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姬十分为难,流着眼泪说:“辄乃妾之内侄,蒯瞆系妾之胞弟,一家人何必自相残杀呢?”
浑良夫说:“在你诚然无关紧要,在我却关系重大。我迎蒯瞆复国,便可封爵赐邑。我俩既结同床共枕之好,休戚与共,这个要求,你总该答应吧?”
孔姬看看浑良夫那魁伟的身材,漂亮的脸蛋,潇洒的风度,回想起他的许多甜情蜜意,温存体爱,几年来自己从浑良夫那儿得到的精神和肉体上的享受,便流着泪答应了。
浑良夫选取了几件考究的女装与首饰,匆匆告别了孔姬,往戚邑去了。接着就演出了这场温车夜进相府的恶作剧。
蒯瞆与浑良夫混进孔宅,脱去伪装,径直进内室去拜见孔姬,姐弟相见,垂泪不止……
浑良夫说:“成则为君,败则亡命,眼下岂是垂泪抒情之时!敢问太夫人,孔丞相现在何处?”
孔姬说:“国家大事,俱在吾儿掌握之中。悝现在宫中议事,待他归来,用兵威要劫,事必有成,但不得伤吾儿一根毫毛!”
蒯瞆唯唯称是,忙命石乞、孟黡二将埋伏兵甲,专候孔悝归来。
原来孔悝早知他的母亲与浑良夫私通,并欲迎蒯瞆复国为君,因而密派心腹女佣暗察孔姬的行动。近来浑良夫频繁到戚邑去,孔悝已得到了密报,因而今夜进宫与出公商议对策。可是,孔悝万万没有料到事变竟会来得这样快,这样突然,等深夜带醉归来时,母亲竟在厅堂里截住他问道:“悝儿,父母两族,谁为至亲?”
孔悝回答说:“父则伯叔,母则舅氏,此皆直系血亲。”
孔姬说:“汝既知舅氏为母至亲,为何不招吾弟复国为君呢?”
孔悝坦然地回答说:“废子立孙,此乃先君遗命。儿既位列卿相,何敢违反呢?”
孔悝说完,急呼肚子疼痛难忍,忙令佣人搀扶着到厕所大便去了。
原来,这厕所中设有暗道机关,孔悝欲借大便之机逃遁。可是,浑良夫既为孔宅小臣,又是孔姬面首,岂会不知这机密?孔姬为防不测,早已将这厕所内的机要告诉了浑良夫,以保万无一失。浑良夫忙向蒯瞆使了个眼色,做了个厕所内有暗道可以逃遁的手势。蒯瞆会意,即刻命石乞、孟黡到厕所内劫持孔悝。
孔悝刚进厕所,还未来得及启动机关,石、孟二人便如狼似虎般地冲了进来,大吼道:“太子相召,还不快快前去拜见!”说着一边一个,扭着孔悝的胳膊,架出了厕所,来到正厅的高台之上。台上正中坐着蒯瞆,面向正南,俨然以国君自居。蒯瞆的右边是孔姬,左边是浑良夫。
孔姬厉声喝道:“母舅在此,为何不拜?”
孔悝只好跪倒拜见蒯瞆。蒯瞆急忙站起身来,弯腰将孔悝扶起,让他在自己的右边坐下。
孔姬说:“国家原属舅氏,只为欲雪奇耻大辱未成而被迫出奔,早为天下人所共谅。舅氏的亲生子辄,为永远窃取国柄,竟拒绝父亲归国复位,实属大逆不道!我与舅氏乃同胞姐弟,岂能坐视不管,故迎舅氏复国,悝儿既为百官之长,一言可以定国,若能拥戴舅氏复国,堪称忠孝两全的楷模。”
“儿实不敢从命。”孔悝坚决地说,“孔悝受灵公遗诏,只知卫国有出公,不知自己有舅氏。”
浑良夫一挥手,石乞和孟黡不声不响地离去,转瞬间将一头捆绑着嘴的公猪抬了进来,扔到孔悝面前,那公猪发出沉闷的呻吟。
浑良夫“嘿嘿”地冷笑两声,拔出宝剑,对准公猪的脖子轻轻一拉,那公猪便鲜血淋漓了,殷红的血迹涂在他那闪着寒光的宝剑锋刃上。浑良夫将血腥的宝剑举到孔悝面前晃了晃说:“只要丞相答应订盟,奴才一剑下去,以此公猪之血为证,否则……”
否则怎样,浑良夫没有说,这是不言而喻的。
孔姬一边逼迫孔悝订盟,一边派石乞统帅家甲夜袭公宫。
卫出公待孔悝走后,醉醺醺地钻入罗帷,倒头便睡。突然,一个内侍闯入寝宫,报告有乱兵围宫。出公急命左右召孔悝。内侍说:“为乱者正是孔氏家卒,口称奉太子命来捉拿逆子。”
卫出公如闻晴天霹雳,酒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自知大势已去,无力抵御,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于是急命心腹内侍收拾珠宝细软,装载了满满两车,携带眷属,趁夜色开后门逃出都城,奔鲁国去了。
群臣不愿依附蒯瞆的,纷纷四处逃散,高柴也逃出了都城。
这一夜,子路出城办事没有回来,料理完公务,已是午夜时分,正待脱衣就寝,突然栾宁派人送信来。子路得知蒯瞆带人夜袭孔宅,劫持了孔悝,知道这蓄谋日久的父子争夺君位的流血政变开始了,便不顾一切地命御人驾车,飞奔回城。那马四蹄腾空,快如流星,遍身淋湿,但子路仍嫌太慢,一把将御人推下车去,自己执辔掌鞭,恨不能瞬息奔回相府,救丞相脱险。
高柴出了城门,直向西奔,他要去告诉子路,城里发生了政变,需暂避一时,不要归来。东方泛白,山川、田野、村舍渐渐显现出它那模糊的轮廓,高柴加快了速度赶路。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和滚动的车轮声由远而近,从那高速的频率中,高柴判断来者定是子路。他放慢了脚步,来到大路中央,准备挡驾。大路尽头出现了一个黑点,这黑点渐渐扩大,扩大,转瞬之间扑面而来。晨曦中,子路站在车辕上,拼命地挥鞭抽打那辕马。数九的晨风像刀子一样厉害,子路却袒露着前胸,满脸淌汗,这与其说是热的,倒不如说急的。高柴看清来者正是子路,便伸出双手,拦住了马头。子路一心急于赶路,没认出拦路的竟是高柴,暴怒道:“何人狗胆包天,竟敢无故拦驾!”
