大家干脆就叫她“媚烟”。
买她的这家是当时江州排名第一的青楼,名叫“弄花台”。这里有专业的老师,专门教习举止,谈吐,音律,乐舞,以及房。术。
这些老师曾经都是“弄花台”的阿姑。(当时,北卫将妓女叫做“娘子”,南汉将妓女叫做“阿姑”。)
年老色衰、又没有恩客赎身的阿姑们,最厉害的就成了老鸨,最不济的就成了弄花台跑腿的底层妈妈。而其余的,就成了教习年轻阿姑的老师。
从媚烟十二岁卖进弄花台,到她十五岁第一次开。苞,这三年期间,她一直在经受非人的训练。
从走路的姿势,到说话时唇齿的启动,都有严格的规定。媚烟出于逆反心理,数次不依规矩,于是背上常年都是鞭痕累累。因为都靠一张脸吃饭,弄花台教训小阿姑都是鞭笞背部。
在所有还未正式成为阿姑的小女孩里,媚烟是最倔强叛逆的一个,有好几次她甚至被打晕死过去,都不会哼一声,更不会流一滴泪。
就在老鸨拿她毫无办法的时候,当时弄花台的头牌阿姑飘红站出来,主动找媚烟谈话。
☆、第三十八章 追忆前尘(伍)【一更】
飘红告诉媚烟,在妓院里,有一类妓女,叫做头牌花魁。头牌花魁是整座妓院的支柱,一旦坐到了头牌的位置,老鸨都不能干涉她的自由。想不想接客,想接什么样的客,都由头牌花魁自己做主。只要她每个月能拿得出老鸨要的那份提成。
而她既然是头牌花魁,那么她就是王公贵族宴席上的贵宾,寻常价格请不动她。所以,每个月她光靠佐宴侑酒,歌舞助兴,就可以挣够老鸨要的钱。如果她想存更多的私房钱,那她才会接客,而她的接客费用,高得吓人,只有王侯巨贾才出得起。何况,出得起她也未必肯接待。
如此高贵自由的生活,是每个阿姑都向往的。但是,不是每个阿姑都能成为头牌。
要成为头牌,首先要有冠绝群芳的容貌。这点,媚烟没问题。但更重要的是,必须要有卓然超群的才艺。
飘红说,媚烟,如果你再这样不跟着老师好好学习,那你就别想成为头牌花魁了。你已经十二岁了,再晚一些,不论学什么才艺,都难以登堂入室了。
这样一番语重心长的谈话之后,媚烟开始老老实实地学习了。
从举止,到曲谱,到琴艺。十八般才艺,都要学一遍。之后才会逐渐发展各自的特长。
而媚烟的特长,是舞。
当时弄花台有一位年老的胡姬,也是胡人和汉女生下的混血,她会跳疏勒舞蹈,手把手地教给了媚烟。
或许是遗传吧,想当年,媚烟的父亲舍鹘就是在一次大漠的篝火舞会上,以优雅精湛的舞姿征服了莎车公主,种下了后来的祸根。
媚烟不仅将老师的舞蹈学全了,而且还自创了许多动作。到了十五岁,她的舞蹈已臻化境。
妓院里是有男人的,叫做“龟。公”。负责维持妓院的次序,干比较重的体力活。龟。公并非宫里的阉宦,当然都是些有根的男人。他们之间都有个心照不宣的秘密,那就是一看媚烟跳舞就会“直”。他们背地里议论媚烟,都说她是“妖精”,会勾走男人魂魄的妖精。
这些“龟。公”可能意。淫媚烟不止一次了,但是,除了远远地观看媚烟跳舞,他们连挨近媚烟裙边的机会都没有。媚烟是老鸨的摇钱树,老鸨看守得最紧的就是她。
按照弄花台的规矩,小阿姑到了十五岁就要开。苞。这之前弄花台会有一场公开的竞价,让小阿姑们展示才艺,豪强贵族、王侯巨商济济一堂观看,如果你看中了哪一个,就可以开口出价。如果几个人看中同一个,当然是谁出的价最高谁就可以买初。夜。权。
与媚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