“子路兄莫非急糊涂了不成,竟连柴也认不出来了。”高柴埋怨说。
子路一个高跳下马车,紧紧地抓住高柴的双手,急火火地说:“原来是子羔弟,由确是急懵了。快说说,城里情况若何?”
高柴言简意赅地介绍了政变的经过。子路问:“出公现在何处?”
“昨夜逃出都城,听说已奔鲁国去了。”
“丞相情况怎样?”
“已被蒯瞆劫持,正在逼迫歃血订盟,岌岌可危矣!”
“快随我同车回城,救丞相,挽残局!……”子路说着就要上车。
高柴一把拽住他说:“柴正为拦阻子路兄进城而来。国君出逃,丞相被劫,群臣四散,守城将士虽也剑拔弩张,却不知为谁而战。此时进城,无异于自投罗网,何言救丞相,挽残局!”
子路愤愤地说:“夫子常教导我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丞相一向待我等不薄,如今正处水火之中,我等岂能坐视不救!”
高柴说:“父子争权,犹两狗相斗,我等何必卷入漩涡,自蹈死地呢?”
“原来如此!”子路将高柴推了一个趔趄,跳上马车,用鞭杆指指高柴说:“怕死鬼,逃命去吧!”说着,挽鞭打了一个脆响,马车直奔都城而去。
高柴深深地叹了一口粗气,双目盯着那辆远去的马车消逝在晨霭中。
高柴趁旷野无人,易服潜入京郊,直至子路的下场水落石出之后,才奔往曲阜。
城中内乱,日上三竿仍城门紧闭,子路来到城下,高声呼喊:“快开城门!”并拼命地用一粗大的圆木去撞那城门,无奈城门太厚,连撞三次都无济于事。恰在这时,公孙疾奉蒯瞆的命令率五十辆兵车出城追赶卫出公,子路趁机入城。为了方便起见,他舍弃车骑,独身一人提剑奔上前去。守门的军卒正要拦阻,被子路飞脚踢倒。
进了城,子路径奔相府而来,守卫相府大门的家臣公孙敢好心劝阻,他却奚落人家说:“汝,公孙敢,谋利而避害者;吾,孔门弟子仲由,君子食人之禄,必除其患,岂能见义而无为也!”
公孙敢羞红了脸,低垂了头。子路昂首阔步地进了相府孔宅,直扑正厅高台之下,大吼一声:“丞相休得惊慌,仲由归来也!”这吼声震得檩栋颤抖,尘灰下落。
高台上,孔姬、浑良夫与五六员猛将把孔悝围在核心,逼他订盟,旁边躺着一头流血的、呻吟的公猪。子路本想跳上台去厮杀,救出孔悝,可是,这样以来,孔悝的安全就难保了,因此,必须将蒯瞆引下台来斩杀。
孔姬素知子路骁勇,石乞、孟黡恐不是他的对手,真的厮杀起来,吉凶难卜,便开口劝道:“此系孔宅家务,请将军不必干预,以免招惹祸端。”
“好一个淫妇!”子路骂道,”“孔大夫尸骨未寒,你就与家臣私通,如今又与逆子狼狈为奸,欲窃取政权,有何脸面与我说话!还有浑良夫,你这个衣冠禽兽,身为家臣,奸主之妇,凌主之子,真乃死有余辜,快快走下台来,由用宝剑成全你们这对肮脏的姻缘!”
蒯瞆插言说:“子路既为俊杰,就该识时务才是。只要将军肯助我一臂之力,日后必将封为卿相。”
子路骂道:“好一个杀母的逆子,请下来与我决一死战,倘若由败于你的手下,便第一个拜倒称臣,奉你为君。”
台上台下就这样僵持着,台下的不肯上去,台上的不敢下来。
孔姬与浑良夫早已声名狼藉,为众人所唾弃。平日里大家敢怒而不敢言,如今孔宅上下,无不佩服子路仗义勇为的英雄气概,纷纷跑进厅堂来呐喊助威。子路一声令下,刹那间,众人抱来了一堆堆柴草,将高台围住,点起火来。顿时,火焰缭绕,浓烟滚滚,眼看高台上的一切就要化为灰烬。
火光映着子路的脸膛,泛着红通通的光泽。他看着台上那些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丑类,仰天大笑,他笑得是那样舒坦,那样自豪,这是无畏者的笑,胜利者的笑。子路高喊:“逆子,待台子烧到一半仍不下台,我便尊你为万世人君……”
蒯瞆与孔姬见就要葬身火海,狗急跳墙,命孟黡等三名武士手持长矛、画戟、大刀跳下台来与子路厮斗。子路力战三敌,左突右挡,勇力不亚当年,战了三十多个会合,一直占上风,处主动。可是,猛虎难抵一群狼,子路毕竟是年过花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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